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躍知道他腰上鼓鼓的一直帶著手槍,但當他掏出來的一刻,,心還是提到了嗓子眼,。
他和宮智偉同時起身,,將周雨擋在身后,,目不轉睛地盯著洞口,,緊張地摒住了呼吸,。
村長從黑暗處走進來,,馮躍把手電筒打開,照在他臉上,,這個一直表現得憨厚老實的男人,,此刻面目猙獰,喘著粗氣,,手里揮著一把匕首,,那張牙舞爪的樣子,像極了最后一搏的瘋狂,。
“放下刀!你再跑也沒用了,?!?p> 那村長看見馮躍站在后邊,不顧一切地往前逼近:“是你,,一定是你,!這個警察就是你領進來的,你毀了我,!”
“你做的本來就是非法的營生,,那些不義之財都是你昧著良心,禍害了多少人才得來的,?!?p> 馮躍并不怕他,他雖然瘋狂,,但越是心懷不軌的人,,越容易迷失心智,。
看村長現在的樣子,被貪欲侵占了理智,,幾近癲狂,。
他眼睛里只有自己兜里的錢,那些買來的姑娘如何聲嘶力竭,,都不在乎,,甚至在新聞網絡如此發(fā)達的今天,鋪天蓋地尋親的消息,,也不曾感動他片刻,。
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同樣是到了絕境求生,,馮躍只覺得衣柜里的女孩令人心疼,眼中如同寒星帶著令人疼惜的光芒,。
而現在,,村長一樣到了絕境,無論進退都免不了一場牢獄之災,,馮躍看他面目可憎,,自討苦吃,沒有半分憐憫之心,。
”你知道什么!“
村長聲嘶力竭地對著馮躍喊,。
“我老婆難產死了,家里有三個孩子要養(yǎng),,我又給他們吃不起奶粉,,我在路邊看到一個姑娘,她說她找不到家了……”
想到自己當年第一次萌生罪惡的念頭時,,仿佛是因為時間久遠,,競一時間有些恍惚。
“后來我就知道原來有很多人都娶不上媳婦,,掙的錢又多,,我家很快就住進大瓦房了,多好,?!?p> 說到最后,村長瘋瘋癲癲的笑起來,。
馮躍簡直恨得牙癢癢,,那姑娘被強行留在大山里,不知道要被他折磨成什么樣子,,他竟然還以此為開始,,做起了喪盡天良的買賣,。
“你掙的每一份錢,都是別人家的血淚,,你還好意思在這夸夸其談,。”馮躍眼睛都紅了,。
“為了掩蓋你的罪惡,,甚至不惜讓村民把游客帶進山里,活活困死在這,,你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等待你的一定是最嚴厲的審判?!?p> 馮躍自從知道賀彤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可能困在山里,,對村長更是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很多人都家境貧寒,,上有垂垂老矣的父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嬰孩,,站在房子里家徒四壁,,卻并不是所有人都會生出這樣罪惡的心腸,即便是死了,,也是要下阿鼻地獄,。
人之初,性本善,。
每個人生來都是善良的,,用最純粹的眼睛去看這個世界,那些骯臟的,,污糟的氣息,,如果心術不正,總會在某一天,,某一個感覺被逼無奈的境地,砰然迸發(fā),,然后越陷越深,,在泥潭里難以自拔。
村長不顧一切地揮著匕首朝馮躍撲過來,,那架勢就要同歸于盡,。
吳凱當機立斷,瞄準他小腿,。
”砰,!”
鮮血順著褲子留下來,,在山洞里會成一灘,村長抱著腿躺在地上哀嚎,,那痛苦的神情,,馮躍無動于衷。
“咎由自取,?!?p> 馮躍站在原地,所有的膽戰(zhàn)心驚都過去了,,這一次貢嘎村之旅,,從期待開始,到心有余悸結束,。
只可惜一座山的距離,,放在其他地方可能并不遙遠,但在這,,在貢嘎,,那就意味著茫茫雪原里南北兩面旗幟,永遠不會有相交的時候,。
小彤啊,,這一百多座大山,你究竟向哪里走去,,我們不約而同地到達同一個村莊,,又管了同樣的事情,但為何就是碰不到一起呢,?
