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玉皎眼珠子一轉(zhuǎn),,抬手?jǐn)r住柳長彥放書的動作,,“先生為何這么說,?”
柳長彥借助比她高近一個頭的優(yōu)勢,輕而易舉地越過岑玉皎的阻攔,,目光疏離,,淡淡道。
“陛下視公主為掌上明珠,,臣身為公主的教書先生,,自然是沾了殿下的福氣?!?p> “我就知道,。”岑玉皎矜傲地仰頭,,收回手臂,,也沒有斥責(zé)他剛剛無禮的動作,低頭沉思片刻,。
單純,。
柳長彥的唇角微微翹起,他這個職位是燕誠帝為了告慰安撫他才得到的,,換言之,,是陛下的封口費(fèi)。
他那日眉眼間的傷口雖然傷得不深,,但鮮血染流,,順著鼻梁血珠顆顆滑落,實(shí)在觸目驚心,。
他頂著這般瘆人的傷口沖出弘文館,,叫宮里的下人看在眼里的不少,私底下不知給這倨傲任性的永嘉長公主冠上什么帽子,。
岑玉皎做了不少捉弄教書先生的惡作劇,,可怎么說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事,遠(yuǎn)扣不上目無師長的一頂大帽子,。
這般大的事情怎么傳不到時刻關(guān)注岑玉皎一舉一動的燕誠帝耳朵里,?
沉迷修煉道法的燕誠帝忽然親臨翰林院聆聽政事只是為了給岑玉皎收拾爛攤子,就算他那日未替高首輔大人出頭,陛下也會找到一個理由替柳長彥升官,。
他不過是給陛下尋了個更順理成章的理由,。
柳長彥的視線凝在岑玉皎一頭漆黑烏亮的青絲上點(diǎn)綴的幾朵零碎的玉蘭花瓣,片刻驀然地移開目光,。
……僅僅是先皇后唯一的嫡長女,,就讓陛下偏愛驕縱成這般模樣嗎?
“對了……先前本宮說的那些話你千萬不要往心里去,,都是些盛怒之下口……口無遮攔的氣話,。”
岑玉皎忽然吞吞吐吐,,兩抹似晚霞余暉的粉色悄無聲息地攀上臉頰,。
“哪些話?”
“……”
“是那日摔杯讓臣不要揶揄殿下還是寧愿嫁臣也不愿嫁給許侍講,?”
這人怎么這般小心眼,?什么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岑玉皎咬著唇瓣,,忍不住掀起眼皮瞪他一眼,,“本宮怎么不知道先生的記憶這般好?”
“臣才疏學(xué)淺,,幸得有一個好記憶才不小心拿了探花榮名,,謝殿下贊譽(yù)?!?p> 誰贊譽(yù)了,?
柳長彥理直氣壯,竟讓岑玉皎噎語,,不知是他故意還是無意為之,,聽不懂她的譏諷。
說得好似探花之位是那般輕易能取得的,。
這話讓天下埋頭苦讀,,甚至不惜鑿壁偷光的學(xué)子聽去,一人一口吐沫就能將他柳長彥淹了,。
“都是,。”岑玉皎咬著牙根,,從唇角擠出兩個字,。
柳長彥挑眉,“那殿下賠禮道歉的誠意在哪里,?”
岑玉皎:“……”
哪有人主動索要賠禮的,?難道不是擺擺手讓她不要自責(zé)內(nèi)疚嗎,?
他本來就長著一雙溫柔深情的桃花眼,此刻眸里含著深情脈脈的水光,,瀲滟一方晴色,,叫人從此只能看到十足的真摯。
岑玉皎咬咬牙,,從自己的發(fā)間抽出一根金絲雕琢鑲著泛著波光粼粼的光芒的藍(lán)寶石珠子的花簪,,攤開掌心,將它遞在柳長彥的眼下,。
“這是鏤空碧玉藍(lán)花簪,,上面的藍(lán)珠子乃是海邊附屬小國特意進(jìn)覲上來的,據(jù)說是捕魚時發(fā)現(xiàn)的最大貝殼里包裹的藍(lán)珠子,,價值連城,,就當(dāng)本宮的賠禮吧,?!?p> “你將它典當(dāng)出去,都足夠你修一個氣勢恢弘的官邸了,?!?p> 被金絲包裹的珠子通體泛著藍(lán)色的水光,透過它似乎能窺探到深海的模樣,,神秘而迷人,。
她可是下了血本。
這珠子是偶然得到,,可以說世間再也找不到另一個將其取而代之的東西,。
直到岑玉皎舉起的手臂微微發(fā)酸發(fā)抖,柳長彥卻遲遲未接,。
正當(dāng)岑玉皎心急火燎地要將簪子塞進(jìn)柳長彥掌心的時候,,他卻低笑道。
“也不知殿下的道歉是否真心誠意,?這藍(lán)珠子讓懂行的人一瞧便知并非一般的俗物,,能擁有它的人也非富即貴,臣如此身份拿著它豈非燙手山芋,?”
