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鬧市尋人
啟靈篇兮披瑞圖,,獲白雉兮效素鳥。
雖然不像鳳凰,、麒麟似的,只要一出現(xiàn)就會逼格拉滿,,但白雉也是一種比較高級的祥瑞,。
而且,,有一種說法叫“王者德流四表,,則白雉見”,。意思是說,只有皇帝的德行散播得足夠遠(yuǎn)時,,才會有白雉出現(xiàn),。
趙常一看到白雉,再看到追著它跑的一群宦官,,心里便大概有了個猜測。
順京城有東,、西兩座坊市,。
其中,東市因為附近住得達(dá)官顯貴多,,所以賣的東西也都是有錢人才能消費得起的玩意兒,。
與之相比,西市則更平民化一點,,還有許多外地來的商賈在這里租房賃屋,,售賣一些千里迢迢從原產(chǎn)地運來的商品。
騾馬驢之類的牲口自是不必多說,,單一座西市就有十幾家售賣大牲口的鋪子,。除此之外,還有些鋪子售賣玩寵:貍奴,、細(xì)犬,、錦鯉、蟋蟀……貓狗魚蟲,,種類繁多,,數(shù)不勝數(shù)。
因此,,那只白雉估計就是不知被誰在西市尋到,,準(zhǔn)備送到宮里表功用的吉祥物。
對于要進(jìn)獻(xiàn)祥瑞的人來說,,白雉跟他們的命一樣,。問題是,百駿幫的人沒啥文化,。在這幫潑皮眼里,,能看到的就只是一群宦官在街上拔足飛奔,目的則是為了捉一只長白毛的野雞。
這場景多少也有些可笑,。
一群宦官著急忙慌地捉一只鳥,,難不成他們之中誰捉到,誰就能重新長出鳥,?
若是那幫宦官好言好語,,這幫潑皮說不定還會顧及對方身份,甚至給予些許方便,。
現(xiàn)在倒好,,這幫宦官們直眉耷眼地沖過來不說,還一句人話都不說就抬手揮鞭,。
是可忍孰不可忍,?
百駿幫的一行人也都是平素橫慣了的,又尋思徐豹撐腰,,因此就放開手腳與那幫宦官開打,。
寬街當(dāng)中,驟然間便拳腳紛飛,。兩撥人你來我往,,打成了一鍋熱粥。一會兒這個中了招猴子偷桃,,一會兒那個又挨了下撩陰腳,,吱哇亂叫聲一時不絕于耳。
見此情景,,趙常自然也不會等著兩撥人分出個勝負(fù),,他連忙跑向米錦糕攤子囑咐幾個眼前陣勢給嚇住的同窗,讓他們先把白子仕帶出西市,,再送到四門學(xué)所在的崇德坊,。
“你們得向祭酒大人稟明此間發(fā)生的事情,切記實話實說,,不可別漏了哪怕一樁,。”
“無咎,,那你呢,?”有士子開口問道。
趙常擺了擺手,,回了一句“亡羊補牢”,,然后便甩開兩條大長腿跑向遠(yuǎn)方。
臨走之前,,他又掏了些銀錢給了攤主,,并勸他早點收攤。后者連聲稱喏,馬上就收拾好鍋碗瓢盆,,滅了爐灶,,匆匆離去。
百駿幫的潑皮們看到這幫士子離去,,可無奈正忙著和宦官互毆,,一時騰不出手來,所以只能眼睜睜看著當(dāng)事者消失不見,。
“狗奴休要再做妨礙,!放跑了白雉,咱家日后定剝了你們的皮,!”
