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夜,,可岑高遠(yuǎn)氣絕的消息,第二天一早雨還沒消就傳遍了小小的瓦窯村,,真應(yīng)了那句: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來不及悲傷,,一大早岑啟房就帶著孫子跑去張羅兒子的后事,。
地震剛過家家戶戶都受了災(zāi),不要說一個人的死,,哪怕死去十個他們也不會在乎,,岑老頭也知道這些,他也沒想過要給兒子辦一場酒席,,能找?guī)讉€有力氣的后生把兒子順順利利下葬了就行,。
爺孫兩人穿過半個谷場,最先來到一座帳篷外,,岑老頭站在帳篷外向內(nèi)喊道:“老四在嗎,?想找他幫個忙?!?p> 岑老頭沒有進(jìn)去,,家里死了人身上晦氣,亂進(jìn)人家門不好,。
岑老頭最先來的是自己四弟家,,畢竟兩家既是親戚又是鄰居幫個忙也方便,。
帳篷里鉆出個紅臉漢子,和岑老頭有幾分像,,不過要顯得年輕許多,。
“大哥啊,有什么事嗎,?外面剛下過雨,,快進(jìn)來坐?”
見老四不知道,,岑老頭又和他說了遍兒子的事,,只是這一說無異于揭露岑老頭的傷疤,岑老頭中途斷斷續(xù)續(xù)幾次才把事情說清楚,。
“唉~”岑四聽完先是嘆息一聲,,對岑老頭說道:“大哥,節(jié)哀順變啊,,當(dāng)初我就給你說讓高遠(yuǎn)不要出去,,留在村里雖然窮點(diǎn)可日子能過不就行了?是吧,?”
聽到這話,,岑老頭有些火大,這顛過來倒過去不就是兩個字,,‘活該’嗎,?
壓下火氣,雖然平日里和這個弟弟不和,,可大事上也沒含糊過,他兒子找工作還不是自己給幫的忙,?
想通這點(diǎn),,岑老頭咬著牙,再次請求道:“老四,,這次可不能含糊,,你去找?guī)讉€后生,等會兒直接抬高遠(yuǎn)上山去,,我去取我那副棺材,,”
沒等岑老頭說完,岑老四忽然高聲道:“你還想讓你兒子上山,?你兒子才多少歲,,他擔(dān)待的起嗎?高遠(yuǎn)今年多少歲,?四十有沒有,?”
瓦窯村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只有六十歲以上死的才能稱為壽終,其余都是短命,,壽終的才能埋在山上,,越短命的越要埋在山下。
可八九十年代起就有人不守這份規(guī)矩了,,最近二三十年人大都不興這個了,,埋在山上的別說四五十的,就連幾歲夭折的孩子都有,,岑老頭知道這是在刁難他了,。
岑老頭氣極,怒罵道:“好你個岑老四,!長本事了是不是,?這忙我不找你幫了,咱們兩家從此斷絕,!”
岑老四像是聽到什么笑話,,放聲笑道:“哈哈哈哈!你也想當(dāng)我大哥,?我呸,!死的好死的妙啊,!”
“大會兒快來看?。∵@岑啟房不要老臉了,,居然想把他短命的兒子埋到山上,,他對的起祖宗嗎?”
岑老頭頓時氣得七竅生煙,,兩眼一花差點(diǎn)倒下,,死死盯住岑老四連道兩聲“好!好,!”
隨后擠開圍觀的人群,,踉踉蹌蹌的往回走去,見他走了,,周圍的人見沒好戲看,,一個個閑談起來。
“你說這岑老頭也真不要臉,,還真敢想,!祖宗留下的規(guī)矩都不守了。”
“唉~也不能這么說,,你看現(xiàn)在有幾個還遵守這個規(guī)矩的,?”
“話也不能這么說,誰家都是暗地里干,,就他這擺在明面上有誰會幫他,?要我說,這下子就算他不把兒子往山上埋,,也沒人幫他了,。”
“嘿嘿,,說起來,,這岑老四還是狠啊,!那可是他親侄子,!”
