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三十九年,，冬十一月,，立冬深夜，豫州東甌,，秦山軍中軍,。

　　孫宏義待在自己的營帳里,，穿著單衣烤著火，想著白天的一幕幕,，有些出神,。

　　他一直待在朱鷺營所在的中軍，在津門營后方,，前線的傷員被送回治療必須要經(jīng)過朱鷺營,。孫宏義看見很多輔兵被擔(dān)架抬回來，哀嚎遍野，但被送回來的更多的是冰冷的尸體,。

　　令他印象最深的,，是一個雙腿被砍斷的輔兵，在擔(dān)架上沒能熬到接受治療的那一刻,，斷腿處的血水同森白的膝蓋骨被豫州的寒冷凍結(jié),。

　　孫宏義是兵部尚書，從政生涯里一直和軍事打交道,，可真真切切地經(jīng)歷戰(zhàn)爭,，這還是頭一遭。

　　立冬這一天,，戰(zhàn)爭在許多人面前第一次露出兇惡的爪牙,。戰(zhàn)爭無疑是殘酷的，無論排兵布陣有多么出彩,，天時地利有多么合適，兩軍交戰(zhàn),，傷亡便在所難免,。

　　而在戰(zhàn)爭面前，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孫宏義躺回床榻，幻想如果自己死在了豫州這片蠻荒的土地上,，諸如書舒那樣的鶯鶯燕燕聽到了自己的死訊,，會不會滴幾滴淚，感傷一下,。

　　可能只有自己的父母和幾個兄弟才痛哭流涕,，夜不能寐吧。

　　取出行囊里的一個小匣子,，一封有些泛黃的書信靜靜地躺在匣子里,，那是孫宏義那未曾謀面的未婚妻寫的。

　　打開信封,，信紙有些發(fā)脆,，可能是因?yàn)槎煜卵ブ葸@邊潮氣有點(diǎn)重,。

　　通篇詞不達(dá)意,，文筆一般，說很期待和孫宏義見面,、希望孫宏義不要嫌棄自己云云,，字倒是含蓄雋永，很對孫宏義的胃口。

　　落款是“唐玫”,。

　　孫宏義想起來了,，他看過一份南北二十年有關(guān)什剎湖之戰(zhàn)的卷宗，上面記載著主管北寒水師的上將,，姓唐,。

　　是了，眉山唐家,，北國最早開始研究水戰(zhàn)也最擅長水戰(zhàn)的將門,，在北寒水師覆滅后就迅速家道中落、一蹶不振,，過去了二十年,，在很少有人提及了。

　　而孫宏義的父親,，年輕時出官做過北寒水師的參謀,，和唐上將是莫逆之交。

　　正在大腦里努力檢索著有關(guān)眉山唐家以及什剎湖一戰(zhàn)的一切信息,，時隔久遠(yuǎn),，那一戰(zhàn)的記述很模糊、似乎被掩蓋了什么……

　　營帳外突然火光大作,，打斷了孫宏義的思緒,，孫宏義驚出一身冷汗，急忙拿起佩劍跑了出去,。

　　原來火光是朱鷺營的將士點(diǎn)的火把,，曹管和參謀等一眾人等早已身披甲胄站在帳外，觀望著前方局勢,。

　　孫宏義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衣衫不整。曹管看見了,，習(xí)慣性地皺了皺眉,，“孫大人，即使你是督軍,，也請記住這是戰(zhàn)場,，無論何時都應(yīng)甲不離身，劍不離手,，以應(yīng)對各種突發(fā)敵情,。”

　　孫宏義聽了曹管的話有些羞愧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全營戒備了,？”

　　參謀遞給孫宏義一個眼神，示意孫宏義望向前方,，“應(yīng)該是東甌夜襲了津門營,，看來今夜不太平，我們也要多加防范啊,?！?p>　　孫宏義見曹管等一眾人像是看戲一樣，有點(diǎn)納悶,，“我們不用支援嗎,？”

　　曹管依舊注視前方，淡淡地說了一句,，“呵,！如果津門營連這都應(yīng)付不了，那林孝穆就應(yīng)該提頭來見了,?！?p>　　……

　　一刻鐘以前，東甌,，秦山軍津門營駐地,。

　　這個夜晚沒有人睡得著，輔兵們圍著篝火神奇木訥,，只有虞慶像未察覺這沉重的氣氛一般嘴巴不停,，“老雷,，白天見你揮刀砍倒了好幾個東甌狗,，怎么殺得那么拼命？”