事到如今,,一切看似有緣,又在冥冥中對兩人開著莫大的玩笑,,那一縷紅線如今是怎樣都續(xù)不上了,。
馮躍除了嘆息一聲命運使然,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說服自己了,。
“馮先生,,宮先生,周小姐咱們下去吧,,村子里清掃的差不多了,。”
馮躍點點頭,,拿起行李,,一手扶著周雨,從村長身邊走過去,,多余的眼神都沒有看他一下,。
走出洞口都會聽見他哀嚎的聲音,,周雨再身后說了一句:“那些被這幫人折磨過的女孩子,一定比他痛上一百倍,?!?p> ……
等出了警局,路燈照在三人身上,,在地面拉出長長的影子,。
想到沈方說,會盡快組建搜尋隊,,去找那些被困死在山里的旅客,,即便見到的只是一副骸骨,也應該送他們回歸故里,,在熟悉的土地上安葬,,而不是被拋棄在荒山野嶺,終日被風雪覆蓋,。
“你真的要去,?”
馮躍點頭,踩滅了地上的煙頭,,他在警局里跟沈方那個說,,希望能與搜尋隊同行。
賀彤一直沒有消息,,不知道是不是還在山里,,不親眼去看一看,馮躍終究寢食難安,。
“正好一起上山,,我了解山地,也能幫得上忙,?!?p> 馮躍是擔心宮智偉的腿疾,但知道再勸也沒有用,,索性閉口不言,。
馮躍看著昏昏欲睡的周雨說:”你就留在山下吧,山上太危險,,我們又是跟著搜尋隊一起走,,小姑娘上去要遭罪的?!?p> “我不留下!你們都不怕,,我也不怕,?!敝苡昶芙^:“我知道你是要找那個姐姐去,,宮大哥是要圓夢,我也有我的想法啊,,我要見一見更高的山,,看看那些困住了無數人的大山是什么樣子,我不想白來貢嘎一次,?!?p> 馮躍對貢嘎的印象并不好,有賀彤遇險的前車之鑒在前,,他是真的不想讓周雨也冒險登山,。
“你就不怕我趁你們不在,偷偷跑到梅里,,再跳一次崖,?”
馮躍聽出她話里的威脅了,也知道這樣的態(tài)度跟宮智偉一樣倔強,,只好上車,,沒法再勸說了。
驚魂一整天,,馮躍躺在床上卻無心睡眠,,只能不斷地翻看舊微博,在往昔中尋找著賀彤的影子,,哪怕只是一張背影照,,馮躍也已經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從前馮躍看見這樣的詩句,,覺得文人酸腐,能寫出這樣矯情的話,,愛情哪有這么多的相思苦和無窮極,。
如今,伊人在水一方,,而自己只能躺在床上對月空望,,其哀其嘆,何止一個無窮極就能概括的,。
馮躍輾轉反側,,讀再多詩,也找不到一句能稍稍撫慰心中苦悶的,尤其是在如今,,知道賀彤與自己直線不過十幾公里,,更是悵然若失,難以排解,。
過往的相處時光,,就像一部老電影,每一幀都在腦海中緩慢放映,,有時候記不清自己說了什么,,但賀彤的一顰一笑,都變得格外清晰,。
從前沒有注意過的細節(jié),,也在深夜蹦出腦海,隨之而來的就是鋪天蓋地的愧悔和無奈,。
愧悔當年不知情深,,如今蘭因絮果都是報應,也愧悔自己不能平衡工作生活,,將燦若明珠的女子放在角落蒙塵,,最終失去她,只剩孤家寡人,。
無奈于上天眼睛雪亮,,看得清世上一切不平之事,即便近在咫尺,,偏偏出現各種事情,,將兩人分隔,卻又告訴你,,你看,,機緣就在眼前,可你觸碰不到,。
馮躍苦笑,,這高原曠野茫茫,站在最高處依然找不到愛人的身影,,這是上天對負心之人的懲罰,,唯有經歷同等的痛苦,才知道愛人曾經為此受過怎樣的煎熬,。
像這樣的長夜,,馮躍難眠,可賀彤卻自己堅守了七年,,無怨無悔的七年,,每每想到這里,,馮躍只給自己兩個巴掌,痛斥自己早做什么去了,。
