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三十九年,冬十一月,,雍州,,白銀郡會寧縣,,梁府,。
今個難得出了太陽,,梁羽披著白色狐裘大衣,,端著火爐站在房檐下,,靜靜地感受冬日里難得的一抹暖陽,。
視線以外是梁府的花園,,園內(nèi)樹木凋敝,只剩兩三棵含苞待放的梅花,,可就是這梅花躍躍欲試的姿態(tài)為蕭瑟的花園增添了幾分神采,。
梁羽看著梅花,又不像是在看梅花,。一時半刻,,風景不隨時變,不因人異,,人們觀景觀的更多是自己一時的心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色彩,大抵如此,。
正收拾屋子的二喜捧著一個精致的梳妝盒,,從梁羽身后走出來,,“小姐,這個簪子你咋還留著呢,?歪的都不像話了,。”
梁羽一聞見二喜說話不由地后退半步,,扭頭一臉嫌棄地看著二喜,,“二喜,你早膳是不是又吃小蔥了,?”
立冬時節(jié)北方人有吃生蔥的習慣,,正所謂“一日半根蔥,入冬腿帶風”,??蓜e人立冬吃生蔥是一種習俗,二喜吃生蔥都快成了習慣,,從立冬到現(xiàn)在根本停不下來,。
二喜有些尷尬地退了退,“小姐勿怪,,早上啃了兩根,,味兒有些大了哈。哦哦,,簪子,,簪子,這老爺送的玉簪子戴不成了,,小姐咱還要嗎,?”
梁羽見那簪子愣了愣,面色微微發(fā)紅,,把頭扭到一邊,,“收著吧,總歸是個念想,?!?p> 什么念想,梁羽沒細說,。
二喜哦了一聲,,拿著盒子準備回屋,突然轉(zhuǎn)身靠在梁羽耳邊,,“小姐,!那打鐵的是不是又給你寫信了?給我說說唄,?!?p> 梁羽嚇了一跳,,臉頰桃紅,輕輕推開二喜,,“說什么呢,?漱口去!味兒太重了,?!?p> 二喜仿佛料到了梁羽的說辭,背著手哼了一聲,,“得,。小姐不和二喜說,二喜和夫人說去,?!?p> 梁羽氣急,反身抓住一臉怪笑的二喜,,杏眼微瞪,,“不許和爹娘說,不然本小姐饒不了你,。”
二喜背著雙手,,露出一副計謀得逞的笑容,,“行了小姐,二喜知道是那打鐵的寫的信了”,,接著二喜又壓低聲音靠近梁羽,,“小姐放心,二喜絕對會保守秘密的,?!?p> 看見梁羽受不了蔥味兒的幽怨眼神,二喜眉毛一挑,,施施然回屋接著收拾去了,。
軍營里定期會有郵差來收信再發(fā)往全國各地,前幾日梁羽又收到了路青山來的信,。
那是立冬剛過兩天,,梁羽同二喜去逛集市,正巧碰上了郵差,。當郵差把信給她,,她看那封信,信上有陌生又熟悉的字跡“會寧梁家姑娘親啟”,。
梁羽不知道為什么路青山又給她寫信,,可能路青山是給他認識的每個人都寫了吧,。
但那郵差又說,就因為這一封信,,他從白銀趕馬跑來會寧,。
信的內(nèi)容就是一些很平淡的日常生活,路青山跟梁羽分享一些軍隊里的奇聞異事,,還有豫州高河叢林的稀奇物,,如呆呆的錦雞、打瞌睡的金錢豹,,還有路青山吃了一回就贊不絕口的八月炸,。
路青山在豫州的生活被他說起來,不像是從軍,,更像是游歷,。沒有戰(zhàn)場上血腥的刀光劍影、生死離別,,只是一些路青山認為積極的見聞,,被他說給梁羽聽。
梁羽把路青山寫給他的兩封信都收在了一個小盒子里,,連二喜都不知道,。
梁羽對路青山給自己寫信這種事有些羞惱又有些新奇。她是梁府的小姐,,除去二喜就只有郡里的幾個世家小姐能說說話,;她沒有什么機會出遠門,能出去多半是陪娘親去城外的寺廟燒香,。
雖然她知道與外男私相授受是不合禮制的,,但路青山給她寫信,她內(nèi)心就像有一頭快活的小鹿走出洞穴歡喜地蹦跶,,路青山的信讓她多了一個能說話的人,,為她打開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門。
梁羽想,,自己要不要給路青山寫一封信呢,?
