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沒瘋
徐橫舟沒有瘋,,起碼此時此刻,,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等著下一個情節(jié)點的到來,。
但韓捷導演卻幾乎是陷入了瘋狂。
他難以抑制地的陷入了興奮的情緒當中,,沖著手里的對講機激動喊道:“快快快,,就是現(xiàn)在,給我把車開過來,!”
工作人員聽到對講機的吩咐,,立刻發(fā)動車子,朝片場開去,,從村口一路進去,。
當車子開到村口的時候,車子未進入鏡頭,,聲音卻已經(jīng)搶先進入到所有人的耳中:
“占地八百畝,獨具匠心的版型設計,,將給您帶來別墅式的享受,。”
徐橫舟知道這是下一個情節(jié)點即將到來的征兆,。
黎耀輝站在七八米的高架上舉著攝像機毫無保護措施,,原本維持這個姿勢站著不動拍徐橫舟就已經(jīng)是很艱難了,但是當他聽到聲音響起時,,卻毫不猶豫地直接扭轉過身體,,將鏡頭給到開進村口的那輛車。
那是一輛藍色的卡車,。
車前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搬遷計劃宣傳車,。
樹所在的望都鎮(zhèn)原先是一個礦鎮(zhèn),因為早些年的監(jiān)控力度不足,,非法采礦的人很多,,以至于這個小鎮(zhèn)的野生礦到處都是,環(huán)境被破壞得很厲害,。
近些年,,這邊的礦業(yè)又不景氣,小鎮(zhèn)的發(fā)展相比前些年落后太多,。
工作機會的缺失使得敢打敢拼的年輕人全都往鎮(zhèn)外的世界闖,,留守在村中的僅有一些老人和小孩。
因為礦縣的居住環(huán)境不好,,所以小鎮(zhèn)政府牽頭開啟了這個搬遷計劃,。
徐橫舟聽到隨著車進入播放的廣播的聲音,代入的卻是樹的情緒,。
當樹蹲在了樹上之后,,代表著整個電影世界從現(xiàn)實轉為了虛幻。
而這輛車帶來的聲音正好是現(xiàn)實與虛幻的分界線,。
盡管這個村子有著樹很難說得上美好,,甚至有些悲慘的童年、少年和青年回憶,。
但樹卻是少有的,,從來沒有動過念頭要離村的年輕人之一。
他向往村外的生活,,卻又害怕外面的世界,。
更重要的是,外面的世界回饋給他的從來都只有殘酷,。
他是懦弱的,。
所以他向往現(xiàn)實,向往未來美好的生活,,卻又只能夠活在幻想里,,通過幻想去實現(xiàn)他想要追求的種種美好。
徐橫舟聽著耳邊傳來的廣播聲:
“對人的體貼關愛,,對人格的塑造,。”
“對人居空間的拓展,?!?p> “幸福生活在不經(jīng)意間流淌?!?p> “太陽新城,,我心中的太陽,。”
心中卻滿是蒼涼,。
他蹲在樹上,,用盡全力地將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包裹住自己,,尤其是感受到陽光在自己身上流淌,,更是將自己抱得更緊,不愿意讓自己的內(nèi)里碰到一點點光明,。
黎耀輝這個時候也早已經(jīng)將鏡頭轉回到了徐橫舟身上,。
賈章軻導演把自己的墨鏡摘下來,他看著監(jiān)視器里那個驚慌失措抱頭,,把頭深埋在膝間的樹,,想到自己的電影屢屢被禁,想到自己在雜志專訪上說出的那句話:“時代向前,,發(fā)出巨大的轟鳴,,而鄉(xiāng)村靜默無聲?!?p> 當時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心中是有那么一絲氣在的。
所以把這話說的很重,。
但看到眼前這個鏡頭,,他想到了自己的初心。
他只不過是懷著普通的心情拍了普通人,,沒想到放到銀幕上就成了“特殊”,。
樹這樣的底層人物,因為種種事故游走在邊緣,,其實才是社會上的大多數(shù)人,。
而他把電影拍出來,那些看電影的人之所以會把這種普通人當做特殊的人,,只有一個解釋,,那些看電影的人太閑了。
也是,,不閑的話,又怎么會看一兩個小時的這種所謂枯燥的藝術電影呢,?
但其實更多的人是能夠和樹這樣的角色產(chǎn)生共鳴的,,只不過他們不愿意承認自己和樹是一樣的人罷了。
賈章軻導演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諷,,剛剛生出來點遺世獨立的藝術家感覺來時,,就聽到旁邊的韓捷導演一句“臥槽,,這個鏡頭好!”
瞬間什么藝術啊,,情懷啊,,亂七八糟的感覺全沒了。
他無語地順著韓捷導演的話去看鏡頭,。
忽然也怔住了,!
原本一直蹲在樹上抱頭,不看鏡頭的樹,。
在搬遷計劃宣傳車漸漸開走,,聲音也漸漸遠離之后。
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將埋著的頭抬起,。
那是帶著一種試探的從耳根開始用勁,然后到眼角,,然后到一點眼白,,慢慢、慢慢地顯露在鏡頭前,。
最后定格在半只眼睛上,。
此時天色陰白,沒有陽光,。
但那半只眼睛卻透著亮,。
那里面包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向往。
韓捷:“有了,!”
賈章軻:“有了,!”
兩位導演同時對視一眼,心里對這部電影瞬間有了一種充足的底氣,。
這個鏡頭有了,,那么這整部電影的基調(diào)就這么定下了。
尤其是韓捷導演,,原本他對這部電影的期望其實非常樸素,。
他喜歡50年代,60年代那種電影的質(zhì)感,,想要拍社會底層的人物,,揭露社會現(xiàn)實問題。
所以拍樹這樣一個人物就成了他的首選,。
可是當他在整理劇本,,規(guī)整自己腦中想法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想要的東西很多,。
又想要在電影里說一說城市鄉(xiāng)村之間的差距,,時代變遷造成的空巢老人等等社會問題,。
又想要向大眾講一個社會底層人的故事,想通過這樣一個故事,,暗喻社會上很多人,,其實都是在靠幻想活著,在現(xiàn)實里,,早已經(jīng)被各種問題逼瘋了,。
想法都很好,但是并沒有一個非常明晰的成型的主線串著,。
韓捷導演望著監(jiān)視器里的鏡頭,,他知道現(xiàn)在有了!
樹所有的幻想都是因為在現(xiàn)實中體驗到了足夠的絕望才產(chǎn)生的,。
可是這樣的幻想不也是更加說明了人的韌性嗎,?
無論再如何身處絕境,其實向往的還是美好吧,。
咳,。
韓捷導演知道劇組里經(jīng)常有人說自己瘋,但他自己卻不覺得,,可是當他現(xiàn)在產(chǎn)生這樣一個念頭,,覺得樹瘋了,反而是一種對幸福的追求時,,忽然覺得自己怕是真的有點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