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陸云從以太公司回到家里時,,正好是他們一家慣常的晚飯時間,,餐桌上,兩碗彌漫著肉香的營養(yǎng)粥里還拌了幾粒維生素片,。
比起剛才在夢中的“家”,,這里要破落不少,卻溫暖許多,。
“云寶回來啦,?快坐下吃飯吧!”洗手間里,一位身材瘦小的中年女性擦著剛洗過的手走了出來,,臉上滿是溫柔的笑,。
她是白文蘭,陸云的母親,。
“面試結果怎么樣呀,?市區(qū)里好玩嗎?”
“不清楚,,說是兩天之內(nèi)會說結果,,但我感覺面試官人蠻奇怪的?!?p> 陸云往嘴里塞了勺粘稠的營養(yǎng)粥,,甜酸的維生素片為它的寡淡味道稍稍增添了一抹色彩。
“媽,,別抱太大期望,,反正我在咱們這也不是找不到工作?!?p> 而且說實話,,陸云并不喜歡市區(qū),他從以太公司回來的這段路上,,可沒少遭那些市區(qū)人的白眼,。
“唉,云寶你還小,,不懂這樣的機會對我們來說有多珍貴,,如果我在加工站干不動了,靠你一個人在我們這的工資…”
白文蘭往陸云的碗里夾了兩粒維生素片,,表情有些失落,。
“別說討媳婦了,可能才剛夠我們應該繳納給‘唱詩班’的稅金,?!?p> “那還不是因為我那瘋子老爹在我小時候就跑了?不然媽你也不至于那么辛苦??!”
陸云有多愛他的母親,就有多恨他的父親,。
陸云的父親名為陸淵,,據(jù)白文蘭所說,他曾是郊區(qū)與市區(qū)之間物資的搬運工之一,,也正因此他們才能夠住在這么一個與市區(qū)接壤的好地方,。
但,,后來在陸云發(fā)高燒發(fā)到差點死去的那天夜里,陸淵卻失蹤了,。
據(jù)最后的目擊者所說,,他看到在黑夜里,陸淵直接闖過了以太公司在南區(qū)設置的防衛(wèi)站,,直直地沖進了濃霧彌漫的“廢墟”當中。
以太公司駐郊區(qū)的工作人員說他是因為“戰(zhàn)后異?!钡挠绊懓l(fā)了瘋,。
陸云這21年來雖然沒有親眼見過“戰(zhàn)后異常”,,但根據(jù)他的調查發(fā)現(xiàn),,所有“戰(zhàn)后異常”造成的影響,,不論是傷亡還是發(fā)瘋,,都是成規(guī)模的。
多則上千上萬,,少則幾十,,從未有過僅僅影響一人的情況出現(xiàn)。
所以,,雖然官方認定陸淵已死,,但陸云深信,他的父親還在廢墟的某處活著,,也是因此,,陸云才會向以太公司投遞簡歷。
在郊區(qū)與市區(qū)加起來的上億人口中,,僅有以太公司中的數(shù)百人有合法進入廢墟的權限,,其余所有人,都是有去無回,。
如果這一次的面試沒有通過,,那陸云會在將母親安頓好之后,獨自前往廢墟,。
他要把陸淵找回來,,這是陸云目前的人生目標。
“唉…別怪你爸了,,我們住的這地方那么長時間才碰到一次異常已經(jīng)很幸運了,。”
白文蘭溫柔地摸了摸陸云的頭,。
“‘戰(zhàn)后異?!翘鞛?,該來的,我們躲不掉,?!?p> 說到這里,白文蘭似乎是想起來了什么,,她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被折起來的紙片,,交給了陸云。
“這是這個月唱詩班交給我們的‘詩歌交流’,,還差街角的那戶新人家沒有和我們交換閱讀過,,云寶你吃完飯跑一趟吧,正好認識認識咱們的新鄰居,?!?p> “嗯,沒問題媽,?!?p> 往嘴里扒了一大口營養(yǎng)粥,陸云又含糊地問了一句,。
“那家人叫什么,?”
白云蘭摸了摸垂下來的,夾著些許白色的黑發(fā),,說道:“好像叫…”
“喬治,?”
