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只是一剎那,。暮色四合,皎兔東升,倦鳥歸巢,百蟲出洞。河邊的蚊蟲多得不得了,,成群結(jié)隊,兩人一下子叮得滿身包,溫度也驟然下降了七,、八度。
燒餅眼巴巴的問我接下來怎么辦,?
我暗道我哪有什么打算,?來到這兒純粹頭腦發(fā)熱,至于下一步的計劃,,既來之則安之,,以不變應(yīng)萬變。
這時,,燒餅驀的朝著上游方向一指:“快看,,有船來了,。”
我循著他指示的方向舉目望過去,,只見一艘漁船順著浪花翻涌的河水從茫茫白霧中駛出來,,船頭掛著一盞紅色的燈籠,在墨黑的夜色中特別打眼兒,。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天無絕人之路,!
我和燒餅猶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揮舞雙臂,,大聲招呼船家靠岸,。很快,漁船愈駛愈近,,透過半明不暗的暮色,,隱約能瞧見四、五個身影在甲板晃動,。
終于,,漁船停靠在渡頭上,。
一個抽旱煙鍋子的白胡子老頭兒站在船頭,,幾條膘肥體壯的大黑犬簇擁著他,興奮地不時來回走動,,那幾條狗養(yǎng)得油光皮亮,,舌頭伸得長長的,透明的涎水沿著舌尖,,一滴滴往下掉,。它們似乎見慣了生人,不燥不吠,,眼睛緊緊的盯著我和燒餅,,就像盯著落在陷阱里的獵物,令人頭皮發(fā)怵,。
船老大略帶警惕的打量我和燒餅,,半晌,他操著山西一帶非常重的口音問道:“你倆娃娃作甚咧,?”
我說道:“船老大,,我們要過河?!?p> “誰把你們送到這個渡口來的,?”
“哦,我們是從外地來旅游的,,在山里迷路了,,不小心走到這兒來的?!?p> 聽說我們是來旅游的,,船老大緊張的神情稍稍緩和下來,他搖搖頭:“可不巧咧,,老漢的船是運貨的,,你們再等等下一班的客船哩?!?p> 天知道,,下一班客船要等到猴年馬月,我可不想留在這里喂蚊子,,連忙掏出兩張百元大票子遞過去,,情真意切的懇求道:“大叔,您幫幫忙,。您看天都黑了,,我們?nèi)瞬簧夭皇斓模闊┠钗覀円怀?,過了河我們就下船,,絕不會給您添麻煩!”
我們說話的功夫,,甲板上的幾位船工一言不發(fā)地跳下船,,動作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地把岸邊堆放的跟小山似的裝備全部搬上船,隨后又悄無聲息地回到各自的崗位上,。
這幾個壯漢絕對不是一般的船工,。在我還小的時候,在四叔家進進出出最多的就是這一類人,,肌肉壯,,力氣大,走路輕,,下盤穩(wěn),,一看就是練家子。
忽然,,一個白臉圓潤的胖子打船艙后面鉆了出來,。我馬上一呆,心說這半熟臉兒的胖廝可不就是前幾日跟我在古董街買玉的那個胖子嗎,?
