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清氣爽,惠風(fēng)和暢,,梅乾在院子里伸了個懶腰,,他使勁的呼吸了一下這帶著甜味的空氣,頓覺精神了許多,。
“今日天氣晴,,氣溫差不多二十多度,空氣質(zhì)量是真特么優(yōu)啊,?!泵非约航o自己播報著天氣預(yù)報,同時在院子里做起了前世單位里的工間操,。
梅公明看著兒子氣喘噓噓的擦著額頭上沁出的汗珠,,便明白了兒子的燒已經(jīng)完全退去,不過他剛才那又蹦又跳的是做了些什么,,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乾哥兒,你慢些活動,?!?p> 梅乾回頭咧嘴笑道:“不打緊的,我已經(jīng)完全好了,,昨日的雞湯很是管用呢,。”說完他看到了梅公明手里提著的書袋,,便想起今日要去城里見李使君的計劃,,當(dāng)即跑到木盆前準(zhǔn)備洗把臉。
就在手指快要觸碰到水的時候,,梅乾停了下來,,他看到了木盆中映出的那張臉,總的來說除了黃和瘦之外也沒什么大缺點,,至少看起來還算是小帥哥一個,。梅乾滿意的對著木盆笑了笑,木盆里的影子也對他笑了笑,他這才撩起水洗了洗臉,,然后用袖子擦干了臉上的水珠,。
“阿耶,如果這次能逃過此劫,,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梅乾看著自己的老爹道。
梅公明想了想說:“繼續(xù)寫文書,,繼續(xù)讀書,,繼續(xù)……”
“阿耶,咱不能換一種人生嗎,?”梅乾沒耐心的打斷道,。
梅公明沒想到兒子居然提出換一種人生的想法,他問道:“那,,你想如何,?”
“或許咱們可以考慮一下賺很多錢,給你續(xù)個弦啥的,?!泵非掳偷馈C非愿稇{借著前世的知識在大唐當(dāng)個富家翁應(yīng)該沒問題,。
梅公明搖搖頭笑道:“乾哥兒,,都洗過臉了,該清醒一下了,?!泵饭髯允怯X得兒子是在做白日夢。
父子二人邊聊著邊離開了自家的小院,,沿著梅家塢通往江邊的小路向村外走去。
“書生,,你是去縣衙嗎,?”一個聲音在兩人背后響起。
梅公明拉著梅乾站定,,回頭看去見是村正梅梁忻,,他剛要開口,卻聽梅乾先說話了,。
“我們正要去城里呢,。”
“那便好,,可有什么要交代的事情,?”梅梁忻問道。
這是慣例,村里如果有人要去應(yīng)征打仗,,村正都會詢問是否有要交代的事情,,事情可大可小,可以是幫忙喂牛也可以是照顧老小,,為的是防止人去了就沒再回來,。當(dāng)然村正也只是例行問話,畢竟在整個村子征調(diào)之人多了之后這些事情是做不過來的,。
“沒有,。”梅乾搖了搖頭道,。
梅梁忻看向梅公明道:“書生,,你怎么不說話,全讓你家半大小子說,?”
“我阿耶心情不佳,,不想說話。村正公,,我們先去了,。”梅乾說完就拉著梅公明向大路上走去,。
“可不敢逃跑啊,,縣里已經(jīng)在各個路口都派了人把守了?!泵妨盒迷俅翁嵝训?。
……
梅家塢所在的錢塘縣本來就是附郭縣,縣衙門就在杭州城內(nèi)緊鄰西湖,。父子二人經(jīng)過縣衙門的時候,,梅公明緊張的夾緊了腋下的書袋快步經(jīng)過,看都沒敢看衙門的大門一眼,。
再穿過兩條街便來到了浙江西道杭州刺史衙門,,梅乾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了刺史衙門的巨大門樓,大門口兩座石獅子已經(jīng)有些發(fā)黑,,可見年代已經(jīng)很是久遠(yuǎn),。
大門兩側(cè)分立了兩排守門兵丁,按照規(guī)制州府是由軍隊來守衛(wèi)的,,不像縣衙門一般是衙役來守衛(wèi),。梅公明看到兵丁們手中的長槍后腿便開始有些不會打彎,他用力捏了捏自己大腿后的肉,,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發(fā)緊發(fā)硬了,。
“阿耶,,你怎么了?”梅乾看出了阿耶的異樣,。
梅公明輕聲道:“阿耶有些緊張,,在杭州這么些年還是第一次來刺史衙門?!?p> 說話間父子二人來到了守門兵丁面前,,一個兵丁攔住他們問道:“你們干什么的?”