岑老四看著岑老頭離開冷笑兩聲,“哼哼,!”
轉(zhuǎn)身進(jìn)了帳篷,,進(jìn)去發(fā)現(xiàn)兒子正盯著他,他先是一愣神,,和兒子對視半響,,像是看出什么抿嘴笑道:“你不要這么看著你爹,那一家子是我們家的對頭,!”
岑啟明見阿爹這么說,,也不知道想說什么,張了張嘴終究沒說出來,。
“你是想說你大伯幫你找工作,?”岑老四忽然面色陰沉,冷聲道:“那你是沒見過你這大伯怎么奪你爹田舍的,!”
“當(dāng)年,,你大伯從小就給人家當(dāng)了兒,可后來居然死皮爛臉的回來,,分去了三間房,三畝地,??赡阒绬幔克遣换貋磉@些都是我的,,以后就是你的,!”
感受到村里人的閑言碎語和冷眼嘲笑岑修有些茫然,明明前幾天還都好好的,還相互熱情的打招呼,,還一起玩耍的人突然怎么都變了,?
看著孫子的變化,岑老頭暗暗嘆息,,這么早見識到成年人的世界,,不知道對岑修是好是壞。
想到今天所受的屈辱,,踐踏,,岑老頭忽然覺得早點(diǎn)讓岑修了解這個世界也是好的,畢竟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撐幾年了,。
拉住岑修的手,,岑老頭往自家房子的方向走去,邊走邊說道:“阿修,,你要記住,,任何時候不要完全相信任何人,能自己干的事絕對不要麻煩別人”
說著說著岑老頭聲音越說越小,,眼淚從他略顯渾濁的眼角流下,,繞過他臉上的千溝萬壑,滴落下來,,最后只能低聲哽咽道:“什么親戚,,什么狗屁親戚”
淚水滴到岑修小小的手上,看到爺爺流下的淚水,,岑修忽然覺得胸口憋悶,,像有什么想從哪里出來,很難受,,伴隨著難受的是他越來越堅(jiān)定的眼神,,這一刻仿佛被堵在胸口的東西也不重要了。
踮起腳尖,,岑修也只能夠著爺爺?shù)母觳?,用小手擦掉胳膊上的淚水,岑修對岑老頭說道:“爺爺不要哭,,爸爸說過要堅(jiān)強(qiáng),,我會保護(hù)你們的!”
見這么懂事的孫子,,岑老頭忽然破涕為笑,,笑道:“好啊,以后就讓爺爺?shù)男♂薇Wo(hù)爺爺,,我們的小岑修長大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忽然,,岑老頭像瘋魔般指著不遠(yuǎn)處的谷場大笑道:“就讓你們這些目光短淺的東西好好笑,!就看你們還能笑多少年?看看以后誰的后人厲害,,笑吧,!我們不虧!”
岑修從此知道了親親不止能相隱,,更能相欺,;知道了一時的苦不是苦,笑到最后的才是福,。
岑修家的三間房子兩間都塌了一半,,究其原因還是兩間房子中間那堵墻塌了,只剩下一間還好著,。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看這一家太可憐,,唯一剩下的那間屋子里正好放著岑老頭和他老伴的棺材。
“幸好這間屋子沒塌,,不然還真難辦了,。”
棺材很重,,岑老頭的那副棺材更重,,爺孫兩人只能一點(diǎn)點(diǎn)往外挪,用盡了力氣,,又用盡了力氣,,就這樣一老一小硬是把那副棺材挪出了屋,挪到了板車上,。
拉著板車往谷場走時天色已經(jīng)漸晚,,沒了中午的烈陽,沒了下午的酷熱,,只剩下晚間的清風(fēng),,西下的夕陽。
夕陽下,,晚風(fēng)中,,老人在前拉車,男孩在后推車,,碩大的紅漆棺材被照的金黃,。
最終岑高遠(yuǎn)都沒能上山,他的尸骨被埋在岑啟房精心照顧了半生的水田里,,照岑啟房說,他要一直看著兒子,要讓兒子一直看著孫子,,水田不遠(yuǎn)處就是小學(xué),,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