“拿去典當(dāng)怕是要被押送到官府衙門好好被審問一番,。”
……這也不行,,哪也不行,,難道讓她以身相許嗎?
岑玉皎將簪子重新插進(jìn)發(fā)間,,惱羞成怒,,“那先生究竟想要什么賠禮,?黃金白銀千兩如何?也不需要先生冒著入官府衙門的風(fēng)險親自去典當(dāng),?!?p> 她在“親自”二字念得格外重。
柳長彥正色道:“臣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殿下如果真的誠心實(shí)意,,那微臣斗膽請求殿下在臣的課堂都要認(rèn)真學(xué)習(xí),不許走神睡覺,,更不允許做些小動作,。”
他微頓,,又想了想,。
“另外,殿下何時補(bǔ)上剩下十幾遍的謄抄,?不如就在臣的課堂上多留些時辰,,讓微臣親自盯著殿下完成,以防殿下又身體不適,,無法領(lǐng)略《道德經(jīng)》的深切內(nèi)涵,。”
……這是將她投機(jī)取巧的路都堵得水泄不通啊,。
“何時,?”岑玉皎做出最后的一絲掙扎。
“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謄抄一遍開個好頭吧,。”
柳長彥指尖分明,,似白玉的漂亮手指不知何時正握在墨塊上,,在硯臺里面打著圈,“微臣替殿下磨好墨汁,,這里還有上好的宣紙,,殿下安心謄抄即可?!?p> 岑玉皎:“……”
他不僅將岑玉皎最后一抹希望的光吹滅了,,甚至為了防止其死灰復(fù)燃,還往上面潑了一盆透心涼的冷水,。
這是蓄意的報(bào)復(fù),!斤斤計(jì)較、睚眥必報(bào)的狗男人,!
岑玉皎抄得委屈,,手里握著筆提不起幾分精氣神,,搖頭晃腦地慢吞吞寫著字。
“柳長彥,,你覺得許策這人如何,?”岑玉皎一手托著左腮,一手龜速地抄寫,,似是閑聊,,連敬稱都一時忘記。
她問得沒頭沒尾,,柳長彥卻認(rèn)真垂下眼睫在思考,,如蝶翼似的長睫在眼下映出一片淡淡的陰影。
“他是臣同屆的狀元郎,,自然在陛下眼中是我們之中最為佼佼者,。”
“本宮問的是你的認(rèn)為,?!?p> 這些話岑玉皎早已聽膩了。
許策在她的面前都佯裝翩翩溫柔君子,,待人接物善意穩(wěn)重,,甚少惡意揣度他人,唯獨(dú)柳長彥不同,,提及他多是說他恃才傲物,孤僻冷傲,。
一旦定下了目中無人的印象,,岑玉皎對柳長彥的敵意從而更甚。
柳長彥坦然答道:“……他才情出眾,,不負(fù)盛名,,但微臣覺得許侍講似乎對臣有所誤解?!?p> 就好似今日他不過是按規(guī)章辦事,,卻惹惱了許策。
還在你背后常說你壞話呢,,岑玉皎腹誹,。
岑玉皎想著,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淡淡的憐惜,,柳長彥雖然淡薄寡清冷些,,但絕對沒到許策嘴里的薄情寡義。
怎么就莫名其妙背上了莫須有的罪名,?
盯著柳長彥清逸俊朗的側(cè)臉,,岑玉皎心底忽然升起一個念頭,。
難不成是許策嫉妒他貌比潘安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