所謂破鏡難圓,,覆水難收,說的就是現在了,。
……
在鎮(zhèn)上整頓幾天,馮躍又重新檢查了裝備,,補充足了食物,,又逼著宮智偉在當地醫(yī)院做了檢查,即便醫(yī)生說不建議做登山這么劇烈的運動,,可他拿著沒有異常的檢查報告,,也把馮躍堵的啞口無言。
看著周雨和宮智偉,,身上背好行囊一個比一個興奮,,宮智偉把后備箱里的登山杖找出來,長褲遮住了腳面,,看上去意氣風發(fā),,只看如今就能想到當年指揮全隊征服高山時,是何等的意氣風發(fā),。
”上車,,出發(fā)!”
馮躍開車跟在搜尋隊后面,,前面的車里還坐著楊琦,,整個貢嘎村一半以上的村民都涉嫌買賣人口,被暫時收押,,楊琦因為從不參與所以問話之后,,就被放出來了。
他了解貢嘎山,,也了解村民,,知道他們會把人帶到什么樣的地方,所以帶上她會讓搜尋工作事半功倍,。
對馮躍來說,,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賀彤從哪里離開,。
貢嘎山主峰七千五百五十六米,,在群山連綿中獨占鰲頭,大渡河從東側奔涌而過,,站在山頂,,就是站在了群山之巔,將巍巍浩瀚盡數踩在腳下。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貢嘎山一定會帶來如此氣勢磅礴的意境。
這里幾乎是所有經驗豐富的登山隊必須打卡的地方,,因為常年的冰川作用,,整座山呈錐狀大角峰,周圍坡度險峻,,如同刀斧穿鑿,,攀登及其困難。
更艱難的是,,這里因為橫斷山脈和山體的南北走向,,使南來的潮濕氣流,沿著山谷長驅北上,,使得這里氣候多變,。
此時正值盛夏,山上降水量可達三千毫米,,云量時常遮天蔽日,,所以這并不是登山的好季節(jié)。
多變的天氣,,艱難險峻的路線,,這些都是路上難以預料的危險因素。
搜尋隊里除了經驗豐富的隊員,,還有一些從登山隊借調來的專業(yè)人員,,有的人甚至認識宮智偉,可見當年他的名氣在全國有多大,。
作為隊里唯二的女生,,周雨和搜尋隊的后勤保障員李清華被一起留在了山下。
貢嘎主峰下面有一座貢嘎寺,,這是老貢嘎寺,,是第一世貢嘎活佛扎白拔于公元十三世紀中葉所建,作為歷代貢嘎活佛修行閉關的圣地,。
而今,,這里作為登山隊必經之地,有很多到山腳下的團隊將老貢嘎寺作為大本營,,周雨和李清華就負責在這看管補給和后勤保障,。
站在老貢嘎寺門前,與主峰遙遙相對,,仿佛在靜靜聆聽神諭,,用盡全部供奉著這座藏民心中的神山,。
貢嘎山太過龐大,而一座寺廟看似渺小,,卻因這宛若被群山簇擁的位置,,變得不可忽視起來,上百年巋然不動,,平靜地守護者眾山之王,。
馮躍看了一眼手表,此時正應該是日出時分,,四周天光大亮,,卻遲遲不見太陽蹤影。
那群山之巔被光芒普照的璀璨,,是所有站在貢嘎腳下的人,夢中都想見到的景象,。
“回去坐會吧,,今天云量大,看不見日照金山的,?!彼吕锏纳硕顺鲆煌氩璺旁隈T躍手邊。
“多謝,?!?p> 在這樣寧靜的圣地,馮躍覺得自己說話都變得輕悄起來,,生怕打擾到山間圣靈的修養(yǎng),。
“施主,我看你眉間郁氣不散,,該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
僧人紅色的藏服在青黛色的巖石之下格外鮮艷,,肩上的一片黃,,仿佛自帶圣光,連人都變得超凡脫俗起來,。
馮躍喝了一口茶水,,捻出一截茶葉梗,用手抹掉:“因為有遺憾,,所以放不下,。”
“能否彌補,?”
