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服務(wù)生皺眉,,又一次面露難色。
這時,,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聽上去沉穩(wěn),、篤定,沒有一絲忙亂,。
藥蘺朝我一挑眉毛,,接著,一個好聽到讓人發(fā)酥的聲音從樓梯拐角處傳來:
“讓他挑,?!?p> 我們都扭過頭去,卻只見到映在墻壁上的瘦俏人影,。
服務(wù)生連忙答應(yīng),,轉(zhuǎn)對我們一躬身:“隨我來?!?p> 我們跟著他拐入吧臺,,服務(wù)生輕輕一推墻上以荒原和嶙峋山脈為背景的樂隊海報,墻體便向后凹陷,,墻壁內(nèi)部響起轟隆隆的運(yùn)作聲,,緊接著,展示各地名酒的玻璃櫥柜竟像電梯旋轉(zhuǎn)門那樣迎面掃來,,我們紛紛躲開——在眾人驚異的注視下,,放酒的那一面悶聲嵌入墻中,取而代之的,,是之前一直藏在它背面的,、更加豪華的樂器展示柜!
展示柜分為上中下三排,,每種樂器都由隔間上方圓形的氛圍燈照亮,,許是因為長期保養(yǎng),它們表面都閃著精致的光,,如博物館中一件件高貴的展品,,讓我這種外行人望而生畏。
連藥蘺都張著嘴呆了好半天,,才開始從下至上端詳,。
最下面一排陳列著便攜式架子鼓,、大提琴和電吉他,中間一排是兩種琵琶和兩種胡琴,,第三排是萊雅琴和各種笛子,。
“你想選哪個?”我問藥蘺,。
“大部分都會,,不過……”他垂眼沉吟。
“大部分都會,!”我低聲驚道,。
剛想問他確定么,他便抬起手來,,指尖隔空掃過中間一排,,又轉(zhuǎn)向第三排。
“不過今天最想演奏的是……”他的目光從各色樂器上經(jīng)過,,終于指定那把漂亮的金色萊雅琴,,“這個!”
服務(wù)生猶豫了一下,,只得搬來梯子,,爬上去小心翼翼地打開櫥窗,取出萊雅琴遞給他,。
藥蘺雙手接過,,神情莊重。
好像來自神話里,,金色琴身彎出翅膀一樣的優(yōu)雅弧度,,一根根銀弦閃閃發(fā)亮……仿佛下一秒就會帶領(lǐng)持有者穿越時空!
藥蘺坐下來,,把萊雅琴抱在懷中,,闔上眼,深吸一口氣,,默念道:“The harp it hath a magic power,, For fairies hover o'er each string.”
原本屏息斂聲等待著的人們,聽到這句話,,更是目瞪口呆,。
當(dāng)然大多數(shù)人這種反應(yīng)是由于聽不懂,但我知道這話的意思——“豎琴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因為仙女盤旋在每根弦上,。”出自一位英國植物學(xué)家之口,,贊美的正是這種被吟游詩人帶入歐洲的古老樂器,。萊雅琴,即豎琴的前身,。
“好帥,。”一個女孩脫口而出,,言罷,,她才意識到自己聲音大了,旋即紅了臉,,低下頭去,。
開始了!一聲輕響打破寂靜,,美妙的音符一個接一個從琴上蹦出來,,起先節(jié)奏稍緩,藥蘺靈巧地?fù)軇蛹?xì)弦,,琴聲像是拂面微風(fēng),,無意間撩落幾片枯葉。慢慢的,,他的手指越動越快,,仿佛要在弦上面跳起舞來。節(jié)奏由緩入急,,讓人聯(lián)想到女郎旋轉(zhuǎn)的裙擺,、疾馳而過的馬車、飛逝的光陰,、一幀幀快速切換的回憶鏡頭,,還有……
“喬?!?p> 誰在說話,?我一驚,那深沉潤雅的嗓音仿佛來自大腦深處,。
回憶的鏡頭停在了那一幀,,可是,眼前畫面無比模糊,,只有一團(tuán)耀眼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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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聲雷動,。
我陡然回過神,藥蘺已經(jīng)放下萊雅琴,,起身向觀眾行了個紳士禮,。
呃……角落里居然還有個小伙子聽哭了,正用手帕拭著淚,。
服務(wù)生趕來,,將萊雅琴放回展示柜,,“咔嚓?!甭滏i,。
藥蘺得意一笑,對樓上喊到:“朋友,,我這琴技……如何呀,?”
果然,嘈雜聲中傳來一股清流:“咳,,請他們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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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隨著腳踩樓梯的“吱呀”聲停止,,一個白發(fā)白衣的背影映入眼簾。
兩個服務(wù)生將酒壇放好,,悄聲退下,。
我左右打量,見房間正中鋪設(shè)白色地毯,,地毯上有榻榻米和桌案,,案上一疊寫滿樂譜的紙,一桿黑筆壓在上邊,,桌角還有一只插著干花的秘色瓷瓶,。
東南角則放置書架,上面藏書數(shù)本,,橫七豎八,,仔細(xì)一看,大多是些風(fēng)水秘術(shù),、民間異聞,。
剛才那把吉他靠在墻角,閃著被反復(fù)擦拭后的亮光,。
“琴彈得不錯,,敢問這曲……叫什么?”白發(fā)青年面對窗外,,嗓音清啞柔脆,。
“《黑駿馬》?!彼幪y脫口而出,,隨后一把攬過我的肩,“我這兄弟編的!”
