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咚咚咚——”

　　“請進(jìn),。”

　　我忙得沒有空關(guān)心是誰敲門或者來者何人,，依舊埋頭在電腦桌前,。

　　“請問是落詠嘆老師嗎,？”

　　“是我?！?p>　　“落老師你好,，我是高三三班班主任蘇晏。聞淮他情緒不太穩(wěn)定,，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他家長來接他?，F(xiàn)在這段時間先拜托給你，我馬上還有課……”

　??？

　　我這兒是托兒所？

　　我皺了皺眉,，抬眼,。

　　女老師后面跟著個大高個男生，一臉不屑一顧的中二樣子,。新面孔,。

　　再看回前面的人。蘇晏蘇老師,，誰不知道她年紀(jì)輕輕就當(dāng)上了教導(dǎo)主任，為人處世雷厲風(fēng)行,，說一不二,。

　　于是我本來挎著的臉上強(qiáng)撐起笑意，非常體貼得為她分憂解難,。

　　“好的,。”

　　蘇晏滿意得笑了一下,，走后還帶上了門,。

　　得，人在辦公室坐,，天降麻煩,。

　　2.

　　“隨便找地方坐吧,。”

　　我恢復(fù)到生無可戀的狀態(tài),，沉重地繼續(xù)敲擊鍵盤,。本著師德，我還是要照常關(guān)心一下學(xué)生的,。

　　“怎么了,？這位…”

　　我咯噔了一下，剛剛的對話仿佛都自動消音,，腦子里沒有蹦出任何名字,。

　　“……同學(xué)？”

　　為了表達(dá)沒有記住他名字的歉意,，我認(rèn)真地看了他一眼,。

　　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穿著，整個人都透露著不著調(diào)的氣息,。

　　并不像什么需要老師安撫呵護(hù)的花朵,，倒像是出來遛彎的大爺。還挺開心,。

　　“……您忙吧,。”

　　好,，雖然不著調(diào)但是情商很高,，加分。

　　我頗為欣慰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把頭縮回電腦前,。

　　在接下來的幾十分鐘里，辦公室里安靜地只剩下偶爾的風(fēng)聲,。當(dāng)我以為他睡著了時,，偷偷瞄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居然光明正大地在玩手機(jī),。

　　還開心得笑呢,。

　　呵。

　　我這里真的法外之地啊,。

　　請問你是法外狂徒張三嗎,？

　　就算這里確實(shí)比辦公室舒服，而且還寬敞有大沙發(fā),，但我也好歹是個老師?。∵@么目中無人是什么意思??！氣,！我自己都忙得沒手機(jī)玩呢！??！社畜的我默默為自己默哀三秒鐘。

　　“詠嘆姐姐……”

　　門突然從外面被打開,。

　　大概沒有想到還有第三個人在,，女孩子剛露出半個腦袋就嚇地直接愣在了原地，最后一個音被吞進(jìn)了肚子里,，手里還拿了兩個蘋果,。

　　喲，小麻雀來了,。

　　我連忙招招手,，讓她進(jìn)來。

　　“怎么了趙芷,，找我什么事,？”

　　“落…落老師。我來給你送蘋果,，有沒有打擾到你辦事情啊……”

　　小麻雀兩三下挪到我面前,，怯生生地回答，聲音小到估計(jì)那個男生都沒聽到,。

　　“沒事,。不是什么要緊事?！?p>　　我下意識看向那個男生,，只見他盯著某處在發(fā)呆。

　　按照我的合理推算,，這個落腳點(diǎn)應(yīng)該是小麻雀的背影,。

　　一種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

　　不會吧,。小麻雀成績好長得漂亮,，就是性格太內(nèi)向，但帶也不至于這么搶手吧,。況且這應(yīng)該是第一次見面吧,，對面這個人實(shí)在是有點(diǎn)…配不上了,。

　　原諒我以初印象取人,。。

　　敲門聲又響起,。

　　是誰,？今天心理咨詢室這么熱鬧的嗎,？

　　“請問有人嗎？”

　　是一個男聲,，聽著不像少年的音色,。

　　奇怪，我也沒招惹什么男老師啊,。

　　“請進(jìn)——”

　　我一邊整理桌子上的文件,，一邊等待著對方先開口詢問。只不過男生先打破了這場寧靜,。

　　“舅舅,。”

　　他這么喊到,。

　　哦,，原來是來接孩子的家長。

　　我抬頭,，引上對方的視線,。

　　熟悉而又陌生的臉。

　　是楚南樓,。

　　3.