胖子原來還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一抬頭和我打了個照面兒,他臉色一變,,騰地從甲板上一躍而起,,氣勢洶洶跳上岸,,朝我沖過來就要拼命,嘴里還罵罵咧咧:“原來是你倆操蛋玩意兒,,害得我的鋪子都給砸了,,我還沒去找你們算帳,自個兒送上門找死來了,,看我不揍死丫挺的,。”
我心說這胖廝忒不上道,,他的鋪子給砸了,,他不去找砸他鋪子的人算帳,倒跑到千里之外的窮山僻壤來找我的茬兒,,不是搞笑嗎,?燒餅還算講兄弟義氣,一看胖子耍橫,,張開雙臂迎面攔腰抱住胖子,。兩人頓時扭打成一團,一邊打一邊還不住的相互問候?qū)Ψ降淖孀谑舜?p> 那胖子雖然胖,,打架卻很靈活,,過手三招就把毫無章法的燒餅摔了個過肩摔,這一摔可不輕,,燒餅四腳朝天,,痛得滿地打滾。燒餅好歹是我的兄弟,,怎么著也輪不到外人揍他,。我把背包一扔,怒道:“你這個人好不講道理,。你的店被人砸了,,你去找砸你店的人,找我們?nèi)鰵馑闶裁幢臼???p> 胖子“呸”了一聲:“老子找的就是你,。要不是你賣我那塊不明來路的破玉,我也不會淪落到這荒山野嶺來,?!?p> 我一聽此話甚有蹊蹺,且那塊女首蛇身的古玉如今落在馬坤山手里,,再看胖子這情形,,其中必有曲折。不過,當著一幫外人的面兒又不方便直接問他個子丑寅卯,,再說,,那塊契丹古玉是他當日死乞白臉要買的,怎么這會子說翻臉就翻臉,,還倒打一耙怪起我來,。
“好了,,好了,。”冷眼旁觀的船老大見船工們把裝備都一一清點運上了船,,他仰頭看了一眼越來越暗的天色,,旱煙鍋子“叮”的往船舷上一敲:“好了好了,,你倆娃娃再吵可要把河里的龍王爺吵醒了,,到時候可吃不了兜著走?!庇謱ε肿拥溃骸芭滞迌?,你給老鬼我一個面子?!?p> “山高水長,,咱走著瞧!”胖子氣呼呼地扭身跳上船,,一下子不見了,。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像一口黑鍋扣在頭上,。
江上起了大風(fēng),,岸邊的密林沙沙亂響,船老大吆喝一聲,,那幾條大黑狗便朝著咆哮翻滾的江面歡快的吠了起來,。
我和燒餅忙背起行李登上漁船。
在馬達的運轉(zhuǎn)聲和活潑的狗吠聲中,,漁船蕩蕩悠悠的駛離了黃羊渡口,,直奔波濤奔騰的江心。
一個面色黝黑的漢子忽然來到船老大身邊,,操著不知道哪里的方言對船老大說:“宋叔,,這不合規(guī)矩咧。當家的不喜歡生人,,他曉得恐怕會不歡喜,。”
船老大擺擺手:“莫得事,等到了下面的村子就讓他們下船,?!?p> 從小就在書上聽說過黃河是如何的氣勢磅礴,壯美雄闊,,更何況還有詩仙李太白流傳千古的那一句:“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返”,如今,,終于身處黃河之上,,別提心情有多么激動和感慨了。
我把行李放下之后就打算出去甲板上看看兩岸的景色,,不料,,上船沒多久便開始暈船。黃河九曲十八彎,,河段彎多浪急,,加上前幾天下過一場大雨,水面暴漲,,大量從上游兩岸山體上沖下來的殘枝斷木飄浮在河面,,使得漁船在河道行駛得比平日更顛簸。我?guī)缀醢盐咐锏哪懼碌靡桓啥?,連站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蜷伏著身子在角落休息。
那胖子看著我的死魚樣兒,,笑得一臉幸災(zāi)樂禍,。
漁船順江而下,轉(zhuǎn)過河流相對比較平緩的河灣時,,船工們開始下網(wǎng)捕魚,。下網(wǎng),走網(wǎng),,拉網(wǎng),,天長日久養(yǎng)成的默契讓他們配合得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很快捕上來一堆活蹦亂跳的河魚蝦蟹來,。
一旁湊熱鬧的胖子彎腰捧起一尾足有十七、八斤重的黃河鯉魚,,流著哈喇子說道:“這大寶貝放到大鐵鍋里用柴火一燉,,那叫一個鮮兒!”
