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呼”,,看著柳家祠村口的燈籠在視野中漸漸清晰,,無塵也松了口氣。即使他早已習(xí)慣走夜路,,但山中濃重的夜色所帶來的壓迫感還是讓他喘不過氣來,,再加上腹中空空,連夜趕路,,以往從沒覺得特別的小村子在此刻無塵的眼中變得無比可愛起來,。無塵看了一眼天空,此時(shí)夜色很重,,沒有月亮,,就連村口守夜人也似乎早就睡著。
無塵輕輕推開沒有上鎖的大門,,院子里理所當(dāng)然是漆黑一片,,但是沖門的正屋卻發(fā)著微弱的燈光?!斑@個方沅,,怕是又忘了熄?!睙o塵一邊嘟囔著,,一邊把背簍卸下來,正要推開門罵他兩句,,卻發(fā)現(xiàn)一個嬌小的身影墊著頭枕伏案而憩,。一旁的方沅正托著腦袋,搖頭晃腦地打瞌睡,。
無塵無奈地?fù)u搖頭,,既感動又好笑,,這倆人怕是坐著等他等了一夜,實(shí)在熬不住就地睡著了,。他輕輕拍了拍無墨的肩膀,,夢中的小無墨顫抖了一下,卻沒有醒來,,反而是夢囈似的喃喃說了什么,。
見她睡得正熟,無塵反倒不忍心將她吵醒,,他躡手躡腳地拿過一旁的外套給她披上,。一旁的方沅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醒了,正朝他擠眉弄眼,。
無塵知道這是有話要說,,便先推門走了出來。方沅將他拉到一旁,,悄聲道:“二少爺,,你猜我回來的路上遇到誰了?”
“你能遇到誰,,”無塵見他神秘兮兮的樣子,,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快點(diǎn)說,!”
“嘿嘿,,”方沅干笑了兩聲,“是葉家的人,!”
無塵皺緊了眉頭,,“他們不是在柔遠(yuǎn)城嗎,來這做什么,?”
“不知道,。”方沅見無塵臉色立馬垮了下來,,忙又分析道:“你想啊,,葉家在柔遠(yuǎn)城植根多年,輕易不曾露面,,這次出現(xiàn)多半有問題,。”
“唔,,”無塵此時(shí)餓的是前胸貼后背,,沒心情聽他在這分析,便故意打了個哈欠,擺擺手道“有問題也與咱們無關(guān)不是,,不行我太困了,,你把門鎖上也去睡吧?!闭f著就要轉(zhuǎn)身離開,。
“得嘞?!狈姐鋺?yīng)了一聲,,剛要去關(guān)門,突然又想起來什么,,不懷好意地笑道:“二少爺,,你這是要去廚房睡咯?”
無塵老臉一紅,,作勢就要打,,方沅則不等他反應(yīng),便哧溜一下跑掉了,。
世人于平常廟宇中焚香禮拜以求趨福避禍,,然心雖誠卻終要順應(yīng)天命,,不能預(yù)知,更不能更改,。但在扶風(fēng)帝國卻有這么一群人,,他們以敬香為器,以靈魂為引,,勘破生死,,游離陰陽,他們?nèi)藬?shù)稀少,,但個個都有著不俗的實(shí)力——這就是敬香師。
柳無塵,,就是其中一個,。
“吱呀”一聲,,一扇紅漆大門打開了,,一位少年昂首闊步走出,他身著一身垂感極好的米白色直襟長衫,,腳蹬一雙短腰烏靴,及至腰間的長發(fā)用一根銀色絲帶隨意綁著,走動間上下飛舞,。
“今日多虧了無塵兄弟,想不到小兄弟年紀(jì)輕輕,,即有如此本事,,好生了得??!”一個衣著光鮮的中年男子隨后跟出,面露感激之色,。
“鄭老爺謬贊了,,”此時(shí)的無塵換了一身行頭,猶如換了一個人,,只見他微微頷首,,也頗有幾分仙風(fēng)道骨:“也是鄭大人平日樂善好施,廣積善緣,,在下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而已,。”
一番話說的鄭老爺喜笑顏開,,他從旁邊仆人手中接過一個厚厚的布包,,遞與無塵道:“一點(diǎn)小心意,還望無塵兄弟笑納,?!?p> “哎喲這可使不得使不得,”無塵作“驚訝”狀,,口中連連推辭,,雙手卻十分迅速地一把籠在懷中,嘴角繃不住的一抹笑意暴露了心中的狂喜,?!凹热绱耍蔷驼埨蠣斉c夫人明日沐浴更衣,,焚香凈手,,卯時(shí)三刻于接云峰下匯合,。”
與鄭老爺作別后,,無塵志得意滿地從鄭家離開,。作為休寧鎮(zhèn)為數(shù)不多的大戶人家,,鄭家儼然已成為了無塵的大客戶,。但凡遇到“疑難雜癥”,鄭老爺總會第一時(shí)間想到他,。
在扶風(fēng)帝國,上至皇族,,下至平民,世人皆有借敬香來祈福辟禍的心理,。尋常的敬香就是簡單的在廟宇神佛前燒香祈福,,但在羅霄山,敬香變得不再普通,。