拿著皮鞭的領(lǐng)頭宦官,,尖著嗓子大聲叱罵。他身上穿著的圓領(lǐng)窄袖短袍,,此時已經(jīng)被扯出了好幾道口子,,腦袋上原本戴著的翹腳巾子也不知掉到何處。
當(dāng)今圣人重用宦官,,內(nèi)廷里的太監(jiān)甚至可以穿朱紫色的衣裳,這也令其行事頗為乖張跋扈,。
今日倒好,,宮里的如孽龍碰上了西市的坐地虎,而且因為一只鳥的緣故居然當(dāng)街互毆,。許多行人反倒不復(fù)之前的驚惶,,紛紛駐足觀看,多半都在暗中叫好,。
打得再狠些方才好呢,。
不過,這場斗毆持續(xù)了沒多久,,就被從酒坊二樓匆匆下來的徐豹給喝止住了,。
他穿著缺胯衫,因為下樓匆忙,,所以脖子上的領(lǐng)扣都尚未系上,。沖出酒坊之后,徐豹趿拉著云頭錦履,,忙不迭地一路小跑到寬街正中,,拉開了正在同宦官們扭打的一眾手下。
兩方罷手,,氣呼呼分站在道路兩邊,,徐豹先是掌摑了百駿幫的那個小頭目,然后才向那些宦官交手施了一禮。
“各位常侍,,吾乃西市署監(jiān)徐良才,,剛剛門下走狗唐突了諸位,還望海涵,?!闭f話間,他還走上前去同對方領(lǐng)頭的宦官搭了搭手,,將一塊約莫二兩重的金鋌不著痕跡地塞了過去,。
雖然大景朝金銀不能當(dāng)錢花,但是黃金依舊也是貴重之物,,二兩重的金鋌隨便尋個金銀鋪子都能兌出來十二三貫錢,。賠禮道歉,徐豹的這份賠禮不可謂不重,。
再加上,,他還自詡自己是徐相長子、徐貴妃的親弟弟,。里子面子都給足了,,他自覺這幫宦官應(yīng)該就會是拾趣,選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與自己和百駿幫結(jié)怨,。
然而,那個管事的宦官卻是攥著金鋌,,皺了皺眉,。還沒捂熱,那人就咬牙將其重新塞回了徐豹手里,?!靶毂O(jiān),不是咱家不懂進(jìn)退,,真的是這幫殺才誤了大事,!”
他指著站在徐豹身后的那幫人喝罵道,眼神若是能殺人,,對方恐怕早已被萬箭穿心,。
“您也知道,咱們辦的是宮里的差事,,最講規(guī)矩,。圣人今早聽聞,這西市有家賣禽鳥玩寵的鋪子里竟然出了只白雉,。中書省的諸位相公俱已知曉此事,,并且上表敬獻(xiàn)祥瑞,,圣人則下了中旨讓奴婢領(lǐng)了個‘迎瑞使者’的職銜,來西市把瑞鳥接入上林署,,好生供養(yǎng)起來,。”
一聽這話,,徐豹頭上立刻冒出一層熱汗,。初春時分,乍暖還寒,,被冷風(fēng)那么一激,,徐豹當(dāng)時就有些頭皮發(fā)麻。心道:禍?zhǔn)铝?,今日回家肯定得被阿爺痛毆一頓,。
接著,他有聽那宦官繼續(xù)訴苦道:“為圣上迎祥瑞,,奴婢自是不敢怠慢,。待尋得白雉之后,咱家就叫人捧著它離開禽鳥鋪子,??墒牵瑳]走多遠(yuǎn),,它就撲棱著騰空而起,。雖說瑞鳥有靈,飛騰的方向也是朝著皇宮大內(nèi)……”
一只鳥會往皇宮飛,,這當(dāng)然是那宦官在胡說八道。不過,,徐豹也沒有傻到揭穿對方,,只是當(dāng)個悶嘴葫蘆似的一個勁地點頭。
“……它一路飛,,我們就一路追隨,。沒人敢用捕網(wǎng)去捉,就是怕誤傷了祥瑞,。奴婢們本來是想等瑞鳥飛累了,,咱們就能再把這個小祖宗給請回上林署,可誰知道半路冒出來那么一幫潑皮無賴擋路礙事,。徐公子,,您說說咱辦不成這差事,圣人怪罪下來誰擔(dān)待得起責(zé)任,?”