　　我一時喪失了語言功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過去的記憶死而復(fù)生,，腦子里一團(tuán)亂麻,。

　　“落老師?！?p>　　我堪堪回過神,，試圖抽離于回憶。

　　“蘇老師讓我來這里接聞淮,，請問聞淮他怎么樣,？”

　　老師和學(xué)生家長，讓這個關(guān)系覆蓋掉從前,，也挺好,。

　　我緩了緩復(fù)雜的情緒，努力放松回到平日的狀態(tài),。

　　“聞淮啊…”

　　我終于記住了這個男孩的名字,。

　　“他覺得生活太平淡了，所以想要找點(diǎn)樂子,?！?p>　　楚南樓頓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我會開玩笑，而后又無奈地笑了一下,，

　　“還請落老師明說,。”

　　我也回他一個百分百和善微笑,。

　　“欠收拾,。”

　　只看見本安安分分站在楚南樓后面的男生臉上開始出現(xiàn)扭曲,，然后張牙舞爪,，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只不過他的嘴搶先了,。

　　“你憑什么說我沒事找事,？”

　　好嘛，真面目露出來了,。

　　一開始不是高情商,，只是懶得理人而已。聽不懂我的委婉,，那就別怪我直白,。

　　楚南樓皺了眉，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不用講話,。

　　生活里會遇到無數(shù)的人,，總有人會不領(lǐng)你的情，總有人會莫名其妙地?fù)踉谀忝媲?，這些都是無法避免的,。所以，有時候吵架也是一項(xiàng)技能,。

　　即使,，我現(xiàn)在好像是在單方面罵人。

　　“你當(dāng)我這里是養(yǎng)老院專門供你這種廢柴消遣的,？你年齡還不夠呢,。”

　　其實(shí)我并不喜歡爭論,，覺得太浪費(fèi)時間,。就像老師這個職業(yè)，既傷身,，又耗心思,。世界上有千萬種學(xué)生，不是每一個都是省油的燈,。

　　有很多時候,，需要一個領(lǐng)路人。

　　“心理咨詢室，顧名思義,，在這里棲息的是心靈，是每一顆殘缺的真心,。你說你有不得已之處或無法言說的痛苦,，完全沒問題，我當(dāng)然可以為你排憂解難,?！?p>　　“但我不允許有人拿這里當(dāng)庇護(hù)所，成全你的一時之快,?！?p>　　“這里怎么樣，有沙發(fā),，有空調(diào),，有wifi。但你沒有資格待在這里,，因?yàn)槟銇磉@的目的早就不是因?yàn)椤睦碜稍兪摇旧?。?p>　　“生活坎坷痛苦,，我愿意渡每一個為生活奮斗而傷痕累累的人,。可我并不想渡一個蹉跎時光的人,?！?p>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每一個來這里的人眼里都有裂痕,。但你完好無損,。”

　　“你的生活很好,。你對自己很滿意,。”

　　“但你對所有來這里的人的都不尊重,?！?p>　　“這里不歡迎你，請回吧,?！?p>　　我為他們打開了門，親自送客,。

　　我雖然性情溫和帶人友善,，但并不代表我軟弱沒有棱角。

　　聞淮大概被有被打擊到，像個鵪鶉似的一步一步走在前面,，楚南樓跟在他后面,。

　　楚南樓走的很慢，等我要關(guān)上門時他卻輕輕抵住,。

　　“你還是想渡他的吧,。”

　　不然也不會浪費(fèi)這么多口舌,。

　　我禮貌地回了他一個淺淺的笑,，然后無情地關(guān)上了門。把他們隔在一墻之外,。

　　也許吧,，我也不知道。

　　可我也不是神,，能不能懂,，就看造化了。

　　4.