羅霄山雖名“山”,卻是由九個大大小小的山峰共同組成,,羅霄山便是其中之最高所在。在它周圍,,八座高低不一的山峰如眾星捧月般將其環(huán)繞在內(nèi),,而羅霄山的最高處,,便是有著“大陸之巔”美稱的接云峰,。獨(dú)特的地勢造就了羅霄山險(xiǎn)峻如鋒的威名,也造就了“天下第一香”的奇觀,,更讓不少人慕名而來。
接云峰上,,日出之時(shí),羅霄山上的敬香人便會沐浴焚香,,著輕便素衣,,沿著山脊,,到達(dá)接云峰頂,在龍首石上奉上一支香,。其中兇險(xiǎn)之處在于通往龍首臺的山脊小徑奇狹無比,猶如破空巨刃連接香臺,,兩邊懸崖萬仞,直刺中天,,敬香者如走鋼絲一般雙腳無法并立。且接云峰頂處常年云霧繚繞,,山風(fēng)呼號,,危峰兀立,,下臨深淵,稍有不慎,,則墜崖殞命,粉身碎骨,。
在五歲那年,師父第一次帶他上山敬香,。清晰記得天剛蒙蒙亮,小無塵就被師父早早地叫醒,,直到爬上羅霄山,,站在接云峰頂,,小無塵還在揉著惺忪的睡眼。四月的早晨天氣轉(zhuǎn)暖,,但站在如此的高度依然透著一股涼意。師父此時(shí)一身白衣,,腳踏灰靴,,袖中輕籠三支燃香,,邁出了通往龍首臺的第一步。
無塵后來細(xì)細(xì)觀察過龍首臺,,龍首臺前通體鐫刻著兩條龍紋浮雕,,龍身兩側(cè)布滿云紋,云氣翻卷,,如兩條巨龍飛騰于蒼穹云焰之間,仰天怒視,,呼之欲出。臺上三足香爐立于中央,,爐體簡潔利落,爐雙耳作盤龍狀,,腹部扁鼓下垂,與龍首臺遙相契合,。
通往龍首臺的路雖奇狹無比,但師父的每一步卻穩(wěn)如磐石,,他神情肅穆,,雙眼目視前方,,絲毫看不出緊張和慌亂,仿佛他踩在腳下的不是山脊小徑,而是寬闊大道,。行至半途,,只覺小徑越發(fā)狹窄,,最窄之處只能容納一只腳,。小無塵作為一個旁觀者都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隨著離香臺越來越近,,日出的光輝也慢慢綻放,初升的日光算不上刺眼,,但卻稍稍驅(qū)散了晨間的微涼??吹綆煾刚旧献詈笠患壟_階,,手中裊裊燃香,,日光灑滿他的全身,香頭與衣袖隨風(fēng)搖曳間,,小無塵竟然沒來由地覺得有點(diǎn)哀傷,一時(shí)間不由得看得癡了,。
只見師父以三支為一柱,雙手扣合,,舉香至與額相齊,掌心向外形成一個太極形,,依次將三支香按照“天”、“地”,、“人”的順序插入香爐中。日出雖然驅(qū)散了一些涼意,,但山風(fēng)依舊勢頭正盛,,在獵獵寒風(fēng)中,師傅衣帶飛舞,,手上動作并不停歇,宛若一尊白衣天神,。
待做完這一切后,,師父如釋重負(fù),。正要原路返回時(shí),不知是因?yàn)槟_下小徑過于狹窄轉(zhuǎn)圜不便,,還是因?yàn)槠渌?,小無塵覺得師父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不過隨即就穩(wěn)住了,。
“怎么樣小子,,學(xué)會了嗎?”小無塵還在愣神,,師父卻已經(jīng)腳步輕踏,,移步至他面前。
無塵懵懂的點(diǎn)點(diǎn)頭,,又猛然搖搖頭,。師父被他逗笑了,他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沒事,,我們慢慢學(xué)……”
這就是無塵“入行”的第一次經(jīng)歷,自那天后,,師父在風(fēng)中的白衣背影就深深印在無塵的腦海中,。每次當(dāng)無塵躍躍欲試想要挑戰(zhàn)在龍首石上焚香時(shí),那通往目的地狹長的道路卻讓他望而生畏,。師父也不催促,,只是在一旁笑吟吟地看著他想上又不敢上的窘迫,。
無塵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嘿嘿一笑,又暗自捏了捏懷里的包裹,,只覺沉甸甸的十分有分量,,臉上不覺笑的更歡了。
剛離了休寧鎮(zhèn)大路,,正要順勢往柳家祠方向而來,,一聲呵斥伴隨著急促的馬蹄聲打亂了無塵的思緒,他惱怒地回過頭,,待要看看是哪個沒有禮貌的家伙時(shí),只見身后一匹快馬飛馳而來,,速度之快令無塵躲閃不及,,右側(cè)肩膀被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撞了一下,無塵只覺肩部關(guān)節(jié)好像脫位了一般,,一瞬間就疼痛起來,,整個人也被帶倒在地,懷里揣著的包裹也摔了出來,,銀子“哐哐啷啷”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