“不敢彌補,?!?p> “那就盡力去做吧,不求結果圓滿,,只為施主能在過程中看清一些事物,,懂得適時放手的道理?!?p> 僧人說完就轉身回去了,,馮躍獨自站在外面沉思。
剛剛的話,,他能聽懂一些,,但又有一些不是很明白,大師究竟要他在過程中看清什么,?
看清自己的愛,?
馮躍走到如今,最不懷疑的就是自己對賀彤的愛,,深沉到血脈里,,隨之一起奔騰的,熾熱的愛,。
那就是看清賀彤對自己的想法,?
可是馮躍想起當年,他過馬路闖了紅燈,,迎面與一輛轎車相應,,還是賀彤最先反應過來,不顧自己的生死,,一把將他推到安全區(qū),,而自己在醫(yī)院躺了兩個月。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賀彤為了救他,連命都可以不要,,馮躍怎么可能懷疑她的愛摻了水份,。
一直想不通這個問題,既然大師說要在過程中尋找答案,,那就是一時半刻能解出來的難題,,索性轉身回去,收拾好背包準備出發(fā),。
反正旅途還遠,,所有疑問都來日方長。
說不定以后看見一朵花,,看見一棵樹,,又或者只是看了一場云的遠行,,便突然茅塞頓開,想清楚了呢,。
……
宮智偉是登過貢嘎的,,知道西北線相對來說更好走一點,一些當地人進山,,也大多會選擇從這里出發(fā),。
“現在已經過了旱雨交替的季節(jié),一路上也沒有看到其他登山隊,,估計只有咱們一家了,。”
帶領大家進發(fā)的齊隊長,,經驗豐富,,所謂老馬識途,但只要有他在,,比老馬都管用,,大家都叫他一聲“活地圖”。
有了楊琦,,只要遇上分岔路口,,就會選擇出最佳線路,。
“你既然有這樣的本事,,為什么當時不選擇把賀彤他們帶下來?你完全可以避開村民的監(jiān)視,,將他們從另一側隱蔽的山口放出來,。”
楊琦現在看著馮躍就突突,,村長那么厲害的人物,,據說在腿上挨了一槍,打穿了一截骨頭,,后半輩子在里邊也是殘疾命,。
“我,我當時就想著快點走,,顧不上把人送下山……”
馮躍也知道現在說什么都晚了,,賀彤的微博一天不報平安,他就不可能安下心來,。
“九寨溝的時候你不是給她一個朋友打電話了嗎,?你再打一下問問,只要知道她平安就行了,?!睂m智偉拄著登山杖,,有些氣喘。
馮躍煩躁地踢開腳下的碎石:“打過了,,根本打不通,,所以我懷疑,很可能還在山里,?!?p> 宮智偉抬頭望天:“前幾天的天氣都很好,即便山里跟山下不一樣,,也不至于相差太大,,要是線路沒選錯的話,應該不會困在里邊這么久,?!?p> “進去看看情況再說吧?!?p> 馮躍原本害怕直面賀彤,,近鄉(xiāng)情怯,即便見到了他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闡述自己的愧疚嗎,?告訴她其實一直在追隨著她的腳步嗎?
