岑玉皎,,周朝永嘉長公主,她的身份注定是要被捧在掌心里,,自小眾星捧月似的被呵護珍視長大,。
所有人都曲意討好她,許策也不例外,,可又有些不同,。
見許策的第一面是在燕誠帝的壽宴上。
她身著金絲霞色云錦華衣,,曳地裙擺如流水似的傾瀉,,與太后一同坐在燕誠帝的身側,略顯稚嫩的臉頰帶著少女的圓潤,,額心一點嬌艷朱色,,在翟衣堆翠之下卻明艷張揚。
臺下的皇親臣子皆是偷偷打量著這位深受寵愛的長公主,,竊竊私語不知議論些什么,。
岑玉皎蹙著翠黛描過的柳眉,對他們這種頻頻側目的眼神實屬厭惡至極,,好似自己是他們算計攀附的物品,,隨時衡量著利益價值。
端起一杯清酒應聲灌下,,嗆意辛辣的感覺貫穿喉嚨,,眼角嗆出來兩滴淚花,岑玉皎連忙放下酒杯,,用袖口捂住下半張臉,,目光悄無聲息地掃向臺下。
不知有沒有人看到她剛剛那副窘樣,?
她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底下觥籌交錯似乎并未有人發(fā)現,岑玉皎剛松下一口氣,,目光直直撞向了一道熾熱且毫不掩飾的視線,。
岑玉皎遙遙地與那道視線的主人相望一眼,卻見他一身天青色的錦袍,,墨發(fā)用銀冠高束著,,眉眼若朗星,俊朗不凡,,正笑意盈盈地盯著她的動作,。
無禮,。
哪家的世子公子這般唐突?
別人再怎么打量她也是小心翼翼地偷望幾眼,,哪有人會跟個愣頭青一樣直愣愣地盯著她,,生怕她發(fā)現不了似的。
她不悅地揚起下巴,,警告似的瞪他一眼,,卻見那人舉起酒杯仰頭痛飲。
夜晚中燈火昏暗暈黃,,映襯他眉梢彎成一抹溫柔的弧度,,眸底似乎瀲滟著一層溫水。
那瞬間,,岑玉皎微微失神,,怦動的心跳漏了一拍。
沒有人發(fā)現兩個人的小動作,。
岑玉皎狼狽地垂下眼簾,,索性再也不去瞧向那人的方向,低頭拿起筷子,,細細品味著眼前的食物,。
壽宴是在殿外,那些琳瑯滿目的膳食都是看起來很美味,,實則味道一般,,涼菜居多,滋味寡淡,。
她夾起來吃了幾口便撂下筷子,,拿著宮女們端上來的餐后糕點品嘗起來。
糯糯軟軟的棗糕入口即化,,甜絲絲的味道回蕩在唇齒間,,連吃了好幾個都不覺得甜膩,岑玉皎最喜歡這種糯唧唧的糕點,,貪嘴便多吃了幾個,。
看著空蕩蕩的盤子岑玉皎才后知后覺,心虛地將空盤子推遠,,捧一杯溫熱的茶水小口抿著。
她謹慎地移動著視線,,卻驟然再次與那冒失的少年郎對視,。
怎么還盯著她?
岑玉皎柳眉一挑,,居高臨下地盯著少年郎,,暗暗較勁,。
小郎君笑得更加放肆,清亮的眸光淹沒在跳躍的燈火中,,他抬起手指蹭了蹭自己嘴角,。
微微一愣,岑玉皎下意識地如他一般抬起手指摸向自己的嘴角,,糕點的渣沫在指尖地蹭動下掉落下來,。
她立馬羞赧地將臉頰藏進高疊的杯盤之間,宛若受驚的鵪鶉埋頭入地,。
“皎兒,?有什么事情嗎?”
燕誠帝正與臣子舉杯痛飲,,側眸瞧到長公主的動作,,頓時軟下聲音詢問。
少女乖巧軟糯的聲音悶聲傳來,,“父皇,,皎兒身子有些不適?!?p> 她現在只想著趕緊逃離這里,!
——
香脂粉黛味濃厚得鉆進岑玉皎的鼻尖,她淡淡蹙起籠煙眉,,手指百無聊賴攪著帕子,。
“......長公主眉如翠羽,肌似白雪,,美艷不可方物,,又身份尊貴,冰雪聰慧,,哪能有凡夫俗子輕易映入眼的,?”
