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沒有辦法的辦法
克拉夫特調(diào)整了下狀態(tài),不管什么時候,病人能慌,,家屬能慌,,他絕對不能慌,。這里可沒有上級醫(yī)生來給他兜底。
“現(xiàn)在的情況是,我們可能需要一些特殊的治療方案?!彼帽M可能平和的語氣回答了格里斯,“但我需要一點時間才能給出具體的答案,?!?p> “在此之前,我要問一下,,她從昨晚到現(xiàn)在有吃什么東西,,或者喝什么嗎?”
格里斯回憶了一下,,回答道:“沒有,,她從昨晚起就沒吃什么了,只喝了一點點水,。”
“好的,,現(xiàn)在絕對不要給她喂東西吃,,如果她口渴的話可以在嘴里抿一點水,但是不能喝,?!笨死蛱亟淮辏D(zhuǎn)身向門口走去,,“我需要一點時間,。”
克拉夫特拉開門,,學生們還在門外沒有離開,,盧修斯抱著毯子站在門口。
“謝謝你,,盧修斯,,把毯子交給格里斯吧,然后到隔壁來……嗯,大家都過來,。還有,,誰能去把其他講師叫來么?”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神父至少有一句話是完全正確的,,“接下來只能看神的旨意了”。
克拉夫特心里是清楚的,,這個條件下無非就是兩個情況,。
要么就是干看著,隨著時間的拉長,,嵌頓的腸段不會自己復原,,血管無法給這段塞成一塊的腸子供血,情況逐漸惡化,。
缺乏血供的腸子在一天或者兩天后徹底壞死,,最后患者在痛苦中死去。這個時代也沒有尸檢或者什么別的手段確認死因,,誰也不知道就是這樣的簡單結(jié)構(gòu)導致了可怕的死法,。
然后這個可怕的秘密就會被一直保留,直到不知多少年后在近代科學的支撐下,,外科真正崛起,,這個現(xiàn)在的絕癥才會變成“小問題”。
要么克拉夫特就得現(xiàn)在想出個辦法來,,在這個截肢都沒麻醉的見鬼時代,,在有限時間內(nèi)想出個可行的手術(shù)方案。
他得去實踐這個在短時間內(nèi)尋思出來的方案,,進行一場在他上學那會已經(jīng)基本見不到的手術(shù),,把那節(jié)腸子恢復原位,再禱告不要有什么術(shù)后感染之類的,。
真爆發(fā)個術(shù)后感染,,以莉絲的身體狀況,結(jié)合這里的內(nèi)科水平,,克拉夫特都不敢想下去,。
如果是在兒外實習那會,誰提出這種能讓主任氣到心電圖沖浪的玩意,,那主任走前肯定會一刀把他一起帶走,。
一個肯定死,一個大概率死,,好像也沒啥好選的,,要選也是莉絲自己和格里斯來選,,克拉夫特現(xiàn)在只能去找個最佳方案提供給給他們。
在隔壁教室立起一塊漆板,,在所有人到齊后,,克拉夫特把目前的情況畫了個草圖,想看看其他人能不能給出些符合目前條件的幫助,。
“相信大家在我的《人體結(jié)構(gòu)》課上都聽得挺仔細的,,我不必浪費時間解釋這到底是哪里。
現(xiàn)在我們需要在腹部打開個小口,,把這段套疊的腸子放回原位,,最后把口子縫上。
聽著挺簡單,?坦白來說,,在醫(yī)學院里,我們不用太避諱,,大概不少人都看過解剖,,甚至親自動手過,只不過不是活的,。
但這次不一樣,,先生們,這次完全不一樣,?!?p> 克拉夫特敲了敲漆板,這個動作顯然是多余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這里,,包括后排剛進來的幾位講師。
“有什么特殊需求么,?!逼渲幸晃恢v師出聲道。他有時會光顧克拉夫特的課堂,,安靜聽課然后安靜離開,克拉夫特對他的卷發(fā)有些印象,。
“我需要盡可能干凈,,麻布、絲線,、鐵針,、刀,還有參與的人,?!笨死蛱睾茈y對他們說明自己的無菌觀念,,只能這么表述,“大概把東西都在沸水里過一遍會好一些,?!?p> 這是目前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甲醛,、高壓蒸汽這里都沒有,,高濃度酒精還得看蒸餾。
坐在卷發(fā)講師旁邊的那位提出了自己的觀點:“我們有很多石灰,,我沒見過撒了這東西還能變質(zhì)的,,至少你可以拿石灰水來洗手?!?p> 他指著克拉夫特手里拿來寫板書的小石灰塊,。這倒是燈下黑了,終日拿它寫字卻沒想起來,,克拉夫特本來都想著有沒有蒸餾的烈酒能消毒了,,但現(xiàn)在是沒有這種東西的。
無菌是不可能無菌了,,盡量干凈吧,。克拉夫特為病人的術(shù)后捏了把汗,,繼續(xù)下一個話題,。
“恕我在這方面了解淺薄,我想詢問一下存不存在一種方法,,能讓病人暫時失去感覺的,,切開皮肉都沒有影響的那種?!?p> “不能直接綁住病人盡快結(jié)束么,?”盧修斯提問道。這是目前所有截肢手術(shù)的處理方式——如果那真的能叫手術(shù)的話,。
