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跟著蘇芽逛了大半個淮安城,,這姑娘像是趕集一樣,,飛檐走壁地在各府閑逛,。
書房亮燈的,,她就去聽書房,,臥房亮燈的,,她就去聽臥房,。
有幾家臥房里不巧正在辦事,,便傳出來不尋常的動靜,,她仿佛還害了臊,,心虛地縮著脖子一溜煙跑了,。
就這臉皮,還想聽墻角,?
沈淮自受傷以來,,心情一直不好,被人暗算了心情怎么能好,?偏他也是半途才發(fā)現(xiàn)端倪,,又急著尋醫(yī),只好一直忍著怒火,。倒是進了淮安城,,見著蘇芽橋下整人的那一幕,才覺得有些痛快對味,。
張參木的鑒毒結(jié)論雖然早在他意料之中,,但是沈淮后來想了想,自己之所以能那么平靜的接受,,或許也和當(dāng)時的分神有關(guān),。
蘇芽會武,又在周宅出入,,真是滿身漏洞,。要不是看在她身世堪憐的份兒上,他原是不可能容許這種不安定因素留在周邊的,。卻沒想到這姑娘居然還有夜游各家府宅的癖好——看這輕車熟路的樣子,,很難說是初犯。
最近被兩個侍從當(dāng)塊脆玉一樣地守著,,沈淮自己的狀態(tài)也差,,今晚跟著蘇芽在雪中晃了一圈,累是累了點兒,,卻覺得挺提神醒腦,。
只不過這姑娘也太能跑了,沈淮畢竟帶著毒傷,,跟到后來覺得乏力,,竟然被蘇芽察覺了,差點兒被她堵在某個宅內(nèi)的巷道里,。
他迅速穿過月門,,避進一間無人的房內(nèi)。
蘇芽察覺有人跟蹤,,卻偏偏看不見是到底什么人,,不由地產(chǎn)生了一種“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驚悚感,。
兩年來她出沒各府十分謹慎小心,,憑借對各府布局和人員的了解,,從未被人發(fā)現(xiàn)過,今晚竟然被人跟蹤了,,而且對方并不叫破她的行蹤,不知道有什么企圖,?
蘇芽心虛,,不敢深究,更不敢在別人的宅子里妄動,,很快就跑了,。
沈淮等她走遠,便也準備離開,,臨走時回頭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這屋子卻是一間書房,書案上還堆著的那兩摞文書,,像是與官府相關(guān)的,。
他心念一動,就著雪夜的亮光簡單地翻了翻,,發(fā)現(xiàn)都是些漕運政務(wù),,不但有京杭漕運的,還有廣西經(jīng)兩廣至淮安的往來書信,。
最近的一封信中提到:廣西永安的土司叛亂歷經(jīng)數(shù)月,,終于在臘月初被鎮(zhèn)壓,鎮(zhèn)西將軍趙慶的匯報折子已經(jīng)往兵部遞了,,想必封賞不少,,又逢開年,廣西戍邊軍的軍餉恐怕要優(yōu)先撥款了,??涩F(xiàn)下朝廷財政空虛,這筆銀子約莫還要從南直隸調(diào)動,,囑收信人留意軍餉相關(guān)事宜,。
原來,這里是理刑主事劉云的私宅,。
主事這官職挺常見,,各部司都有,正六品,,比知府還要低兩級,。
不常見的是:這駐淮安的理刑主事乃是一份妙差,由刑部直接派遣,,凡漕運方面的案件均由理刑主事掌管,,在地方上只受漕督的管理節(jié)制,,別的部門包括淮安府衙在內(nèi),都無權(quán)過問,。
自有運河以來,,漕運就是在運河上流淌著的黃金。凡宮廷消費,、百官俸祿,、軍餉支付、民食調(diào)劑等等,,大半是經(jīng)漕運輸送,。
如此要重的地位,使漕運獨立于各部司之外,,掌著兵,、馬、糧,、錢,、物、工自成系統(tǒng),,此外又因漕運總督同時兼有巡撫地方的職權(quán),,所以便相當(dāng)于還掌著地方行政。
權(quán)大了,,貪的問題就很難控制,,在漕運之下養(yǎng)活了無數(shù)機構(gòu),其官商之間的利益往來細算起來不好說,,便是單看這作為漕運指揮中心的淮安府之繁華奢靡,,就可窺見一斑。
所以,,為防貪污腐敗,,凡六部派駐淮安協(xié)理漕運的相關(guān)機構(gòu),所派駐的官員一般都是一年一輪換,,也有三年一輪換的,。
眼下這位刑部派駐來漕運協(xié)助工作的理刑主事,想必任期未滿三年,,卻已經(jīng)有了這么大的一座私宅,,手底下想必干凈不了多少。
只是,,廣西跟漕運可不相干,,這個劉云管著漕運案件,卻關(guān)心廣西干什么,?