………………
以太塔的光逐漸黯淡,夜晚也隨之降臨,,破敗而有煙火氣的街道上,,只有陸云在外行走。
以太公司在郊區(qū)設立的學校老師,,對還是學生的陸云他們說過:
“真正的天空和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也沒什么不同,,夜晚的本質不過就是藍天變成了黑色,太陽也落下了山,?!?p> 陸云手里拿著白文蘭寫的,不算好也不算壞的詩,,心情不由得有些煩躁,。
這詩當然不是他老媽自己想寫,所謂的“詩歌交流”,,不過是管轄他們這一片郊區(qū)地域的組織“唱詩班”交予他們的任務,。
戰(zhàn)后,雖然目前在世界各地的聚居地都是由以太公司的總部與分部開拓的,,但由以太公司直接進行管理的只有市區(qū)而已,。
剛開始,,郊區(qū)是字面意義上的法外之地,主要是因為戰(zhàn)后存活下來的人有很多,,物資卻完全不夠使用,。
不過很快,各種“組織”不知從哪就冒了出來,,他們秉承著各自奇怪的準則,,井水不犯河水地劃分了各自的地塊,以雷霆手段平息了郊區(qū)各地的自相殘殺,。
而以太公司默許了他們的行為,,甚至達成了某種合作關系。
后來,,他們已經(jīng)實際上替代了原來警察和保安的職能:保護轄區(qū)內(nèi)的居民不受外來者和其他居民的侵害,,并協(xié)助以太公司進行“戰(zhàn)后異?!钡纳坪蠊ぷ?。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是好人,相反,,陸云從未聽說過比他們更兒戲的殺戮借口,。
管轄陸云和白文蘭所住地域的“組織”是“唱詩班”,除了收取固定的房租以外,,還會讓他們定期進行“詩歌交流”,,也就是與每一位街坊鄰居彼此作詩,互相朗誦,。
結束之后要在各自的作品下面簽字,,如果完不成…
第一次只是警告,第二次,,街區(qū)就會多出一棟空房子,。
而街區(qū)的公告欄里,則會出現(xiàn)一篇用腥臭的紅色“墨水”書寫的緬懷詩,。
而在物資緊張的時期,,街坊們會一起拒絕其中最不受歡迎的幾位住戶的朗誦請求。
每個組織的要求各有不同,,硬要說的話,,陸云這里的唱詩班還算文明。
“唉…希望這次面試能夠通過吧,?!标懺茋@了口氣。
雖然到他父母那一代就沒再出現(xiàn)過物資不足的情況了,,但只有搬進市區(qū),,才能徹底沒有后顧之憂,。
陸云給自己設定的,去尋找老爹的前提,,就是讓老媽住進市區(qū),。
為此,他要么成為以太公司的員工,,要么用一筆天文數(shù)字的錢購買一戶的名額,,并再繳納一大筆錢給以太公司作為稅金。
總得來說,,除了原本就富得流油的家伙,,加入以太公司是像陸云這樣的普通民眾最好的進入市區(qū)的方法。
但實際上,,成為以太公司員工的難度,,并不比成為富翁的難度低多少。
想著想著,,陸云已經(jīng)走到了街道的末尾,,一棟10層的細長單元樓像根筷子一樣立在陸云的身前。
夜色里,,外墻上淡藍色的燈管勾勒出了各層的門牌號,。
“喬治…喬治…完了,忘了問媽這個喬治住哪一層了,!”陸云一拍腦袋,,責怪自己的沒腦子。
但陸云又懶得回去問,,猶豫了一會兒,,他決定通過問其他住戶的方式來尋找喬治,畢竟要詩歌交流,,他們肯定知道彼此住在哪,。
果斷按下1樓住戶的門鈴,在一陣蜂鳴聲過后,,一名中年女性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好?”
“您好,,請問您知道喬治住在哪里嗎,?”
“我就是喬治,您有什么事嗎,?”
陸云有些驚訝,,因為在他的認知里,喬治應該是個男人的名字,。
而且不知為何,,陸云感覺她的聲音非常平靜,,不是那種冷漠,而是極端的平靜,。
“您就是喬治,?那您可以和我進行這一次的詩歌交流嗎?我這邊就差您了,?!?p> “哦,你找的是寫詩的喬治,?!?p> “寫詩的喬治?你們這里有兩個喬治,?”
陸云一愣,,這里是以太公司的亞洲總部,外國人本來就少,,怎么可能還剛好有一對重名的,?
“寫詩的喬治住在10樓,您要詩歌交流的話請找他,?!?p> 沒有理會陸云的問題,,女人直接掛斷了電話,。
陸云雖然迷惑,但為了完成交流任務,,他只能硬著頭皮按下10層的門鈴,。
“喂?”這次是個年輕的男聲,。
“喂,,請問是喬治先生嗎?我想進行詩歌交流,?!?p> “是喬治,不是喬治先生,?!蹦锹曇羝届o地指正,“當然,,請上樓與我進行詩歌交流,,我寫了一首最棒的,屬于喬治的詩,?!?p> 他雖然是在自夸,,但聲音卻依舊平靜得讓陸云發(fā)寒。
喬治說完就掛斷了,,樓層電梯的門隨之而開,。
陸云走了進去,隨著樓層的升高,,他的掌心也開始冒汗,。
門開了,一道暗紅色的門緊閉著,,堅固的表面只有一扇用以傳遞信件的小窗,。
陸云叩響門扉,很快,,一雙西方人才有的,,長著金色汗毛的蒼白雙手從小窗里伸了出來。
一只手空空如也,,一只手拿著一張疊好的紙片,。
陸云知道他的意思,有些內(nèi)向的住戶也會選擇和他一樣的方式進行詩歌交流,。
他將母親寫的詩放在他的空手里,,而后又拿走了他的紙片。
當交換完成,,喬治將手收回,,暗紅色的鐵門依然緊閉,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陸云猛地按下1層的按鈕,,他實在不想在那么壓抑的地方看詩。
度過了漫長的十幾秒,,陸云終于回到了地面,,吹著微涼的夜風,他攤開了那紙,,讀起了那首喬治的詩,。
然后,夜風的涼爽變成了徹骨的寒意,。
白色的紙片上,,娟秀的字體用英文和中文拼湊出了喬治的詩:
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
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
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
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
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
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喬治
我是喬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