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zhèn)的西邊要比東邊富裕不少,。西邊巷子大戶扎堆,地面平坦,,雨水落在青石板平鋪的路面上,不會積水,。行人走上去,,絕不會像東邊那樣,一腳一個水坑,。寬闊的街道高宅林立,,錯落有致,在這個大戶扎堆的地方,,玲瓏精致的亭臺樓閣,,清幽秀麗的池館水廊,是窮苦人家想都不敢想的,,就連院子里的假山都要比尋常人家的院子大上許多,,更別說居住的房屋了。
今天的蕭無憂早早地就起了床,,準備先去趟鎮(zhèn)門口的信站,,看看有沒有需要捎信的活計,然后再去鐵匠鋪子幫工,。鐵匠鋪一般辰時開工,,現(xiàn)在還不到卯時,所以不用著急,。
捎信跑腿這個活計的主顧主要是鎮(zhèn)西邊的人家,。這些大戶人家原本是有家丁專門來取信的,家丁取完信會送到總管那里換點賞錢,。后來,,家丁們慢慢地發(fā)現(xiàn),只要信是自己送去的就能拿到賞錢,,可沒人管是誰去取的,,自己完全不用跑那么一趟嘛。主人家賞個三四文錢,,找個跑腿的給個一兩文,,自己還能白掙兩文錢,何樂而不為呢,?于是,,這些家丁傭人們就與信站的掌柜說:主人家吩咐了,如果有信件到達,,就找個跑腿的把東西送到府上,,會有報酬。
這份專門跑腿的活計,就落到了蕭無憂這種窮苦人的身上,。原本有好幾個人都在和他搶這份活計,,但因受不了克扣工錢的氣和那些家丁們的嘴臉,都撂挑子不干了,,最后只剩下蕭無憂了,。
少年在灶前忙碌著,給自己準備早起的吃食,。這時,,門口傳來了一聲貓叫“瞄~”,回頭看去,,原來是只貍花貓,。少年也和它算是老朋友了,自第一次在院子里的銀杏樹上看到它,,距今大概有三四年的時間了,。這些年來,它時不時地就會來這里串門,,少年也沒少喂它剩飯剩菜吃,。
“阿寅,今天可沒有魚吃嘍,。昨天我回來的晚,,沒去河邊釣魚,家里的曬魚也吃沒啦,,你就湊合著和我喝點粥吧,。”說完,,少年在灶臺上又拿了一個碗,,從鍋里又盛了半碗稀粥。小貓像是能聽懂人言一樣,,坐在地上叫了兩聲,,像是在表達認同。
少年一邊喝著粥,,一邊含糊地說道:“阿寅你這兩天都沒來,。你可是不知道我這幾天有多厲害,我昨天和陳大俠一起宰了好幾十只妖怪呢,?!?p> 小貓正低頭吸溜吸溜地舔著碗邊,一聽陳大俠三個字,,耳朵突然動了動,,尾巴立了起來,。
看阿寅在那里哆嗦,蕭無憂疑惑的說:“阿寅你在哪里抖什么???連尾巴都立起來了,你不會也是個妖怪吧,?”
阿寅抬起頭,,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一只爪子,,喵喵的叫了兩聲。就好像人類在發(fā)誓一樣,。
“不對勁,,不對勁,讓我看看,?!鄙倌暌话褟牡厣习沿埑穑瑐z手夾著,,把它舉過頭頂觀察,。
“嗯......還挺沉......好像和別的小貓也沒啥不同的地方,嗯......也不像是我在洞里看到的那些,,相比之下還是笨笨的......”少年嘀咕著,。
“你會變人嗎?變一個給我看看,?!?p> 阿寅聽了,耷拉著眼,,用一種好像是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
“嘖......算了算了,就算你是妖怪也沒事,,我相信你不是個會害人的家伙,。你要是想害人早就把我吃了?!笔挓o憂覺得遭到了鄙視,,把它又放回了桌子上。
少年端起碗,,禿嚕禿嚕地把粥喝完,,拿著碗筷往廚房走。出來抹著手說:“我還要去信站看看,,然后去鐵匠鋪,,就不和你玩了,。你記得把粥舔干凈哈?!?p> “瞄~”
少年出了門,,名叫阿寅的小貓輕巧地跳上了銀杏樹,眺望著在巷子里奔跑的少年,,喵喵地叫著,。
蕭無憂推開信站的門,發(fā)現(xiàn)外廳沒人,,對里屋大聲問道:“老板娘,,今天有信要送嗎?”