　　沒幾天之后,，我就收到一條來自楚南樓的好友申請,，推薦人：蘇晏。

　　我們之間的聯(lián)系早就斷了好幾年,，當(dāng)時我刪的果斷而干脆,。如今倒是又加了回來，命運(yùn)總是愛捉弄人,。

　　楚南樓：「感謝落老師的指點(diǎn),，以后聞淮還是要多麻煩你了?！?p>　?。课铱刹惶峁┦酆蠓?wù),。

　　但是我還是只能硬著頭皮打字,。

　　落詠嘆：「不客氣，分內(nèi)工作,?！?p>　　在接下來的一周里，我終于明白了“麻煩”的真正意思,。

　　聞淮不僅沒有聽懂我的話,，還不計(jì)前嫌，天天往我這里跑,。好像我之前罵的不是他一樣,，還美其名曰說要多跟我學(xué)習(xí),。

　　還真是沒心沒肺的快樂。

　　我自己都還沒緩過來呢,。

　　每次見到他我都有點(diǎn)隔應(yīng),，他無時無刻的存在都像我表示著我居然那么義正言辭地指責(zé)過人。

　　本來我只要每周給高一的小朋友上社團(tuán)課,，然后兼顧高三的心理課?，F(xiàn)在還要被他叨擾，聞淮就像個沒事人一樣,，天天瞎逛。

　　我尊重每個人的選擇,，因?yàn)槲也皇撬嘀魅?，何必?qiáng)求他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

　　話說蘇晏呢,，怎么也不管管她學(xué)生。難道這就放棄了,？不像她風(fēng)格啊,。

　　“你能不能好好學(xué)習(xí)啊，天天到處溜達(dá)是什么意思,？你不高考了,？班主任不管你？”

　　“噢噢,?！?p>　　聞淮點(diǎn)了點(diǎn)頭。

　??？噢是什么意思？

　　我已經(jīng)老到?jīng)]辦法跟小年輕交流了嗎,？

　　隔天,。

　　聞淮帶著書包敲響了心理咨詢室的門，齜牙咧嘴笑著說：“落老師,，蘇老師已經(jīng)批準(zhǔn)我可以過來寫作業(yè)了,。”

　　我：“………”

　　蘇晏心可真大,。

　　我默默嘆了口氣,。

　　而且，聞淮確實(shí)有點(diǎn)傻,。

　　連著幾天,，我都差點(diǎn)被他認(rèn)真學(xué)習(xí)的模樣給欺騙了,，差點(diǎn)去找蘇晏理論這么認(rèn)真的孩子怎么能說放棄就放棄呢！

　　“上次那個女生呢,？怎么最近都沒來,？”

　　破大防。

　　合著是一直在蹲人是吧,。都蹲了一周了,。

　　“趙芷她要準(zhǔn)備作文比賽，可沒空一直來看我,?！?p>　　“作文比賽？”

　　“…你是不是高三的,？”

　　他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又問：“那她是幾班的啊,？”

　　“你是來查戶口的還是來寫作業(yè)的,？有你這么直白的嗎？”