“???”我不明所以,剛要提問就被藥蘺使了個眼色——“夢里聽喬唱的,?!彼麎旱吐曇簟?p> “你兄弟,?”白發(fā)青年愣了愣,仍沒有轉(zhuǎn)身的意思,。
“對,,就我旁邊這位,一個優(yōu)秀的……”
“小說家,?!蔽医舆^茬。
白發(fā)青年聞言一笑,,微微側(cè)身:“坐吧,,這酒算我請你們的,權(quán)當(dāng)交個朋友,!”
藥蘺聽罷,,也不客氣,甩開衣擺往榻榻米上盤腿一坐,,倒了兩碗酒,。
“來?!彼f給我一碗,,我捧著酒,也坐下了,,因為怕弄濕,,我小心地移開那沓樂譜。
“咣——”兩只快要滿溢的碗碰在一起,,藥蘺喝得見了底,,我瞪眼瞅他,只抿了半碗,。
這酒又辣又醇,,像是由雜糧釀成,喝完后嘴里還有淡淡的米香,。
一碗下去,,我膽子就大了,轉(zhuǎn)對白發(fā)青年的背影道:“可以看看你的真容嘛?”
白發(fā)青年輕嘆一聲,,緩緩轉(zhuǎn)身:“既然二位執(zhí)意要看……”他將整張臉面對我們,。
那白皙如雪的臉上赫然是一對異瞳,左眼金黃,,右眼湛藍(lán),!
我倒抽一口冷氣,不過很快又鎮(zhèn)定下來,,妖異的雙瞳使這張溫柔而安靜的臉有種詭秘的美感,,讓人警惕之余,禁不住想去親近,。
白發(fā)青年不好意思地笑笑:“因為這個,,認(rèn)識的人給我取了個綽號,叫山鬼,?!?p> “山鬼……”藥蘺默念出聲,隨即大方一笑,,給他遞過去一碗酒,,“我叫藥蘺?!?p> “莫昱,。”我道,。
見我倆接受得這么快,,山鬼也放松下來,接過碗一飲而盡,,末了抹去嘴角的酒痕,,垂下眼去。
“鬼兄這酒釀得真不錯??!”藥蘺連聲稱贊。
“喂鬼哥,,”我也趁機(jī)問,,“你真的研究風(fēng)水?”
“略知一二,?!?p> “我這兄弟寫盜墓小說的?!彼幪y替我解釋,。
“盜墓小說?”山鬼雙眼一亮,挺直了背,,“我可以看么,?”
“當(dāng)然!”我掏出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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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月西沉,,古城中的人漸漸少了,閃爍的招牌和彩燈一盞盞暗下去,。很快,,四周只剩下零星的腳步聲和店鋪的關(guān)門打烊聲,窄巷中,,幾個老人拍打著蒲扇,,坐在自家門口納涼。
酒館牌匾仍舊亮著橙黃的光,,將「天空」倒映在清冷的石板路上。小店內(nèi),,幾個伙計在復(fù)古吊燈下擦拭桌椅,,輕撣坐墊,頭頂時不時響起三個少年嘹亮的笑聲和碰杯聲,,驚擾了寂靜的夜,。
二樓,兩只空酒壇歪倒在一邊,。
“鬼哥,,我好羨慕你啊,!”我面頰泛紅,,一手舉碗,一手扶地,,向后微仰,,敞開的領(lǐng)口滑到一邊,露出鎖骨,。
“羨慕什么,?”山鬼和藥蘺交換了一下眼色,兩人做好準(zhǔn)備,。
“羨慕你大隱隱于市,,在這……蒼茫俗世間,悠閑,、自在,!”我語無倫次地想到哪說哪。不料話音剛落,手中的碗就被山鬼奪了過去,,我一個愣怔,,剛要去搶,又被藥蘺從后面抱住腰,。
“喝了一壇半啊,,狗肉!”藥蘺用力抓緊,,不讓我掙開,,“就不怕我見到你的醉態(tài)把持不住,?”
“混蛋,,放開我!我……我跟鬼哥一醉方休,!我也……我也要自由,!”我被他的體溫弄得燥熱,很不舒服,。
“并不像你想的那樣,。”山鬼干了那碗酒,。
“嗯,?”我停止住掙扎,歪頭看他,。
“打個比方,,人間最大的禁錮是逃不出的生與死,”山鬼淺笑,,“可若跳出輪回,,長久地存在于世上又成了另一種束縛。有多暢快的自由,,便有多沉重的枷鎖,,這就是代價?!?p> 我撅著嘴,,望著天花板思考了一會兒,突然看向他,,大叫:“但你能在這里干自己喜歡的事,,遠(yuǎn)離喧囂,沒有人來阻止,!”
“代價之一是能聽懂我歌聲的人太少太少,?!鄙焦砜聪虼巴猓澳銈兯銉蓚€,?!?p> “榮幸?!彼幪y笑眼一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