一身華衣明艷的長公主被一群上京重臣家的金枝玉葉擁簇在中心,她卻慵懶地打了個哈欠,,這些阿諛奉承之詞早已將她的耳朵磨出繭子,。
她們都處在豆蔻年華,心思難免活絡,,燕誠帝又讓他們這些年齡相仿的少年少女一同來攏月閣賞景觀舞,。
平日藏于閨閣中嬌養(yǎng)的世家小姐們不知怎么將話題引到隔席的少爺公子身上,嘰嘰喳喳似樹上的鳥兒一樣議論著他們,。
岑玉皎拖著香腮,,目光不經意間掃向遠處,那抹天青色讓她驟然停住視線,。
宴席上那個唐突無禮的小郎君正被幾個嬌俏姑娘圍住,,他高挑的身量處之其中極為惹眼,,嘴角揚起的笑意晃得眼疼。
她心尖一顫,,一股說不清楚的情緒悶上心頭,。
與她有什么關系……
岑玉皎心事重重地揉了揉額角,借著身體不適的理由從粉脂堆里逃出來,,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大喘一口氣,。
夜深露重,皎潔月色似涼水灑在岑玉皎微闔的眼皮上,。
忽然窸窸窣窣的枝葉摩擦聲響起,,岑玉皎立刻警惕地掀起眼皮,映入眼簾的卻是從沉沉夜色里走出來的少年郎,。
“在下許策,,見過永嘉長公主?!?p> “是許國公家的公子嗎,?許公子佳人環(huán)繞身側,怎么舍得拋下席上的美人,,來這凄靜冷清之地賞月呢,?”
這話里怎么聽都是一股拈酸吃醋的味,岑玉皎剛脫出口就有幾絲后悔,,索性抬頭欣賞著天邊的一輪明月,。
“既見君子,云胡不喜,,在下心悅之人在哪里,,臣便愿追隨到哪里?!?p> 許策這般直白坦率的告白,,任岑玉皎再如何強裝淡定從容,紅透的耳根也暴露了她心底的羞赧,。
“你在宴席上一直盯著本宮做甚,?”岑玉皎瞪了他一眼,“許國公家的少爺都如你這般輕浮草率嗎,?見過一面便將所謂心悅之人掛在嘴邊,。”
許策彎腰弓背誠懇說道:“恕在下唐突,,微臣身患眼疾,,又貪圖想看清楚公主的容貌,所以才會一直盯著公主,?!?p> 岑玉皎這才留意到許策的右眼眼眸籠著一層薄薄的霧,單獨看上去并無特殊,,偏偏與他清亮干凈的左眼相比就黯淡失色不少,。
宴席上燈火輝煌,竟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睛,。
心底的氣頓時消散不見,,甚至涌上來一股愧疚之情,自己好似無意之間戳中了他的痛處,。岑玉皎擰著眉頭,,思考著怎么安慰他,卻聽他繼續(xù)說道,。
“在下的確可惜自己的眼疾,,尤其是不能仔細看清心悅之人風姿綽約的姿容?!?p> ……
少年郎的喜愛是赤忱而熱烈的,,岑玉皎最厭惡地便是那些屈膝討好她的人各個都抱著不真誠的目的,虛以委蛇,。
許策卻不同,。
他的喜歡純粹而溫柔,知道岑玉皎喜歡吃軟糯香甜的糕點,,便跑遍全上京替她買還冒著熱氣的新鮮桂花糕,。
可岑玉皎對桂花唯恐避之不及,每次沾點桂花的食物,,身上都會起一片片的紅色疹子,,泛著劇烈的癢意,半個月才能徹底消下去,。
許策心疼地盯著她泛著紅疹的手背,,眉眼間充斥著自責,往后遇見桂花相關的東西,,他都要比岑玉皎本人還要謹慎警惕幾分,。
岑玉皎精通劍術,又擅長騎馬,,不喜詩文,,更討厭困在屋里讀枯燥乏味的書籍。
許策會用收集天下所有美好之詞來夸贊她如何鮮活,,她如何與上京束之閨閣的高門貴女有何不同,。
每當遇見她,許策就會失去往日的穩(wěn)重成熟,如同每一位情竇初開的冒冒失失少年郎,,陪她肆意出游,,騎馬暢游,為她搜刮世間所有珍奇古怪的玩意只為逗她一樂,。
兩人曾經也發(fā)生過激烈的爭吵,,緣故是什么岑玉皎早已記不清。
只知后來同樣是漫天銀雪飛屑,,許策身覆白雪,,僵紅的手指勾住她,低聲同她道歉,。
“對不起皎皎,,這幾日我思量了許久,是我錯了,,我以后定會掙個首輔夫人向你賠罪,。”
他唇色泛白,,比身旁的飛雪還淡,,右眼黯霧未消,目光卻炙熱誠懇,。
那副畫面岑玉皎記了許久許久,。
那時岑玉皎覺得許策是除了父皇祖母以外唯一待她真誠,發(fā)自內心喜愛她的人,。
人怎么會變得這么快,?
岑玉皎蜷縮在錦被之下,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腦袋昏昏沉沉,,各種畫面雜糅在一起,有時是他真摯流露的告白,,有時是他待另一個人的溫柔體貼,。
她緊拽著被子將自己裹緊,舒適綿軟的被褥此刻卻如同冰天雪窖,。
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