　　他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

　　行吧,，情竇初開的少年。

　　誰都會有這樣青澀的年紀(jì)的,。

　　我轉(zhuǎn)念一想,，如果可以好好對待這份感情，說不定會有幫助,。

　　只是,，我怕趙芷會受影響。

　　叮咚——

　　你有一條新的消息,。

　　楚南樓：「想請你幫個忙,。」

　　落詠嘆：「什么事,?！?p>　　楚南樓：「聞淮的家長會，恐怕要麻煩你參加一下了,?！?p>　　楚南樓：「放心，蘇老師不會為難你的,?！?p>　　,？

　??？！

　??？！,！

　　我差點(diǎn)直接給他發(fā)一連串的問號過去,。

　　在理性的控制下，我越想越氣,。

　　聞淮又不是我兒子,！

　　我為什么要天天為他操心這操心那的！

　　家長呢??！

　　他媽媽是干什么吃的！,！

　　氣,！

　　落詠嘆：「那聞淮爸爸媽媽呢,？」

　　他并沒有立刻回復(fù),，倒像是停頓與思考。

　　過了一會兒,，消息彈出,。

　　楚南樓：「我們這周要回北城參加父親的葬禮，具體內(nèi)容我們還沒有跟聞淮說,。所以,，抱歉?！?p>　　我默然,，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推脫的臺詞卡在喉嚨口。像被從頭頂澆了一盆冷水,，火焰熄滅,，煙霧嗆人?；仡櫸覀兊膶υ?，他倒是還有心情開玩笑。

　　落詠嘆：「節(jié)哀,?！?p>　　語言總是無力的。但我無法再多說什么,。

　　楚南樓：「還請幫我多照顧一下聞淮,。麻煩你了,。」

　　我并沒有再繼續(xù)回復(fù),，直接鎖了屏,。

　　瞄了一眼還一無所知的聞淮。

　　也許越是沒心沒肺的人,，才越重感情吧,。

　　也不知道，聞淮知道了會怎么樣,。

　　世事無常啊,。

　　這人間，除了生老病死,，哪一件還是大事,？

　　5.

　　“落老師？”

　　蘇晏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人群中的我,，盡管我已經(jīng)穿得非常非常非常地大眾,。

　　“啊哈哈…蘇老師，好巧啊……”

　　脫口而出的話讓我恨不得縫上自己的嘴,。

　　“不巧,。你特意來的，我知道,?！?p>　　“啊,？”

　　這次換我發(fā)懵了,。

　　“楚岫跟我說了。說有一個本校的老師會來幫她開家長會,，還神神秘秘地說……”

　　“說什么,？”

　　“這個人說不定以后是她弟媳，讓我把把關(guān),?！?p>　　,？,？？

　　信息量一時超載,，我愣在了原地,。

　　蘇晏一改平日里的嚴(yán)肅，像是碰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眉飛色舞的,。

　　“忘記跟你說了,，楚岫，也就是聞淮媽媽,。我跟她是大學(xué)同學(xué),，我們一直都很要好，聞淮也是她托我多關(guān)照的,?！?p>　　楚岫我是知道的，是比楚南樓大了六歲的姐姐,。當(dāng)楚南樓初三的時候,，楚岫已經(jīng)大學(xué)了。

　　“那天我實(shí)在沒空管聞淮,，其他老師又在開會,。我放心不下他怕他出事，只好來找你了,?！?p>　　我確實(shí)比較閑，而且學(xué)校大大小小的會議我基本都不用參加,。

　　“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沒有,?！?p>　　這么想來,，蘇晏也比我大了六歲,。可是一點(diǎn)都看不出來,，她還跟年輕的女老師一樣,。

　　蘇晏話鋒一轉(zhuǎn)。

　　“你是她弟弟的對象??？”

　　“什？,？不是啊,。”

　　“他只是單純找我?guī)兔Χ?，我們就是朋友,。?p>　　“見了一面就成了朋友,？”

　　我聯(lián)想到了一周前猝不及防的重逢,，無奈地笑了笑,，含糊地解釋。

　　“沒,，我們以前是同學(xué)而已……”

　　蘇晏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

　　“前幾天楚南樓還專門找我要你的聯(lián)系方式。如果你們以前是同學(xué),，那不應(yīng)該直接有嗎,？”

　　不得不佩服蘇晏的邏輯跟找漏洞的能力，不愧是高三班主任,。

　　“本來是有的,，但因?yàn)橐恍┰颍蛣h了,?！?p>　　蘇晏一副了然的表情。

　　我啞然失笑,。

　　過去存在,，但我想說未來會有千萬種發(fā)展。你過的那一種,，也許也并不是你想要的那一種,。

　　我曾偏執(zhí)地對他說過：

　　楚南樓，我希望以后永遠(yuǎn)都不要再遇見你,。

　　所以,。

　　那場重逢，倒像是場不該存在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