有些矯情了,,馮躍知道自己的錯誤難以原諒,,所以寧愿不見,只要知道她好好地,,過著自己想要的日子,,就已經心滿意足。
可現在不同,,貢嘎山氣候多變,,危險重重,她所在的隊伍只是一些散兵游勇,,根本沒人懂得如何征服一座大山,,這樣是很容易出現危險的。
即便賀彤厭惡自己,,只要看見她好好地,,看看她有沒有受傷,有沒有消瘦,,平安的站在自己面前,,馮躍覺得這已然是上天的恩賜了。
宮智偉腿腳不便,,山路崎嶇,,有的地方需要手腳共同借力才能登上,,為了不妨礙其他隊員上山,一直跟在最后面,,馮躍經常停下來等他,。
“怎么樣?開始疼了吧,?”
馮躍看宮智偉坐在石頭上,,不停地揉著腿,但歇一歇還會站起來繼續(xù)往上走,。
以前能健步如飛,,宛如羚羊,不管多么艱難的地形條件,,都會克服,,從不知艱險為何物。
現在卻要隊員停下來等他,,宮智偉的眼睛里多少帶著一些悵然,。
剛要站起來接著走,身后有一絲碎石滑落的聲響,,宮智偉轉身往后看,,握緊了手杖,慢慢走過去,。
“怎么了,?”
馮躍連忙跟上,本以為只是什么小動物路過,,沒想到巖石后面蹲著兩個男孩,,眼神慌亂的看著他們,。
大的那個有十三四歲,,緊緊拉著弟弟的手,抿著嘴看向他們,。
“怎么有倆孩子,。你們家大人呢?自己上山不安全的,?!?p> 馮躍看他們紅著小臉,身上蹭的都是灰塵,,估計跟上他們這幫成年人不容易,,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次。
要不是宮智偉停下休息,,耳朵又好使,,只怕一直走進深山都不一定能發(fā)現他們,。
大的男孩看上去很緊張,普通話不太好,,磕磕絆絆的說:“我聽說有人葬在山里,,我想看看有沒有我阿爸?!?p> 馮躍有些吃驚,,跟宮智偉對視一眼,這消息這么快就傳遍了,?
“你阿爸是山下的村民,?”
那男孩搖搖頭,沉默了一會說:“之前阿爸跟村長打了一架,,后來上山之后就再也沒回去,,我都是偷偷聽家里人說的,就想來看看……”
還沒說完,,身后的小男孩就扯著嗓子哭起來:“我要阿爸,,哥哥帶我找阿爸?!?p> 孩子尖銳的哭聲格外凄慘,,馮躍動了一些惻隱之心,但看看四周的環(huán)境,,這只是剛剛進山沒多遠,,真正的艱難還在前面呢,這兩個孩子跟著他們實在是太危險了,。
“你們把阿爸的樣子告訴叔叔,,等叔叔下山了去找你們好不好?這危險,,別跟著了,。”
馮躍摸摸大男孩的頭,,這樣的孩子一心尋父,,自己進山一趟,沿路找尋不過是舉手之勞,,盡量別讓兩個孩子涉險了,。
大男孩不肯,一直跟在他們后面,,馮躍停下他們就停下,,然后用倔強的眼神看著他們,就是不肯聽話下山。
那個小男孩也就六七歲,,山路對他來說格外難走,,走幾步就要停下喘喘,馮躍勸了幾次沒用,,索性放慢一些步伐,,讓他們能看見自己的身影,不至于跟丟,。
“給,,喝點水吧?!?p> 馮躍把水壺遞給大男孩,,見他先擰開然后給弟弟喂水,還仔細地把嘴角擦干凈,,順手拽拽自己發(fā)皺的衣服,,小口地抿著水,又擦干凈遞回來,。
“真是個好孩子,,希望他們能找到阿爸?!睂m智偉略微休息一下,,見上邊的隊伍有些遠了,連忙起身繼續(xù)走,。
馮躍從前很少鍛煉,,雖然開始進藏之后體能提高了不少,但是這么強大的登山運動,,還是有些吃不消,,一上午就已經覺得雙腿酸痛,拄著膝蓋喘粗氣,。
上邊的搜尋隊開始停下休息,,馮躍強撐著走到隊伍里,癱軟在巖石上,,看著有些灰蒙蒙的天,,從來沒有這么疲憊過,。
”誒,?這怎么多了兩個孩子?”有隊員看見了跟在后面的兩兄弟,,有些詫異地圍過去,。
馮躍咬了一口壓縮餅干,干燥的嘴角有些開裂,小口抿著水,,稍微濕潤一下嘴唇就關上蓋子,。
他的水給兩個孩子分走不少,接下來的路都要省著點喝了,。
“他們知道咱們進山搜尋,,想跟咱們一起去找阿爸,他阿爸就是消失在山里的,?!?p> 馮躍轉身碰了碰楊琦的胳膊,朝兩個孩子揚揚下巴:“你認識不,?誰家兒子,?”