里屋的人一聽是他,也沒出來,,在屋里喊道:“硯臺旁有給槐花巷王家和麒麟巷孫家的信,,王家的是昨天到的,孫家的是一個時辰前到的,。你拿去送吧,,都是老規(guī)矩?!?p> “好嘞,。”蕭無憂也不啰嗦,,輕車熟路地走到桌前,,取了信件就往外走。
小鎮(zhèn)有五個大姓,,王,、沈、孫,、范,、黃。這幾個家族要么是家財萬貫,,在小鎮(zhèn)有很多產業(yè),。要么是在朝中有人,出過大人物蒙蔭后人,。這也意味著,,這些家族自然與窮苦人家不同,他們都住在小鎮(zhèn)西邊,。
槐花巷王家就是一個這樣的大門戶,。家族產業(yè)幾乎占據(jù)了全鎮(zhèn)的一半,小鎮(zhèn)三寶之一的槐花釀就是他家的,。小鎮(zhèn)的槐花巷里有一株高大的刺槐,,活了幾百個春秋,,比元君國的歲數(shù)都要大。王家的先祖原本是元君國的開國功臣之一,,乞骸骨時請求第二代元君,,同意自己去當時的邊境城鎮(zhèn)東新鎮(zhèn)安家。第二代元君是個開明的君主,,絲毫不懷疑老人的忠誠,。念其戎馬一生,老了還能有此心思,,十分感動,,當即就在朝上同意了這個請求。王家先祖剛進鎮(zhèn)子,,還沒逛多久,,就被這株高大的刺槐吸引住了目光,對它十分喜愛,。于是就命人將附近的住戶遣走,在此圈地造屋,,將家族安排在這里,。那時的東新鎮(zhèn)并不如現(xiàn)在這般開放,當年的小鎮(zhèn)還算是軍府管理,,不是什么人都能隨便挑地方搭屋建房的,。可老人的身份并不一般,,沒人敢說三道四,,大家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從那時起,,這株槐樹就算是王家個人所有的了,,直到今天都沒人敢說什么。幾百載的光陰,,王家在此開枝散葉,,逐漸形成了一個大家族。這株刺槐,,也成為了王家釀酒產業(yè)的搖錢樹,。
到了王府門前,蕭無憂重重地叩了幾下門,,坐在門外的長凳上等著,。過了一會門開了,卻只開了個小縫兒,,一個粉雕玉琢的小腦袋從里面探出頭來,,是個扎著麻花辮,,長相甜美可愛的小女孩。小姑娘睜著大眼睛,,鬼鬼祟祟地問他:“你是誰,?你找誰?”
門外少年見開門的不是熟悉的傭人,,而是一個小姑娘,,隨即愣了愣。仔細向門內看去,,小姑娘還踩在凳子上,,或許是身高太矮,不踩著點東西就摸不到門閂的緣故吧,。
少年愣了一會后,,開口說道:“我是蕭無憂,我來送信,?!?p> 小姑娘又將信將疑的問道:“送信?不都是王海去取的嗎,?這次怎么是你送來的,?把信拿給我看看?!毙」媚锒阍陂T后,,朝少年伸出了小短手。
蕭無憂趕緊把信從懷里掏出來,,把王家那封遞了過去,。
小姑娘接過信,原本皺著的眉頭立刻舒展開,,咧開嘴大喊:“哎呀,!是二哥!是二哥的回信,!爺爺你快看,,二哥給我回信啦!啊啊啊~”
由于太過激動,,小姑娘腳下沒站穩(wěn)失去了平衡,,眼瞅著就要從凳子上仰下去了。蕭無憂反應很快,,向前踏出一步,,在她沒躺下去前,將她拎了起來,。
小姑娘落地后,,嚇得臉色蒼白,,支支吾吾地說了句謝謝。
蕭無憂抬頭朝里面看去,,剛想回句沒事兒,,就被里面的場景給嚇到了。
一群傭人家丁,、還有熟悉的管事都被捆成了粽子樣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嘴里都被塞了塊麻布,一臉的尷尬悲戚,。一個白發(fā)白須的老人同樣嘴里塞布,,被捆在了假山前的太師椅上,瞪大了眼睛嘴里唔唔唔地響著,。
少年一邊看著這場面后退,,一邊看著這個小姑娘,在心里嘀咕:這小丫頭莫不是個妖怪變的,?怎么把人都捆上了,?莫非也是要腌了吃肉?