“不行,,不可能像截肢那樣一刀解決問題?!笨死蛱胤駴Q了他的方案,,“至少我做不到?!?p> 開腹手術(shù)在很多時候并不那么簡單,。腹腔的實際情況跟解剖書上清晰的彩圖有很大差別,各種結(jié)構(gòu)界限沒有想象中那么明顯,,包裹著臟器的包膜,、韌帶,,還有各種原因造成的黏連,把鏡下視野變得一團糟,。
當你在肚皮上打開一個小口,,要在沒有明確標志性結(jié)構(gòu)的術(shù)野明確自己的位置,顯然是不像粗放式截肢那樣簡單的,。
患者只是個三歲小女孩,,不是關羽也不是蘭博,要在無麻醉情況下切開腹腔翻找操作,,再進行縫合,。這段時間里會怎么樣是無法想象的。
“確實有些可以讓人失去意識的東西,,但是……”一位學生翻著書,,說了一半就打住了,他覺得記載的藥物基本都達不到要求,。
有的是直接一睡不醒,,其他只有輕微的麻痹作用,無法適用于一場需要時間的手術(shù),。
這也是這個時代不存在復雜手術(shù)的根本原因,,甚至感染和失血都要往后靠。沒有麻醉,,病人熬不過這樣的手術(shù),。
“克拉夫特講師,我不得不說,,這只是個在《人體結(jié)構(gòu)》上成立的方案,。”
發(fā)言者是學院的藥理講師,,叫羅莫洛,,克拉夫特記得他名字的原因是某天在午飯期間拼過桌,兩人聊了些關于藥物的問題,,最后因為觀念不同沒聊到一塊去,。
克拉夫特是比較排斥四液學說的,而羅莫洛是傳統(tǒng)四液學說的忠實擁戴者,,樂于用這個框架來解釋四元素和藥效的關系,。
“除非白液或紅液干涸,不然不存在絕對能讓活人對疼痛毫無反應的方法,。”羅莫洛是學院里除卡爾曼教授外對所有藥物最熟悉的人,,在場的只有他有資格對此下定論,。
“但紅液和白液大量喪失很快就會導致死亡,,所以我覺得這是不現(xiàn)實的,是只考慮結(jié)構(gòu)的方案,。但目前別無他法,,只能綁住患者試試了?!?p> 說是試試,,但語氣里沒有抱半點希望的意思。他搖著頭坐回椅子上,,結(jié)束了發(fā)言,。
“既然羅莫洛講師都這么說,那看來只能指望夠快了,?!笨死蛱財R下石灰塊,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草圖,,“大家去上課吧,,今天已經(jīng)耽擱得夠久了?!?p> 學生們起身離開,,卷發(fā)講師從后排走下來,從黑袍里摸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克拉夫特,,“正式認識一下,,我叫李斯頓,請允許我表達我的欽佩,?!?p> “為什么這么說?”克拉夫特沒有接過那個盒子,,看這盒子精致程度,,里面裝的不會是什么便宜東西。
李斯頓笑了笑,,說道:“大概是對先行者的欽佩吧,。我偷偷來聽了幾節(jié)課,對人體結(jié)構(gòu)的了解讓我印象深刻,,但把從死人身上學到的東西用到活人身上可不容易,。”
“我不相信以前沒人試過,?!?p> “但是他們的目標并不明確,劃開腹腔前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對什么病癥,?!彼抗饩季嫉乜粗死蛱?,像是看著什么寶藏,“你不一樣,,你沒有看到時就明白自己要干什么,。”
“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加入歷史的第一次,,這把刀就當作我的見面禮,。這可是我自己設計定做來解剖的刀,都還沒用過呢,?!?p> 李斯頓拿著盒子,等待克拉夫特的回答,。
“當然,,我可沒法一個人完成這項工作?!笨死蛱亟舆^盒子,,臉上露出禮貌的笑容,一個對解剖學有相當了解的助手正是他需要的,。
笑容一閃即逝,,心里對接下來手術(shù)的擔心讓他實在是無法繼續(xù)維持這個表情。
李斯頓察覺到了克拉夫特的心情,,先行告辭,,把安靜思考的空間就給克拉夫特,“那我先去觀摩教室把石臺清洗一遍,,也只有那邊適合了,。”
“謝謝,,記得用上石灰,。我們準備好其他東西就來?!笨死蛱匦牟辉谘傻啬弥凶?,甚至沒注意到第一排的盧修斯也沒有離開。
盧修斯一直安靜坐著,,看著就像在整理筆記,。等李斯頓出門,教室里只剩下克拉夫特和自己,,才站起來走到克拉夫特身邊,,把剛才記好的發(fā)言記錄遞給他。
“太感謝了,盧修斯,,我真不知道說什么好,。”
克拉夫特接過筆記看了一眼,,雖然他不需要這種東西,但盧修斯的細心還是讓他很感動,??烧鏇]白擔心這小子這么多天啊。
接下來估計又得麻煩盧修斯一天了,,跟自己和李斯頓去準備這場兇多吉少的手術(shù),。
盧修斯沒接克拉夫特的話。他反常地沉默了一會,,看了眼教室門口,,確認這里這只有兩人后,沒頭沒尾地冒出冒出了一句話,。
“其實并不是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