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眴唐饖W很自然地道謝,接過傘撐開,雨打在藏藍色格子的雨傘上,,“噠噠”作響。
“嗐,,應(yīng)該我道歉才是,。”路明非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
“那我走了?!?p> “哦哦,。”
路明非看著喬起奧匆匆而去,,他似乎有什么急事,。
喬起奧出了校門,攔了一輛出租車,。
“去老城區(qū)大科路東,!”喬起奧對司機說。
“老城區(qū),,那可有點遠,,還很偏僻,回來我拉不到客了……”司機很為難,。
“費用我給你雙倍,。”喬起奧說,。
那熟練得沒有一絲磕碰的對白,,揭示出他經(jīng)常去那里的事實。
大概一個半小時之后,,喬起奧下了車,。
他的面前是一棟帶著院子的寬大建筑,院子灰瓦白石灰,,有些老了,,石灰都掉了一些,院門匾額寫著“大科兒童福利院”五個金色的大字,。
喬起奧進了福利院,,和守院門門的大爺親切地打招呼,“張大爺,!又抽煙呢,!叫你少抽點,對肺不好,,你老咳嗽,!”
“喬大少爺有沒有給我?guī)О脽煱,。俊睆埓鬆旈L的干瘦,,頭發(fā)卻很茂密,,五月份的雨天就已經(jīng)開始只穿一件白色的背心。
他熟練地撣了撣煙灰,,笑呵呵地問,,顯然沒有將喬起奧的話聽進去。
“什么大少爺,?您老老折煞我,。”喬起奧回答,,往院子里面走去,。
許多年齡不一的孩子在院子里玩耍嬉戲,天真浪漫,。
孩子們很可愛,,卻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的身體有缺陷。
他們有的因為患有疾病被丟棄,,有的缺胳膊少腿……
一個扎著兩只羊角辮的小女孩眼尖,,“起奧哥哥!”,,活潑地撲了過來,。
喬起奧伸出手將她抱了過來,動作很輕很流暢,。
“起奧哥哥,!”“起奧哥哥!”……
孩子們一下子炸了鍋,,圍了過來,,嘰嘰喳喳像一團麻雀。
“最近沒有給阿姨添麻煩???”喬起奧問。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今天外面來了幾個看起來很壞的人,劉姨說別去看我就乖乖沒去,?!币粋€看上去大概八九歲的孩子自豪地說,他患有輕微的智力障礙,此刻滿臉寫著“快夸我”,。
劉姨是這里的護工之一,,還負責(zé)教授一些課程,孩子們上學(xué)困難,,課程都是福利院自己辦,。
“喬少爺來了!”屋子里走出一名面色發(fā)黃的中年婦女,,手上還拿著備課本,。
“劉姨,,我都說了別叫我少爺了,。”喬起奧溫和的臉上多了一些無奈,。
“好好好……”劉姨一邊寫東西,,一邊說,態(tài)度明顯很敷衍,。
“最近又多了好幾個孩子,?”喬起奧放下小女孩,看著幾個陌生的幼小面孔,,問,。
劉姨湊到喬起奧的面前,拉著他到院子的角落里坐下,,嚴肅地壓低聲音說,,“最近抓了好幾個人,都是黑戶,,夫妻都被抓了,,孩子就送到這里來了,你知道他們是做什么的嗎,?”
“什么,?”
“是販賣毒品的……”劉姨低聲說。
“什……那那些被抓的人沒親戚嗎,?就這么不管孩子,?”喬起奧的眉毛皺了起來,說起話來帶著怒氣,。
“都是黑戶……”一個大腹便便的的地中海中年湊過來說,。
“院長……”喬起奧打了個招呼。
“我跟你說,,那些個人的身份證都是假的,,專干這種營生,孩子說不定都是個意外……”院長說起他從鄰里街坊聽到的事情。
“這老城區(qū)不太平??!”說了一堆聳人聽聞的都市傳說之后,院子挺了挺肚子,,嘆息道,。
“院長,你那是什么,?”喬起奧看到院長的外套口袋上露出一角,,看樣子是透明的薄膜手套。
院長一拍沒什么頭發(fā)的腦門,,“哦,,這是中午吃了BJ烤鴨的手套,有多余的,,我給順回來了,!看我這記性!”