小姑娘這才回過神來,,一臉驕傲地沖他說道:“別害怕,,他們都是被我麻翻的,我厲害吧,?”說完,,還挺起自己的胸脯拍了拍,,就好像一只驕傲的小公雞,。
蕭無憂此刻的腦子里很混亂,不太能理解發(fā)生的事情,。索性就搖了搖頭,,對小姑娘說:“把工錢給我,我還要去麒麟巷,?!?p> “麒麟巷?我能和你一起去嗎,?天天背書,,背得我快煩死了。求求你啦,!”小姑娘雙眼發(fā)亮,,央求著蕭無憂。
“那個白胡子老頭是誰,?你綁他們干嘛,?”蕭無憂有些無奈,,還有些莫名其妙。
“那是我爺爺,。我不把他們綁起來,,他們就會逼著我背書。我才不想背呢,。范大頭他們都不用,,只有我命苦?!毙」媚镂桶偷卣f著,,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聽了這些,,少年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原來這孩子是王家的千金大小姐啊,那這些事還真可能是她干的,。
知道這些就更不敢?guī)顺鋈チ?,惹了大家族自己可就別想在小鎮(zhèn)待了。
“不行,,我不能帶你出去,。你趕快把工錢給我,我要走了,?!彼蛔屓锹闊叽僦」媚镖s緊掏錢,。
“可是我沒錢啊,,能不能先欠著?”
“那你去把你爺爺?shù)亩伦觳既∠聛?,我找他要,。?p> “哦,,那行吧,。”小姑娘轉身朝老頭兒跑去,,把嘴里的麻布薅了出來,。
那老頭動了動下巴和舌頭,咳了咳嗓子,,臊眉耷眼地說道:“小解語,,乖哈。聽爺爺?shù)脑挘旖o爺爺解開,,爺爺歲數(shù)大了禁不起折騰,。”
名叫王解語的小姑娘憤怒的說道:“我不解,!給你解開你就要我背書,,我不想背書!我要出去玩,!”
“爺爺那是為你好,!多讀圣賢書,對你有好處啊,,咱可不能和野孩子似的,。咱們王家的孩子有這條件,別人想要還沒有呢,。聽話,,給爺爺解開,不然爺爺生氣啦,!不讓你去屠山城找你二哥了,!”老人邊說邊做出了一副生氣的樣子,似乎是在威脅她,。
“不去就不去,!沒有就沒有!臭老頭兒,,你就綁著吧,!”王解語一邊吼著,一邊伸出雙手,,用力地扯著老人的長胡子,。
“哎呦喂,寶貝兒唉,,爺爺說錯啦,,別生氣別生氣,?!崩先藷o奈,只能認錯,,任由她胡鬧,。
一旁的蕭無憂也插不上話,就那么看著這場鬧劇,。老人則對他喊道:“少年,,剛剛多謝你出手相助。你快過來給我解開,,我給你工錢,?!?p> “不行!”王解語依舊不依不饒,,不允許他解開繩子,。
蕭無憂看了看院子里的日晷,發(fā)現(xiàn)時間有點緊了,,他可不能耽誤了鐵匠鋪的幫工,。只好開口道:“王解語是吧?現(xiàn)在門開著,,你為何不走,?”
小姑娘聽了先是一愣,然后默默地扯著老人的胡子,,低頭不語,。
一旁的老人恍然大悟,連忙開口道:“解語乖,,是爺爺做的不對,。這樣,給爺爺解開,,爺爺答應你,,以后少背些書,多出去玩一會兒,,怎么樣,?”
“那二哥呢?”小姑娘抬頭問道,。
“去啊,,為啥不去?到時候爺爺親自送你過去,,怎么樣,?”
“說話算話?”
“爺爺什么時候騙過你,?乖,,快給爺爺解開,爺爺口渴了,?!?p> “那行吧?!闭f罷,,小姑娘就從靴子里抽出了一把小巧的匕首,把繩子給割開了。
掙脫后的老人站起身來,,擰了擰腰,,活動了一下四肢,走到蕭無憂面前,,從懷里摸出了一個銀錠遞給他,,并且拱了拱手說:“小兄弟見笑了,謝謝你方才出手拽住了這丫頭,。這是給你的酬勞,。”
雖然這是蕭無憂第一次見錠子,,但是他知道這肯定不是一筆小錢,,急忙擺手說:“不行的,老人家,,該是多少是多少,,這錢太多了。我娘教過我,,什么君子無功不受祿,。您就給我兩文錢吧,跑腿兩文錢,,幫她不收錢,。”
老人瞇著眼,,捋著胡子說:“你就當是跑腿兩文錢,,剩下的全是你助人的錢不就行了嗎?”
“哪有這么多啊,,那種情況是個人都會幫忙吧,?如果這也要收錢,那以后窮人家還活不活了,?!笔挓o憂搖搖頭,不認同老人的話,。
老人也沒再說什么,,解開了地上的總管,囑咐他給少年拿兩文錢,。
蕭無憂拿到了錢,,小心翼翼地塞進腰間,。給老人施了一禮,,又對那邊的王解語揮了揮手后,轉身朝門外跑去,生怕耽擱了時間,。
看著少年的遠去背影,,老人和小姑娘都沒出聲。
待他沒了蹤影,,小姑娘才朝院子里走去,。
一只銅錢大小的野蜂在她身外幾尺處化作了齏粉。
老人搓了搓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