徐豹驀地睜大了眼,。
好家伙,,他聽出來了,這個沒卵子的家伙是想要讓他來一起扛這口黑鍋,!
他登時就失了方寸,。
這口黑鍋太大了,縱然他阿爺乃當(dāng)朝的宰相,、他阿姐是貴妃,,可要真被圣人怪罪,徐豹估計也得去大理寺走上一遭,,甚至說不定還得吃幾頓牢飯,。
此時,他心里就如同被塞進(jìn)了一團(tuán)亂麻,,千頭萬緒地也沒了個章程,。
若是任這些宦官推卸責(zé)任,那么這口鍋他算是背定了,??扇羰沁x擇鋌而走險,將這些閹貨全部誅殺在西市之內(nèi),,再把百駿幫的幫閑滅口了事……他打眼看了下四周,,頓時就熄滅了想法。
原因很簡單:清河畔這條寬街,,來來往往的行人實在太多了,,滅口是滅不完的。
更何況,,滅口的事情之后若是傳了出去,,性質(zhì)也就變成了謀逆、內(nèi)亂和無道,。這三條都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一下子觸犯其中三條,被圣人知道了,,他徐豹恐怕連牢飯都沒得吃了,。
“苦也!”
徐豹不由得悲憤交加,,出身鐘鳴鼎食之家,,他從小到大何時被人擠兌到過這般田地?
“都怪那些窮措大的士子,。要不然,,我也不會沾染上這等禍?zhǔn)隆N揖褪腔丶抑蟊话斀o打死,,也得……”心中咒罵著,,他連忙又一次地環(huán)顧向四周,,才發(fā)現(xiàn)剛剛那伙士子以及賣米錦糕的老頭全都不見了蹤影。
自打他從酒坊出來,,再和那個領(lǐng)頭的“迎瑞使者”絮叨了一會兒,,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小一刻鐘。有這工夫,,聽了趙常的囑咐,,攤主和士子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快要走出西市的坊門了。
就算徐豹現(xiàn)在以署監(jiān)的身份簽令,,派人去追捕這些人,,估計一時片刻也沒法將人捉回來。
“苦也,!”徐豹心中再次哀嘆,。
只是,徐豹并不知道,,趙常此時其實距離這清河畔寬街并不遠(yuǎn),。他不僅沒有走出西市,反而還拐進(jìn)了一條輔路,,徑直走向了西市正中心的那條十字街,。
這里是西市最熱鬧的地方,東,、南,、西、北四條寬巷的兩側(cè)皆是店鋪行肆,。從絹布店,、鐵器店、瓷器店,,到鞍韉鋪子,、布糧鋪、珠寶飾鈿鋪,、樂器行,一應(yīng)俱全,。
馬騾嘶鳴,,車輪轔轔。
趙常熟門熟路地尋得一家售賣皮貨的鋪子門前,,推開門就走了進(jìn)去,,“我契爺在不在店里?”
邁過店鋪的門檻,,趙常踩在青石鋪就的地板上,,沒等店里支應(yīng)的伙計搭話,,便直接開口詢問鋪子的老板在哪里。
鋪子伙計認(rèn)得趙常,,躬身問候了一聲,,然后就馬上一溜小跑向鋪子后院。
而趙常自己,,則大喇喇到供客人與的偏廂,,拿起一壺店鋪開門時就會特地備好的酪漿,咕嘟咕嘟灌了兩口,,解了解渴,。
“爽快!”
喝了酪漿,,嘗出里面的主料是駱駝奶,,還是原來熟悉的味道,他頓時就安心下來,。
而就在其心情放松些許之后,,和那酪漿一般、令他感到熟悉的一聲“喵嗚”,,更是讓趙常臉上露出了笑容,。
“呦,這不是‘鍋包肉’么,?還真是好久不見了,,還記著給你起名字的大恩人沒?”
此時,,一只胖嘟嘟,、圓滾滾的純色橘貓就悄默聲地就來到趙常腳邊,正歪著腦袋斜乜向?qū)λf胡話的高大直立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