“我們是來向李使君獻(xiàn)治杭州之策的,?!泵非娒饭魍蟪隽镏缓庙斄松蟻怼?p> 兵丁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對父子,,擺了擺手道:“去去去,,一邊去,沒事休要來消遣,?!?p> “這位將軍,你可莫要趕我們走,,耽誤了使君的大事,,怕你吃罪不起?!泵非匀恢肋@些守門兵丁的嘴臉,。
“就你們?還獻(xiàn)策,?”那兵丁并不吃這套反而譏笑起來,。
梅公明見兒子被人蔑視,一時間竟覺得自己好生無用,,一個大人居然讓孩子頂在前面,,他將梅乾拉到身后,對那兵丁道:“將軍,,你且去通報一聲,,若使君不見我二人便離去,可不能看不起人,。”
“還真就是看不起你們了,,知道刺史衙門每天來的都是什么人嗎,?你們算是什么東西?紅口白牙的就要進(jìn)去,,萬一你們是賊人呢,?放你們進(jìn)去我可跟著擔(dān)罪!”
梅乾心里一涼,昨晚經(jīng)過一番設(shè)計的法子竟然連第一關(guān)都過不去,,難不成真是要馬革裹尸重新投胎了嗎,?
“那……那我便去敲那登聞鼓!”梅公明臉紅脖子粗的指著石獅子旁邊的一面大鼓道,。
梅公明給無數(shù)人寫過文書也給無數(shù)人寫過狀紙,,自然是知道衙門門口那面登聞鼓是干什么用的,這時他也算是急中生智了,。
兵丁冷哼一聲說:“你去敲啊,,登聞鼓是給有冤屈的人用的,看你敲了之后如何收場,!”
梅乾兩眼一轉(zhuǎn)道:“確實有冤屈,,因為我們本良善之民向使君獻(xiàn)策,卻遭你無端阻攔,,看我敲完鼓后如何告你,!”
“你!”那兵丁竟是無言以對,,盤算片刻后他道:“你們且等我一下,,我去向上官通稟一聲?!?p> 見那兵丁服軟,,梅公明自然又恢復(fù)了平日里的神態(tài),拱手道了聲謝,。梅乾則對老爹道:“阿耶,,方才你真是神氣,而且還能想起這登聞鼓來,,不愧是有宰輔之才的人,。”
梅公明被兒子一捧心里是飄飄然起來,,嘴上卻說道:“這些大頭兵,,就是要震一震他們,敢欺負(fù)我兒,,我是不許的,!”