楊琦沒抬頭,啃著掉渣的餅干說:“不認識,?!?p> 馮躍想著,那估計就是其它村子的孩子了,,這孩子阿爸得罪了村長,,估計被他用對付游客的辦法困在山里了。
“真是可憐啊,?!?p> 馮躍也只是感嘆一聲,就繼續(xù)吃東西補充體力,,今晚天黑之前,,一定要找到一個背風的平臺扎營,不然雪山上睡在外邊,,可不是鬧著玩的,。
貢嘎晝夜溫差很大,白天最高零上十度,,晚上山風一吹,,就變成了零下十度,人睡在冰冷的巖石上,,后果不堪設想,。
正休息著,隊長走過來說:“馮先生,,考慮到您不是專業(yè)的登山隊員,,這貢嘎山的攀登難度跟珠峰也差不多了,我知道二位是要找人的,,等楊琦把咱們帶到那個位置上,,二位就下山吧,,再往上走就危險了?!?p> 馮躍也是這么想的,,雖然很想體驗一次一覽眾山小的感覺,但不能逞匹夫之勇,,隊長的建議也是從安全的角度考慮,,他是沒有問題的。
宮智偉雖然不死心,,但那條斷腿一直在隱隱作痛,,很顯然在抗議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也陰沉著面孔應下了,。
“那倆孩子,,到時候也請幫忙帶下去吧?!标犻L看著兩個男孩也很頭疼,,“楊琦說的位置,幾乎就是業(yè)余游客能攀登的極限了,,再往上搜尋到人的幾率很小了,。”
休整一下就繼續(xù)趕路,,站在這里往上看,,根本看不到盡頭,比在山下更能體會到貢嘎的龐大,,和自身如蜉蝣般渺小,。
不能登頂,就不能體會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的壯闊,,但能站在貢嘎主峰的地界上,對馮躍來說,,已經是從未有過的挑戰(zhàn)了,。
小彤,你在哪里,,會不會等我找到你,?
