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中秋節(jié)
黃言警官把京駿帶到家里,，買了許多熟食與炸雞,，還給自己準備了兩瓶黃酒，給男孩兒買了一大瓶椰汁,。
窗外,，下著冰冷的雨。
京駿的臉越發(fā)成熟,，眉毛也漸漸濃密,，再過兩年就發(fā)育成少年了。
有一次黃言特意帶著男孩兒去了澡堂子,，果然在他左側后背心的位置,。發(fā)現(xiàn)了那刀傷似的胎記，黃言皺了皺眉頭,，卻沒有說出來,。京駿三天兩頭來這玩，每個角落都向他開放,，除了有個神秘的小房間,。房門永遠緊鎖，不知道藏了些什么,，黃言自顧自的喝酒,，吞云吐霧，直到房間烏煙瘴氣,，男孩兒大聲咳嗽,，他才趕緊把煙頭掐滅
“今天是阿良的祭日”
“阿良是誰？”
黃言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相框,，是黃言與一個男孩兒的合影,，背景是冒險王國的大門口，人來人往的場景,，二人臉上洋溢著歡樂,。男孩兒長得有幾分像京駿。
“他是我兒子,，只比你大一歲,，四年前他被查出白血病，我找遍全國的醫(yī)院,，想給他做骨髓移植,，卻始終沒找到合適對象。阿良在醫(yī)院住了一年,，化療讓他的頭發(fā)都掉光了,，最后死在我懷里,，十歲?！?p> “你很想他吧,？”
“那一年我?guī)缀趺刻於紩低档粞蹨I，直到遇見你,，小子,。”
這個中年男人把京駿抱在懷中,，又粗又熱的手掌摸摸他,，就像兒子還活著。
“阿良的媽媽呢,？”
“老早離婚了,，她再婚了，移民到了泰國,，兒子死后再沒回來過,。”
“好吧”
男孩兒摸摸警官頭上的皺紋,。
“以后你可以把我當成阿良,。”
“傻小子,，你是你,，阿良是阿良，再說阿良死了,，不會再回來的,。”
黃言說這話的時候十分平靜,，似乎已經(jīng)接受了兒子死去的現(xiàn)實,。
“生死如夢?！?p> “小子,，你又來了，又在學大人說話,，是嗎,？”
他喝下一整杯酒，京駿拉著他的胳膊說:
“你別再喝了,，快喝醉了?！?p> “別管我,！”
說完他又喝下了一大杯酒，確實是有些醉了，踉踉蹌蹌的準備起身,。京駿趕緊將他扶到沙發(fā)上,。他似乎睡了，嘴里自言自語著
“爸——好想你,，阿良……”
許久后,，他感覺難受，自己是睡了還是沒睡,？胃里突然泛起一陣惡心,，黃言趴在地板上嘔吐。今晚酒量怎會如此之差,？他尷尬地收拾嘔吐物,，才發(fā)現(xiàn)小房間的門半開著，傳出輕微的腳步聲,。
趕緊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屁股兜里的鑰匙,，果然已經(jīng)被京駿這小子拿走了，他快速沖進小房間,，一股霉爛腐爛的味道,，男孩兒雕塑般的站著，注視著整面墻壁,，貼滿泛黃的紙張與照片,，密密麻麻如同追悼會上的挽聯(lián)，照片里有黃言最熟悉的畫面,，雜草叢生的荒野,，坍塌的圍墻，高聳的煙囪,，破舊的廠房,，銹跡斑斑的機器，通往地下的階梯,。
男孩兒的目光變得十分的奇怪,。像是裝滿了火焰般盯著那畫面——
圖片上顯示的時間是2014年6月。殺人現(xiàn)場打著燈光,，背景是黑暗無邊的地下室,，積滿骯臟的水，發(fā)出令人惡心的反光,。
看到了朱明,。
他穿著未婚妻買給的連帽衛(wèi)衣，衛(wèi)衣的繩子編著精致的結,。衣服的顏色已經(jīng)被血水和污水浸透,，看不出來了,。他的臉也埋在水中。
有一張照片尸體已經(jīng)翻過來了,。沒有血色和生氣的死人臉,，瞪著的眼睛因為腐爛變得漆黑空洞。
京駿閉著眼睛不敢再往后看,，淚水從眼角的縫隙里涌出,。
黃言警官從背后抱住他，伸手擋住他的雙眼,。
面目全非,，慘不忍睹……可以想象一個人被殺后，又在雨水中被浸泡了三天,。死后三天的朱明倒在骯臟的水中漸漸腐爛,。
