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后,，窗前的雨水頻頻,。窗臺上的金邊吊蘭，沾惹了空氣中的濕氣,，精神了許多,。

　　一日煩悶,，倚窗而立,，發(fā)現(xiàn)吊蘭葉片叢中有些異樣。有那么特立獨行的一株,，葉片細長嫵媚,，但沒有金邊，挺直了腰桿,，在秋水里拔節(jié),。我并不識花草，但總覺得似曾相識,。吊蘭也好,，雜草也罷，只要是窗前的綠,，都是生活渴望的顏色,。我是這么想的。

　　屋檐下那只麻雀可不這么想,。它遠遠地盯著,，喚來了同伴，歪著腦袋商量了好一陣,，似乎惦記著什么,。我不知道這麻雀何時對花草有了興趣，只覺得小小的窗臺,，生活的氣息濃了起來,，就像這立秋后的雨水。

　　忙過一段,，得空來到窗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株稗草。那草長高了許多,，身桿越發(fā)粗硬,，葉片一節(jié)一節(jié)地往上爬，尖端微微隆起的穗包里,，顆粒狀的青籽露出頭來,。我似乎明白了，那麻雀竟從稗草的長勢里聞到了淡淡的香味,。

　　稗草其實是糧食的一種，和水稻同類,。只是和稻禾分道揚鑣后,，稗子與稻子成了一個屋檐下的冤家。稻子獲得了優(yōu)待,，進了人們?nèi)粘５耐肜?，稗子則成了農(nóng)人欲除之而后快的“厭物”,。

　　“種子不選好，滿田長稗草,?！被煸诘痉N里的稗子，長成稗苗,，起初與稻秧一般模樣,，到分秧時便有了區(qū)別：葉片細軟光滑，色稍淡,，根部粗白,。老爹和我說過多次，但我還是搞不清,。小時候,，我負責(zé)的區(qū)域里，稗苗總是混在秧苗里,，得意地立在一片淺綠中,。那時，免不了招來老爹的一頓批評,。

　　過上十天半月,，禾苗在水田里扎穩(wěn)了根，立直身子,，葉片自然伸向兩側(cè),，如同一個舞者優(yōu)雅的手姿。而稗草堅挺著腰桿,，細長的葉片伸向天空,，全身都透著桀驁不馴的野性。

　　稗草冒出頭來,，得意不了幾日,，農(nóng)人便紛紛下田，將其連根拔起,。那時,，田埂上，馬路邊,，到處可見被拋棄的稗草,，在行人車馬的踩踏下，干癟癟的,，如曬干的小草一般,。不過，也有那么幾株,，借著晨間微弱的濕氣,，匍匐著抬起頭來,，在風(fēng)里竊笑，置之死地而后生般的凜然,。

　　金秋十月,，江南稻熟。滿眼的金黃在陽光下鋪排,，飽滿的谷穗在風(fēng)里悉索作響,。稻子熟了，稗子也跟著熟了,。成熟的稗子依舊一副高調(diào)的樣子,，齊刷刷立在稻田之上，穗子飽脹,，淡紫色,，不似稻谷那樣含蓄地低頭，而是高傲地仰望天空,，在秋陽里嬉笑,，就像一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兒。

　　收稻谷前,，須先擼稗子,。兒時，還在床上,，老爹大清早就催促著,。于是，穿了長衣長褲,，腰間系上竹簍,，手持鐮刀，踩著晨露奔向田野,。金黃的稻子,，披著露水，珍珠一般,。下田,，小心翼翼地撥開稻子，在齊腰的稻田里穿行,，輕輕抓住高處的稗草桿,，用鐮刀割了，將稗子收入竹簍,，光禿禿的稗草桿便沒了神氣,。沒了舞弄輕浮的稗草，身后的稻田一片橙黃,，煞是好看,。

　　收割上來的稗子太老，豬不吃,，牛也懶得啃,。要是隨手往地上一丟，稗子就會借風(fēng)的勢,、雀的嘴,，跑到水田里蟄伏起來，待來年,，又是一番不知天高地厚的長勢,。于是，人們在燒火做飯時,，就把稗子收了去,。裊裊升騰的青煙里，稗子倔強的性子沒了蹤影,，濃烈的煙火味里夾著淡淡的清香,，火堆里偶有輕微的爆裂，那或許是稗子絕望的聲音吧,。

　　離人心上秋意濃,，怨只怨人在風(fēng)中。城市水泥的間隙里依舊綠意茵茵,，在城市里生活久了,，竟不知秋熟。我?guī)缀跬思亦l(xiāng)漠漠水田的模樣,，也不知道現(xiàn)在的稻田里是否還有倔強的稗草,。后來聽說有人專用稗子釀酒，但我相信家鄉(xiāng)人不會如此,，因為水田里有他們純粹的日子,，他們習(xí)慣了稻米飯的香糯，習(xí)慣了浮子酒的勁道和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