　　雷二磊被虞慶點(diǎn)了名,，憨憨地?fù)狭藫夏X袋,，“俺兒子說了隔壁縣的閨女，明年就要成婚了,。俺想著出力些,，抓住機(jī)會多砍幾個東甌狗，也能多掙點(diǎn)銀子給咱兒子湊聘禮,。對了百夫長,，殺東甌狗是有錢的吧？”

　　虞慶點(diǎn)了點(diǎn)頭,，“肯定有啊,。我晚上聽李千夫長說了，殺一個東甌狗一兩銀子,，明兒會有軍法官過來統(tǒng)計(jì)的,?！闭f著，虞慶還拍了拍身邊的雷二磊,，“放心,，虧不了你的?！?p>　　虞慶今天夜晚不知道怎么的,，一個勁地說話，似乎聊天可以打消他內(nèi)心的一些情緒,，給予他勇氣去面對明天更慘烈的人生,。

　　“你呢小路？身手不錯啊,，練家子,？”

　　路青山把注意力從手里的草紙收回來，“算是吧,，小時候鄉(xiāng)里有個功夫不錯的師傅,，學(xué)了幾手，沒正經(jīng)練過,?！?p>　　知覺告訴虞慶路青山說的不是實(shí)話，但他也不在意,，“小路你還識字?。窟@大晚上拿著草紙寫啥呢,？”

　　這一句話讓很多人把目光投向了路青山,，在如今這個時代，讀書寫字,，依舊是少部分權(quán)貴人士的專利,，寒門貴子不是沒有，只是越來越少,。

　　路青山嘴角撇了撇,，不太想聊這個話題。

　　就在這時,，“簌簌”幾聲在寧靜的夜晚分外刺耳,，立刻引起了神經(jīng)緊繃的輔兵們的注意。

　　緊接著便是更多的“簌簌”聲,，準(zhǔn)確地說是更多的火箭從營地的四面八方襲來,。

　　一時間尖叫聲、敲鑼聲,、咒罵聲不約而同地奏響,，寂靜了一晚上的津門營頓時熱鬧了起來,。

　　虞慶拔出唐刀，一臉驚恐地大喊起來,，“敵襲,！所有人拔刀，注意躲避火箭,?！?p>　　輔兵們不約而同地爬起來,，拔出唐刀,，一臉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生怕敵人突施冷箭了解了自己,。

　　路青山取過才擦拭了的短弓，張弓搭箭,，想要鎖定襲擊的弓箭手位置,。但豫州的夜是這么黑,，路青山有輕微的夜盲,，在夜幕與陰暗的叢林遮蔽下,，路青山很難鎖定弓箭手的位置，只能憑借敵人火箭的微光來確定方位,。

　　連射兩箭,，效果不佳。路青山迅速換過唐刀,，格擋越來越多的火箭,。

　　火箭的主要目標(biāo)集中在津門營的營帳而不是輔兵大隊(duì)那一片，東甌人很明顯想通過火箭燒毀帳篷來讓津門營大亂,。

　　林孝穆一出營帳便有四五支火箭朝他射來,，他輕巧躲開，扭頭就看到灰頭土臉的宋讓朝自己跑來,，“將軍,，是東甌人的敵襲,。他們用的是火箭,，我已經(jīng)吩咐人走水了?！?p>　　林孝穆狠狠地跺了跺腳,，“該死的東甌人，大晚上也不清凈,！讓所有弓箭手反擊,！一部和二部出營滅了他們！”

　　一輪箭雨射完,，身上用草葉偽裝的東甌人從黑暗中摸索出來,，四面八方地圍攻津門營,，企圖讓津門營四面開花。

　　這時預(yù)先設(shè)置好的簡易陷阱便發(fā)揮巨大效用,，毫無經(jīng)驗(yàn)的東甌人一沖進(jìn)津門營便掉進(jìn)早就挖好的陷坑里,，陷坑下安置著鋒利的鹿角槍，把魯莽的東甌人像串糖葫蘆一樣串在一起,。