父子二人正在捧臭腳的時候,那兵丁已經(jīng)回來了,,對梅公明道:“這位郎君,,很是不巧,使君今日沒在衙門,?!?p> “你怎的又換個花樣來誆我們,?”梅公明剛被兒子捧了臭腳,這次主動的充當(dāng)起了男子漢的角色,。
“可不敢誆你們,,我是今天上午換崗的,所以并不知使君是否來衙門了,?!?p> “將軍,能否幫忙打聽一下,,哪里能找到使君,?”梅乾見這兵丁不似說謊,便好聲好氣的請求道,。
“你們?nèi)c春坊,,可能能見到?!蹦潜≌f罷便轉(zhuǎn)頭離去,。
梅乾見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便與梅公明沿著衙前街往西湖邊的慶春坊走去,。
慶春坊其實是杭州的教坊,,早年間稱為云韻府,后又改稱教坊,。教坊的設(shè)置是為了彌補太常寺的不足,,與太常寺的正式不同,教坊多為俗樂,,發(fā)展到后期又融合了舞蹈等藝術(shù)形式,。
沒想到李泌老爺子還喜歡看歌舞呢,也不知道這么大年紀(jì)受得了受不了,,梅乾在心里想著,。
待靠近了慶春坊時,父子二人遠(yuǎn)遠(yuǎn)看見在湖邊上搭著一處舞臺,,臺下坐了好些衣著華麗之人,。不多時臺邊的樂工們奏起了樂,幾名身穿艷麗舞裝的女子上得臺來,,臺下的人們競相叫好,。
梅乾搖了搖頭說:“這就是區(qū)別,人家歌舞升平,,咱父子倆還在這為生存奔波著,。”
“這么多人怎么找到李使君,?”梅公明倒是覺得這是很平常的事情,,注意力自然在更加實際的問題上。
正在這時兩人聽見臺上的歌伎對臺下道:“今日恭迎李使君,、張明府,,慶春坊……”
梅乾對梅公明道:“快聽快聽,李使君就在臺下,,咱們湊近點,。”
還沒等兩人靠太近,,眼前忽然閃出幾個壯漢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為首的一個低喝道:“不許靠近!”
梅乾端詳了一下幾個人,,發(fā)現(xiàn)昨日去自家的那兩名軍士竟然在里面,,忙是拉著梅公明轉(zhuǎn)身要走,卻聽身后有人說了句:“站??!”
幾個壯漢圍了上來,昨日的兩名軍士看了看梅家父子道:“你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去縣衙門錄名冊了嗎,?”
梅乾尷尬的笑笑說:“兩位將軍,咱們是第一次來城里,,沒找著地方,,是不是,阿耶,?”
“對對對,,走錯了,不知道縣衙門在哪,?!泵饭骷傺b四下張望著說道。
“往回走,,穿過巷子再過兩條街就到了,,可別耍花招,!”
“是,,將軍,咱們這就去,?!泵非浦饭骺焖龠h(yuǎn)去,進(jìn)了湖邊的一條巷子,。
父子二人躲在巷子口,,梅公明問梅乾道:“這可如何是好,?”
“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湖邊過不去,,咱們就從水上過去,。我見那邊有船家,咱們乘船靠近,?!泵非c梅公明商量著最后的路子。
……
慶春坊的臺下,,浙江西道杭州府錢塘縣縣令張大悅正在給自己的上官杭州刺史李泌斟著茶,。
“使君,來嘗一嘗這靈隱寺產(chǎn)的茶,?!?p> 李泌微笑點了點頭,端起茶盞用右手輕輕的扇了扇,,但覺一股清香鉆入鼻腔,。
“不錯,聞之清香,?!?p> 他將茶盞放到唇邊,輕輕的呷了一口,,閉上了眼睛仔細(xì)的回味,。
“好茶,果然是好茶,?!崩蠲趯@茶湯十分的滿意。
“呵呵,,這茶是靈隱寺的高僧親自采摘,,每年所產(chǎn)不多。我與靈隱寺的主持頗有私交,,平日里經(jīng)常一起論禪,,因此得了一些,改日給使君送些去,?!睆埓髳倽M臉堆笑的對李泌道。
“哎,,我怎可奪人所愛呢,?張明府能請我品上一品就足矣。”李泌捋須笑道,。
此時臺上一曲終了,,樂工和歌舞伎們正是要休息片刻之時,卻聽湖面上傳來一人的吟詩之聲,。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張大悅一聽,,兀的站了起來,問左右道:“什么人在那聒噪,?”
方才那幾名壯漢立刻湊近往湖面看去,,就見一艘小船緩緩靠近,船頭立著一個清瘦書生,,他一手提著書袋一手扶著自己的幞頭,,仿佛怕它被風(fēng)吹跑。
“暖風(fēng)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帝州,!”
“去,把他們給我趕走,!”張大悅很不悅,,他對手下的壯漢們道。
一只手輕輕拍在張大悅的肩膀上,,待他回頭時發(fā)現(xiàn)卻是李泌,。
“張明府,且坐下,。老夫覺得他這詩頗有深意,,不若喚那人近前來,聽聽他有什么話要訴與我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