“院長您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摳,?!眴唐饖W說。
“不摳沒辦法,,這里這么多張嘴要養(yǎng)呢,!”院長看著孩子們惆悵。
“我這里賣出去了一些東西,,錢都在卡里,。本來能多一點的,可惜有一個買家反悔了,。今天放學(xué)還有賣家打電話來鬧,,說我賣的那套計算機出問題了,一問才知道他不會開機……”喬起奧遞過去一張銀行卡,。
他平時在跳蚤市場上賣一些衣物,、電子產(chǎn)品,換一些錢財,。
他的“父親”別的不說,,每年給他買的東西倒是不少。
但喬起奧從來沒有叫過那個男人父親,,他比任何男人都要可恨,,如果那個男人就在他面前幾步遠,別人給他一把刀,,那他會毫不猶豫地刺穿他的心臟,,還要扭轉(zhuǎn)刀片,,確保那個男人真的去見閻王了。
6歲的時候,,媽媽帶著他離開了之前的城市,,不遠萬里來到這里。
媽媽不久就二婚了,,結(jié)婚的對象是本地有名的企業(yè)家,,長得很高,有一張瘦長的臉,,笑起來文質(zhì)彬彬,,平易近人,在本地上流圈子很有贊譽,。
那個男人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將媽媽哄得團團轉(zhuǎn),在喬起奧和媽媽租房子住的時候,,媽媽說起那個男人臉上都是笑的,。
但他有另一幅面孔,一副惡魔的面孔,。
他喜怒無常,似乎什么事情都會讓他動怒,,有時候是媽媽穿的衣服多扣了一顆扣子,,有時候是他的考試成績差一分沒滿分……
動怒之后,他泄憤的方式就是打人,,他親眼看著那個男人把柔弱的媽媽摁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一邊用巨大的巴掌扇她的臉,一邊撕扯她的衣服,,媽媽在哀嚎,。
他躲在房間里,從門縫里看到了這一切,,瑟瑟發(fā)抖,,卻不敢出去。
媽媽那凄慘的哀嚎深深刻在他的腦袋里,,總是在夢里將他嚇醒,,嚇出一身冷汗,然后用被子偷偷地擦眼淚,,不敢哭出聲,。
那個男人曾經(jīng)一巴掌將他扇得腦袋發(fā)昏,恢復(fù)意識的時候腦袋已經(jīng)磕在了地上,,這讓喬起奧深深地害怕那個男人,,那個男人比吃人的惡鬼更可怕,!
每當(dāng)那個男人打他的時候,媽媽總會哭著用柔弱的身軀將他護在懷里,,用纖細滑嫩如蔥的手撫摸著他的腦袋,,安慰他,“唔……奧奧,,不……唔,!不怕啊,媽媽在啊~”
媽媽的聲音又溫柔又輕,,男人手里的煙灰缸落在她背上,,她嘴里漏出來的痛呼讓她如水的溫暖話語變得不再連貫。
喬起奧什么都做不到,,只是哭,,但越是哭,那個男人下手越狠,,于是喬起奧學(xué)會了忍住淚水,。
媽媽是個柔美多情的女子,畫的畫既生動又有意境,,很多人高價買她的畫,。
以前和爸爸在一起的時候,媽媽畫的畫看著就像沐浴在冬日的陽光里,,讓人治愈而又讓人驚艷,。
媽媽和爸爸結(jié)婚很多年,一直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女那樣爛漫可愛,。
但后來一切都變了,,嫁給那個男人后,媽媽的畫陰暗,、低沉,、扭曲,一眼看上去會讓人陷進去,,沉淪在不安和驚嚇中無法自拔,。
熱愛這種畫的收藏家們出高價買下這些畫,稱這些畫是完美的藝術(shù)品,,表現(xiàn)了現(xiàn)代社會人們的惶恐和糾結(jié),,表現(xiàn)出來的感情真實得讓人難以置信。
那就是真實的,,他們哪里知道這就是媽媽的心里投射,!
除了喬起奧,誰都不知道媽媽哆嗦著嘴唇,,坐在畫板前,,臉上掛著淚痕,,雙目無神地用畫筆畫著。
在這種時候,,喬起奧拍拍媽媽的肩膀,,媽媽會像看見最可怕的東西那樣跳起來,打翻顏料,,蹲在地上,,雙手抱頭,喃喃著,,“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那副場景像是一把刀扎著他的心。
爸爸什么樣,,喬起奧已經(jīng)記不清了,。
只記得,4歲那年,,那個逼仄的屋子里,,爸爸媽媽關(guān)上門在房間里大吵了一架。
哭泣聲,、哀求聲,、打翻被子的聲音和砸桌子的聲音不絕于耳,喬起奧躲在客廳的墻角里打著寒顫,。
爸爸神色悲傷而絕望地出門,,再也沒有回來。
喬起奧分明從爸爸的臉上看出了幾分一去不復(fù)返的悲壯和如海般的無奈與痛苦,。
爸爸走的那天晚上,喬起奧學(xué)著媽媽安慰自己的模樣,,拍著媽媽的背,,為媽媽倒水,媽媽哭了一個晚上才停下,。
喬起奧很高興,,他一晚上的努力沒有白費。
后來媽媽對他說,,是爸爸主動提出離婚的,,那是個沒良心的。
喬起奧信了,,如果爸爸真的還愛他們的話,,為什么不回來呢?媽媽從他四歲那年的中秋等到他六歲那年的清明,。
后來,,喬起奧慢慢地長大了,,知道了“報警”。
但報了好幾次警之后,,連環(huán)畫里正義的警察叔叔卻從來也沒有出現(xiàn),。
那個男人立刻就知道了這件事,沒敢打他,,因為喬起奧長得比那個男人高大了,。
第二天放學(xué)回家,媽媽的身上又添了一些傷痕,。
喬起奧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怒吼著要把那個男人打一頓。
但家里還有兩個接近兩米高的男人,,他們把喬起奧打了一頓,,喬起奧在床上躺了三個月。
傷好之后,,喬起奧要帶媽媽離開,,沒有成功。
那個男人吩咐那兩個強壯的男人,,不得讓媽媽離開這個樓層,,華麗美好的別墅樓層成了監(jiān)獄。
眼鏡即是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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