……
豫州,東甌,,底柱城內(nèi),。
戰(zhàn)爭留下的一切慘狀已經(jīng)被處理干凈,秦山軍成功入駐這座東甌城市,。說東甌已經(jīng)不再準確,,當甲申營在津門營到來之前破開底柱城門時,東甌這個名字就正式流逝在歷史中了,。
輔兵們在剛剛被雨水和血水洗刷的街道修整,,他們被安排在外烤火,,城內(nèi)的土房是留給秦山軍士兵的。
路青山又拿著草紙寫寫畫畫,,算了算時日,,這個時候梁姑娘應該收到了他寫的信了吧。
路青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唐突人家,也許只是想把一些事跟人說說罷了,,而他能寫信的對象似乎只有梁羽了,。
不過也不必細想自己的想法,在這個鬼地方,,下一秒都不知道是死是活,,想什么都是妄想,如果能夠活著回會寧,,那再想這些也不遲,。
虞慶見身邊的路青山拿草紙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他也取了一只炭筆,,在木碟上勾畫著,,又是喃喃自語,“輔兵大隊二營三部四曲,,滿編七十四人,,陣亡四十一人,重傷二十二人,,現(xiàn)存十一人?!?p> 虞慶嘖了一聲,,沒多說什么,只是掃了一眼,,幾天前他還覺得會寧人多一個火堆不夠,,現(xiàn)在看十一個人連篝火堆都圍不滿了。
“小路,,跟你說個好事,,聽合陽回來的人說,順子救過來了,,等傷再好些就可以會會寧了,。”
“雷爺?shù)氖俏乙舶萃惺熳R的兄弟燒了,,骨灰等我們撤回會寧時帶走,,那高云山守信給了銀子,,加上軍功賞的那一份,一百二十四兩,,我一兩一兩地數(shù)的,,沒差?!?p> 底柱一戰(zhàn)輔兵損失慘重,,除去一直服務中軍的二營一部和未參戰(zhàn)的二營二部,剩下的輔兵不足千人,,一營一部的千夫長在登城時死了,,一營一部也和二營三部混編,由李光先帶隊,。
虞慶念叨著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補充了一句,“當然,,如果我們回不去了,,雷爺也會被送回會寧的,我們也會的,?!?p> 這話一出,十一個人都意識到了背后的內(nèi)涵,,大家的情緒似乎更加低落,,沒人愿意搭腔。
戰(zhàn)爭的洗禮下,,輔兵起初還會為逝去的戰(zhàn)友緬懷與感傷,,但當死去的人夠多了之后,就沒有人會去提他們,,只是更加珍重自己與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畢竟沒有人知道明天這些人還能不能一起圍坐篝火堆。
路青山不想讓沉悶的氣氛維系下去,,決定換個話題,,“老虞,接下來我們再怎么樣,?”
虞慶思索一番,,接過話茬,“高云山那孫子這一波之后,,指揮使肯定不會再給輔兵戰(zhàn)斗的機會了,,畢竟輔兵死太多了肯定不好看。后面的日子應該會好過許多,秦山軍在這底柱城待幾天后,,估計又會開拔,,不是打西甌就是打揚越,要么就是兩個一起打,?!?p> 路青山點了點頭,驟然好像瞄見了什么,,推了推虞慶,,“老虞,你看那是什么,?”
虞慶順著路青山的目光望過去,,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到一點。
夜幕下人的可視度一般都會有所下降,,因而虞慶瞇著眼仔細觀察了一番,,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地說,“越人嗎,?”
路遠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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