接下來的幾十張照片，每一張都足以讓人畢生留下噩夢,，京駿卻用力推開警察的手,，瞪大眼睛看著照片，死者背后的刀傷不到3cm的一道紅線,，卻足以讓心臟碎成兩瓣兒,。
他沒有看到兇器，尸體運走以后,，警察繼續(xù)勘察現(xiàn)場,，將地下的積水抽走，搜索可能的證據(jù),，并沒傳說中的墓與白骨,。只有墻上刻著奇奇怪怪的文字與符號。
終于黃言從他手里奪回鑰匙,，看著小房間角落里的鐵皮柜子說
“十年了,，這個小房間從沒改變過，你知道為什么嗎,？”
“這是你至今沒有偵破的案子,。”
“2014年5月5日清晨,。在沿河高中廢棄宿舍樓頂發(fā)現(xiàn)被毒死的女生,，她就讀于高三二班，再過一個月就要高考了,，死者的班主任叫朱明,，他被當做殺人嫌疑犯，被我親手抓進公安局,，又親手放出來,。6月19日后半夜,，南城區(qū)路邊的荒地里有群野狗撕咬了一具尸體，引起下夜班的工人注意,，那是沿河高中的化學老師——汪洋。他身上有數(shù)處刀傷,。致命的兇器就插在身上,。隨后警方發(fā)現(xiàn)朱明失蹤，學校門房老頭也證明當晚看到汪洋與朱明前后腳走出學校,，大家都懷疑他就是兇手,，殺死汪洋后潛逃，警方全市通緝,，三天都沒抓到他,，直到有個女生向?qū)W校報告說朱明失蹤那天他提到學校附近的廢棄廠房。
6月21日上午10點,，警方才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尸體,，當時連續(xù)幾天下大雨，地下倉庫積水嚴重,，尸體浸泡在水中,，兇器消失了。那么多年過去了,，這些數(shù)字仍然牢記在我的腦海中,。”
黃言一口氣說完這些,，酒差不多也醒了,，小房間沒有空調(diào)，只感到渾身冰涼,。
房間的另一面墻一副巨大的人物關系圖,，用紅色記號筆畫著無數(shù)道線，觸目驚心的標記,，像是用人血寫上去的,。這幅圖的核心是兩個字——朱明。照著這兩個字伸出了八條粗大的線條,，每條線都只指向一個名字,，分別是:青柳、汪洋,、賀豐,、路向陽秋琳、秋寓,、張一鳴,、周生小月,。
每個名字上面都貼著大頭照，其中青柳,、汪洋,，賀豐、秋琳,，秋寓這五個人的名字上面分別打著紅色大叉——代表他（她）已經(jīng)死亡,。
他如同死神，和誰相關,，誰死,。
活著的只剩下三人，路向陽也不知道潛逃在哪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通緝犯的日子絕對不好過,。
京駿指了指墻上的名字說
“張一鳴和周生小月又是誰？”
“是案發(fā)時沿河高中的數(shù)學老師,?！?p> 黃言突然心里一驚，似乎被男孩兒提醒到了什么,，很久沒注意這兩個人,。
“周生小月就是案發(fā)三天后主動報告給我們說朱明可能在南城區(qū)的女生?！?p> “八個人都是與朱明有關的嗎,？”
“朱明死后一個月，我就畫下了這幅關系圖,。最有嫌疑的是路向陽,，他竟與死去好友的未婚妻結婚了。他是南城區(qū)鋼鐵廠的工程師,，當晚他正在廠里值班,，案發(fā)地距離值班室直線距離不超過兩百米。當時路向陽的父親在區(qū)政府工作,，他堅稱自己整晚都在睡覺,，沒有證據(jù)證明他與朱明的死有關，這些年來我一直盯著他,，兩年前發(fā)現(xiàn)賀豐的尸體,，我還找過他幾次，沒想到他真的成了殺人犯,，現(xiàn)在國每個公安局都有他的通緝令,。”
“小房間算是你當警察的恥辱了嗎？”
“找死,！”
京駿被他趕出小房間,，他又倒了杯冷水，澆在自己頭頂,。
“今晚讓你看到的東西要是讓你媽媽知道的話,，她肯定不會再讓你來我家了?！?p> “你好些了嗎,？”
“我沒事，只是覺得你很可怕,，有時候——你又不像是個小孩子?！?p> “每個人都這么說,。”
“為什么你要關心2014年的案子,，那時你還沒出生呢,？”