　　陷阱成功打開了東甌人包圍圈的突破口,，一部和二部的千夫長抓住機(jī)會沖出，反擊外圍的弓箭手和剩余伏兵,。

　　輔兵駐地也沒有被東甌人錯過,，但輔兵們可不會事先在營地周圍安排陷阱，只能和偷襲的東甌人真槍真刀地戰(zhàn)斗,。

　　盡管輔兵三部和四部人數(shù)是偷襲東甌人的好幾倍,，但耐不住輔兵戰(zhàn)力低下，不一會兒輔兵陣營便亂作一團(tuán),，而不遠(yuǎn)處忙著救火的津門營也無暇顧及他們,。

　　四曲的小圈子很快便被東歐人沖開，大家陷入了各自為戰(zhàn)的境地,。

　　雷二磊和一個東甌人倒在地上糾纏在一起,，路青山瞅準(zhǔn)時機(jī)，從東甌人的斜后方一刀刺過去為雷二磊解了圍,。

　　雷二磊爬起來連聲道謝,，路青山卻無暇顧及，抄起短弓瞄準(zhǔn)了一個在輔兵陣地外圍游走的弓箭手,。

　　這個弓箭手十分靈巧,，沒有站在樹梢上而是不斷調(diào)整站位，快速移動之際還頻繁制造威脅,，有好幾個輔兵都在他的箭矢下命喪黃泉,。

　　路青山覺得他的存在無疑會給輔兵造成很大的麻煩，隨即張弓,、搭箭,、瞄準(zhǔn)、發(fā)射,。

　　路青山的這一箭很好地展現(xiàn)了一個菜鳥射手的技術(shù),，瞄準(zhǔn)時看的是敵人的既定位置，而沒有考慮到敵人正在高速移動,，以至于一箭射失,。

　　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路青山迅速再次搭箭準(zhǔn)備第二次射擊,。

　　路青山的射擊很快吸引了其余東甌人的注意,，不僅好幾個樹梢上的東甌弓箭手瞄準(zhǔn)了他還有東甌人上前攻擊,。

　　盡管雷二磊在他身邊為他打掩護(hù)，但路青山也被迫不斷移動腳步進(jìn)行第二次射擊,。

　　這一次路青山判斷好了提前量再次射擊,，可惜差之毫厘謬以千里，第二箭只差一兩步便可以命中,，卻依然錯過了目標(biāo),。

　　快速移動的弓箭手被這一箭生生剎停了腳步，正要回?fù)?，路青山卻不愿再給他機(jī)會,。只見路青山趁弓箭手停下來的空擋迅速抽箭、搭弓,、瞄準(zhǔn),、爆頭！

　　第三箭成功帶走弓箭手,，路青山輕吐口氣,，丟開短弓拔刀和雷二磊協(xié)同作戰(zhàn)。

　　用弓箭殺人太難了,！

　　東甌人的襲擊來得快去得也快,，不消一刻鐘津門營的殺喊聲便停了下來。

　　林孝穆陰沉著臉,，看著亂糟糟的營帳和還在頑強(qiáng)燃燒的火苗,，對那東甌人恨之入骨。

　　要偷襲也打甲申?duì)I??！找他們津門營算什么本事。

　　宋讓喘著氣走了過來,，“總算扛過去了,。還好沒有太大傷亡，可惜帳篷倒是燒了不少,。下次安營還是要設(shè)個箭塔,，有箭塔的話再有偷襲也能提前預(yù)知?！?p>　　因?yàn)樵谠阶鲬?zhàn),，敵人抵抗較弱,，每天的前進(jìn)里數(shù)都不少,，設(shè)的一個營帳連用兩天不現(xiàn)實(shí)，所以津門營為了減少麻煩就沒有搭建箭塔,，況且這高河叢林樹高林深,，箭塔的視野范圍很小,，用處大打折扣。

　　林孝穆冷哼一聲,，“叫今晚巡邏的五百主過來,，本將軍要好好請教一下他是怎么安排的斥候和哨騎！辛苦一下輔兵兄弟們,，把這營地周圍的樹全給我砍嘍,，我看那些東甌的弓箭手還站哪？”

　　這一夜秦山軍各營都在不同時間段遭受了夜襲,，本就不安的一夜愈發(fā)無法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