下午的貢嘎開始轉陰,站在山腰往后看,,一大片陰云慢慢襲來,,仿佛觸手可及的壓迫感,給了馮躍一絲不好的感覺,。
山風透著一絲涼爽,,但潮濕的水汽讓經驗老道的隊員們大呼不妙,,這明顯就是山雨欲來的架勢,。
宮智偉環(huán)視一圈,,指著上邊較為平緩的山體說:“全部去那,先把帳篷支起來,,今天不能往上走了,。”
有隊員站出來拿著飛行顯示器反駁:“這會耽誤進度的,,現在還不到五點,,加快進程能在往上登一段,上邊有更大的平臺可以扎營,?!?p> 宮智偉看看逼近的陰云,搖頭拒絕:“咱們隊伍太長,,來不及登上去的,,一下雨,山體會濕滑,,到時候很難估量危險程度,。”
“還是保守一些,,大家快上去,,第一梯隊先走扎營?!?p> 宮智偉多年的經驗,,讓他在此時保持清醒,登山的時候最忌諱急功近利,,一旦領隊做出錯誤決定,,很可能讓全隊陷入險境,這是十幾條人命擔在肩上的責任,。
馮躍一手拽著一個孩子,,跟在宮智偉后邊往上爬,腳下的巖石堅硬,,腳底火辣辣的疼,,肯定已經磨出水泡了,但是現在已經顧不得這些細小的疼痛了,,趕緊到達安全的地方才能保命,。
……
山上的天氣說變就變,上午還晴空萬里,,下午就陰云密布,,靠近的速度肉眼可見,,一行人一分鐘都不敢耽誤。
山風愈大,,吹的人睜不開眼睛,,離平臺還有一半距離的時候,馮躍臉上一涼,,冰涼的雨滴浸透肌膚,,讓他打了個冷顫。
身上的沖鋒衣被山風吹鼓,,腳下行動更加困難,,兩個孩子自身重量輕,被風吹的不停后退,,馮躍只能用力拉著他們往上走,。
“堅持一下,就快到了,?!?p> 宮智偉住著手杖,腳下一滑,,整個人往旁邊撲倒,,手掌狠狠擦在巖石上,絲絲拉拉的血跡滲出來,,開始下雨,,巖石變得濕滑,他只有一條腿能使上力氣,,支撐了半天也沒爬起來,。
馮躍把孩子往其他隊員手里一放,自己去拽起宮智偉,,架著他一條胳膊,,踉蹌著往平臺上爬。
“你先走,,我自己爬,,這樣會連累你的?!睂m智偉推著馮躍的腰,,把人往前送。
馮躍咬緊牙關,,忍者腳底越發(fā)強烈的痛感,,抓著宮智偉的胳膊不松手,只要一點點距離,,就能到了,。
抬眼看著平臺上率先到達的隊員,,山風將帳篷吹的獵獵作響,三人合力也只能按住一角,,另一人將釘子砸進巖石里,。
雨滴漸漸密集起來,模糊了眼睛,,馮躍顧不上擦,,一心要把宮智偉帶到安全的地方,。
這個平臺并沒有天然遮雨的巖石,,馮躍把宮智偉放在平地上,從背包里掏出一件衣服蓋在他機械腿上,,防止進水損壞關節(jié),,就起身去帳篷那里幫忙。
此時已經風雨交加,,大風吹的人站不住腳,,雨勢又愈加猛烈,噼里啪啦的讓人心煩意亂,,帳篷此時更難馴服,,壓下去一邊,另一邊又被風吹起來,,呼呼作響,。
好在,搜尋隊都是訓練有素的隊員,,頂著風雨扎起三座帳篷,,讓大家暫時有個容身之地。
雨滴砸在帳篷上聲音又快又急,,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盤,,更顯得天地之間只有雨聲,鬧中取靜,,整座大山仿佛只有他們的喘息聲,。
馮躍拿出手巾,遞給兩個孩子:“擦擦身上,,別感冒了,。”
他倆并不像自己至少裝備都是專業(yè)的,,身上的衣服防水,,兩個孩子渾身濕透了,縮在一起抱團取暖,,看著可憐又可愛,。
“你怎么樣,?腿還受得了嗎?”
宮智偉躺在一邊,,臉上神色黯淡,,似乎不愿相信自己會弄得如此狼狽。
馮躍看著他斷腿與機械假肢連接的地方,,已經滲出血絲,,手掌上的傷口也沒有處理,雨水混著碎石粘在肉上,,他卻仿若沒有痛覺一般,,閉著眼睛不說話。
馮躍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看著高山羚羊在峭壁上如履平地,,那種欽羨的眼神,仿佛想擁有它的靈魂,,從此歸屬于大山,。
即便沒有感同身受,經歷他斷腿的痛苦,,但能感受到他散發(fā)出的,,頹唐又無奈的氣息,沒有往日意氣風發(f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