“為了你?！?p> 這個回答讓黃言警官頗感意外,，他看著窗外黃橙橙的燈光說:
“你真是個可怕的孩子?！?p> 忽然,，門鈴想起。什么人在這個時候來訪,。黃言趕緊重新鎖緊了小房間,，京駿卻像主人似的開了門。
門口站著一位五十多歲的男人頭發(fā)花白,，身體不再像從前挺拔,，明顯佝僂了，皺紋增加了,，整張臉都凹陷而憔悴,，他的眉頭緊鎖，看了看門牌號說:
“小朋友,，這是黃言警官的家嗎,？”
“是！”
“不好意思打擾了,，你爸爸在家嗎,？”
居然把他當做黃言的兒子，京駿也沒有否認,，點頭說
“他在家,?！?p> 黃言聞聲快步過來把他拉到身后，還在用毛巾擦著自己淋濕的頭發(fā),，語氣粗暴的說:“老朱,，我不是讓你不要來我家嗎？”
“對不起,，黃警官打你電話一直在通話中,，就直接找上門來，因為太重要了——我又有新的線索了,?！?p> “說！”
“他昨晚去書店買了一本書,，你知道那是一本什么書嗎,？《玫瑰的名字》我看過這本書，是由作者翁貝托·?？扑鶎?。”
黃言被他的這一番話說的云里霧里的,。撓著后腦勺說:
“你剛才說的是什么,？”
“The Name of the Rose
by Umberto Eco?！?p> 這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激動的說出了小說的英文名,。
“老朱，能不說英文嗎,？說中文,！”
黃言有些無奈的抱怨。京駿深深看著這個男人,，然后拉黃言的衣角說
“讓他進來說吧,。”
“閉嘴,！”
他摸了摸男孩的腦袋
“到廚房去待著,，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情?！?p> 但他畢竟是個警察,，京駿乖乖的躲進廚房，但不知有沒有偷聽,。
“”坐吧,。”
還給這位中秋節(jié)深夜來訪的不速之客沏了一杯茶。
“警官,，我悄悄跟蹤了那個人,，他坐在地鐵上讀的就是這本《玫瑰花的名字》。他不僅看書,，還坐著詳細的筆記,，在書上畫一些奇奇怪怪的符號，嘴里不知道在念些什么東西,。雖然這部作品本身就是一部神秘的謀殺小說,，但更準確地被看作是從神學、哲學,、學術和歷史的角度對“真實”的意義的質(zhì)疑,。”
“你沒有被人家發(fā)現(xiàn)吧,?！?p> “放心，我隱藏的很小心,，戴著口罩與帽子，他看不到我的臉,?！?p> 黃言撓了撓腦袋，點上一根煙,。
“該死的,，我是怕他再打110報警或者直接找我們局長投訴，局長女兒明年就要高考了,，最近在跟著他補習呢,。”“太危險了,，趕快告訴你們局長絕對不能讓他接觸孩子,，我懷疑他是宗教的人。你是警察,，我是檢察官,，以你我多年工作經(jīng)驗，心里有鬼的人無論他表面?zhèn)窝b得多好,，都逃不過我倆的眼睛,。我敢肯定他絕不是一個普通的數(shù)學老師?！?p> “人家本來就不是普通的老師,，是全市有名的特級教師。”
這位檢察官越說越激動
“我感覺他眼睛里藏著邪惡,，你要相信我的直覺,，雖然所有人都認為他很友善。朱明被殺后,，警方遲遲無法破案,，我常去圖書館查閱偵查學和法醫(yī)學資料。有一次,，遇到了那個家伙,，我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以及和朱明的關系。我問他在看什么書,，他竟然含糊其辭,，遮遮掩掩，不讓我看,。我還問及朱明死后,，學校怎么樣了。他說校長被撤職,，很多學生也因此轉(zhuǎn)學,，與朱明往日交好的同事，也唯恐避之不及,。他說話間都有些刻意回避什么,。若非心中有鬼，何須遮遮掩掩,？后來回去,，我利用檢察院的關系，查出他的借書記錄,。你不知道,，他借閱的圖書都是謀殺小說，如《漫長的告別》,、《達芬奇密碼》,，還有偵查類的，甚至人體解剖學這些專業(yè)書,?！?p> “老朱，你聽我一句勸——”