那鯉魚通體金黃,,魚嘴邊長著兩對長長的淡金色鄂須,,魚尾赤紅,,一看就是河里野生野長的正宗黃河金翅鯉。陸陸續(xù)續(xù)捕了幾網(wǎng)上來,,大伙兒七手八腳點火準備做飯,。船工們開始分工合作,有人剖魚,,有人燒火涮鍋,,一切都井然有序的進行著。我把肚子里能吐的東西都吐完了,,萎靡的精神總算活泛了些,。燒餅身體素質(zhì)比我好,已經(jīng)能站起身來四處走動了,,他找了一瓶水給我漱口,,然后跑出去,蹲在甲板上看船工收拾今晚要吃的魚蝦,。
我慢慢坐起身,擰開瓶蓋,,喝了口水漱口,,船身忽然震了一震,似乎是刮到了河中的什么東西,。甲板頓時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四、五位船工紛紛往船頭擁過去,。
我也忍不住湊上去一探究竟,。
船底掛住了一件龐然大物。夜色太黑,,河水又渾濁不堪,,透過手電筒的光束望過去,那體積東西還不小,,足有小舢板那么長,,在滔滔翻涌的水中沉沉伏伏,若隱若現(xiàn),,看不清到底是活物還是死物,。
擠在人群之后看新鮮的燒餅,脖子抻得老長,,完全一副吃瓜群眾的調(diào)調(diào):“怕不是黃河里的老鱉精吧,?”
胖子橫了他一眼:“你咋不說是河怪?”
主持大局的船老大吩咐船工找來抓鉤和魚叉,,只聽他一聲令下,,船工們手上的數(shù)條抓鉤和魚叉準備無誤地朝那團龐然大物擲去,頃刻之間,十數(shù)條鋒利的抓鉤和魚叉齊齊扎入那個物體的肉里,,四,、五人合力扯住長繩,逆水把那團物體拉到船邊,。
我禁不住暗暗一聲喝彩,。從船工甩鉤擲叉的力道和準確度來看,這絕對是長年累月不間斷的鍛煉才能練就的好功夫,,要是在斗里碰見粽子,,任它再厲害也躲不過這漫天的捆尸索。
我兀自還在臆想,,一股臭不可聞的味道驟然襲來,。
眾人被強烈的惡臭熏得直皺眉,我捏住鼻子往水下一看,,一堆足有小象身體那么大的腥紅爛肉在水中漂漂蕩蕩,,表皮都腐爛完了,完全認不出它原來的面目,。
燒餅掩著嘴鼻,,罵道:“啥東西這是?臭玩意兒不說還辣眼睛,?!?p> 船老大“啪唧啪唧”的抽著旱煙袋,他盯著水下半黃半紅的爛肉坨看了又看,,鎮(zhèn)定的臉忽然微微變色:“老鬼我沒認錯的話,,應(yīng)該是上了年頭的黃河巨鯰?!?p> 巨鯰是黃河有名的惡魚,,水性兇猛,大小通吃,。據(jù)說這魚只要食物充足,,可以無限長大,在五六十年代,,黃河邊上的漁民曾經(jīng)打撈過重達四,、五百斤的巨鯰,那魚頭比水缸還要大,。近二三十年,,因為過度開發(fā)和打撈黃河水域的漁貨,基本上已經(jīng)很難再遇到上百斤的巨鯰,,更遑論幾百斤的了,。
就在這時,,那團紅白相間的爛肉在渾濁翻涌的水渦中慢慢轉(zhuǎn)了個圈,可怕的傷口一下子暴露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定睛一看,,原來這坨小山似的爛肉僅僅只是黃河巨鯰的腦袋,它的雙腮以下不知道被什么生物一口咬斷,,橫斷傷口附滿了密密麻麻不斷蠕動的黑色小蟲子,。
這一幕看得我胃里一酸,忍不住張開嘴“哇”一聲把剛剛喝下去的清水又吐了出來
這條重達幾百斤的巨鯰起碼在黃河里生活了上百年,,以它的體量,,絕對是黃河里最頂極兇惡的掠食者,能將它一口咬斷的東西又該何等驚人,?也不知道它打哪漂來沉在這片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