沈淮眉頭不由鎖起,,接著往下看,。
信中接著說:此次平亂過程艱難,大將趙慶扛不住朝中壓力,,冒進失手被擒,,幸被一個過路少年給救了……沈淮讀至此處,不由從鼻子里哼出兩道氣,,還待再看時,,外面卻有燈亮起,有人聲漸行漸近,,他快速將書案恢復(fù)原樣,尋處躲了起來,。
來的是兩個人,,進門后依舊壓低了聲音,聽話音那個四十多歲,、面色嚴峻,、嘴角下沉的就是理刑主事劉云。
劉云把剛才沈淮翻過的那封信遞給另一個人,,兩人再品讀一遍后,,都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
“……大人要我連夜過來,,交代你速做準備,。”另外那人壓低了聲音對劉云說,。
“怎么準備,?趙慶將軍此事做得太過……現(xiàn)在請功折子都遞進京了,他才想起要補漏子,,真是糊涂,!”劉云把信收回,又重新疊進信封,,臉色沉郁,,“徐大人,你知道的,,那個什么毒醫(yī)劉三點,,雖說是曾來過淮安,可畢竟已經(jīng)過去數(shù)年,,且已久無蹤跡,,讓我們怎么圍堵?”
“難是難了些,,又有什么辦法,?趙慶畢竟與大人是姻親,,一損俱損,大人與我們又是一起的……總之,,現(xiàn)在也只是懷疑那人的身份,,咱們只要先把劉三點給控制起來,管那人是誰,,一死百了,。”
“這,!那人若真是沈淮,,我們害了他就是謀害朝廷命官,那就是殺頭的大罪??!太后也不會饒了我們?!?p> 劉云背著手,,在房中空地上來回踱步,臉色愈加難看,。
“不過是個少年翰林,,機緣巧合才得了五品的品級,皇上只是惜才,,才由得他任性,。可他不好好在京里待著,,非要四處亂跑,,俗話說天高皇帝遠,他如此叛逆輕狂,,就是死在外面又能賴得了誰,?”
那位徐大人五十上下的年紀,面白無須,,一雙三白眼,,時不時地往劉云身上瞄著,說話慢條斯理,,很是煽動,,“你也不必多慮,他不過是太后半路認回的表外孫,,一表三千里,,太后心中能對他有多少感情?”
見劉云并不應(yīng)聲,他也不急,,慢條斯理地將信疊好又裝回去,,面色和緩,“再說了,,太后就算追究,,不還有萬貴妃嗎?沈淮當(dāng)初可是拒絕了貴妃娘家的結(jié)親之意,,當(dāng)初有圣旨和太后護著,,貴妃拿他沒轍,想必憋屈,,咱們這也是為貴妃出一口惡氣……總之,,只要我們不留下證據(jù),他一個死人能掀起什么風(fēng)浪,?”
“徐大人,,這樣劃算嗎?”劉云在徐大人身邊停下腳步,,“那鎮(zhèn)西將軍趙慶畢竟與大人只是姻親,,大人何必為他擔(dān)此風(fēng)險……”
“呵,,須知強龍不壓地頭蛇,,在這地界,有什么是大人掌握不了的,?哪有什么風(fēng)險,!”
徐大人說完搖頭嘆息,又笑著拍了拍劉云的手臂,,“劉大人啊,,你要先操心一下自己的前程,眼看在淮安的任期就要三年期滿了,,兩京刑部大神多,,你就不準備再往上遷一遷了?難不成,,還想回南京那清水衙門去養(yǎng)老,?”
此言一出,劉云果然神色一怔,,咽下嘴里的話,,拱手道:“還需徐大人美言?!?p> 兩個人又聊了幾句,,無非春節(jié)休沐安排,倒是沒再在這個話題下扯更多。
等二人走了,,沈淮從帷帳后走出來,,面色甚冷。
他倒是沒想到,,這淮安府還有個能一手遮天的人,,就因為跟趙慶是姻親,便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一個人,,哪怕那是金科榜眼,、太后外孫、從五品的朝廷命官,!
究竟是愚蠢,,還是真的已經(jīng)可以只手遮天,肆無忌憚,?
沈淮眼瞼微瞇,,夜色之中,他眼底的嗜血之意一閃而過,。
恩重如仇,,果然不假。說起來他與那鎮(zhèn)西將軍趙慶不僅沒有私怨,,相反,,他對趙慶還有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