“你別打斷我,，讓我說完,。我兒子朱明被殺死那年他已經(jīng)三十來歲了，到現(xiàn)在四十多歲了,，卻始終都沒有結婚,，他的條件那么優(yōu)越,，找個老婆還不容易嗎？因此極有可能心理變態(tài),?！?p> “簡直是捕風捉影！”
“還有我調(diào)查過的,，那個變態(tài)的祖宗三代查下來什么結果啊,，他的曾祖父曾經(jīng)因為虐待婦女兒童，被罰沒家產(chǎn),。他的親伯父涉嫌殺人埋尸,，十年才被發(fā)現(xiàn)，人卻在東窗事發(fā)前一年就病逝了,，這不就是逃脫法律制裁一輩子嗎,？還有……”
“朱朝！你是一個老檢察官,，應該知道凡事要講求證據(jù),，很感謝你向警方提供線索，但這十年了,，我已經(jīng)聽你說過無數(shù)遍了,。我都快能夠背出來了，我為此調(diào)查核實過好幾次,，每次都證明你在胡說八道,！你每個禮拜都要給我打電話，跑到公安局我的辦公室里,，今天你既然直接上門來了?！?p> “因為昨天晚上的發(fā)現(xiàn)很重要啊,，證明了他與某些神秘宗教組織是有關聯(lián)的，那那我——”
“建議你回家好好休息,，不要再做這些危險舉動了,，人家早就發(fā)現(xiàn)你在跟蹤他了，不知道打幺幺零報警了過多少次,，我可不想親手把你抓進看守所里,。”
朱朝著急的補充了一句
“還有一條理由,，最后一條聽我說,，他雖然是特級教師，但是他……
“夠了,！十年前當你第一次跑到我面前說那個人有重大嫌疑時,，我即刻進行了調(diào)查,，但是他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據(jù)，2014年6月19日他參加教育系統(tǒng)的學術會議,，在一座孤島上賓館,，至少有40個人可以作證。當晚下著由于臺風天氣大家都被困在島上,，他與局長睡同一個房間,，怎么能回到學校來殺人？難道他會分身嗎,？”
“你肯定是被他騙了,，即使再完美的不在場證明都有可能是偽造或者虛假的。你這么資深的警官,，怎么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呢,？”
“我們再說青柳遇害的那晚，他是因為腎結石在醫(yī)院住院的,，有不在場證明,。雖然他一直沒有結婚，但從來沒有缺乏過追求的異性,，他的家庭出身良好,，又是清華畢業(yè)的高材生，眼光高,，沒找到合適的對象,，這不是很正常嘛?！?p> 朱朝的聲音顫抖:
“我跟蹤這個殺人犯整整十年,，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沒有人更了解他了。黃警官,，我不怪你,，十年來你也一直在尋找兇手，我非常感激你,。但我是朱明的爸爸,，我能感覺到他的靈魂一直沒有去投胎轉(zhuǎn)世，而是飄蕩在我身邊,。你知道嗎,？昨晚我夢到朱明了——我看到他站在一條河邊，還是25歲時的樣子,。手里捧著一碗濃稠的湯,，他讓我給他報仇，他說兇手就是那個人,?！?p> 夢,？！,！
黃言徹底無語了,。
“回去吧，老朱,，你回去好好休息,，我保證一定會抓到兇手的，除非我死了,?！?p> 黃言打開房門把朱朝請了出去，老檢察官在電梯門口哆嗦著說:
“記得,，記得一定,，一定要去去他家搜查，你知道他家地址的,，他住在底樓,，有個小院子，把地面挖開來,，肯定會有所發(fā)現(xiàn),！”
目送對方進電梯，黃言才回到家里,。發(fā)現(xiàn)京駿已經(jīng)在門口了,。
“你小子又在偷聽？??！”
他暴怒的把男孩推到墻角，京駿一臉無辜的看著他,，像是被嚇壞了,。
“他是誰呀？”
“你——”
他把后面的臟話吞回肚子,，輕描淡寫的說到
“我的一個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