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這兩天隨著西北風(fēng)四處飄蕩,，時不時地回去同?？蜅＃匆豢幢煌┱乒袷樟舻男觾?。

　　杏兒的瘋病已有好轉(zhuǎn)，不瘋的時候,，還可以幫忙跑堂,，人又踏實腳步又勤，是個好勞力,。

　　但秦毅從不敢進去,，只能在門口望一望杏兒。

　　因為只要他飄進客棧,，杏兒一定大喊著爹爹,，爹爹，嚇到客人,。

　　秦毅茍在同?？蜅ｉT口的槐樹枝上，看著街上每個人凍成一團,，縮手縮腳地在雪泥里踩,，有點兒明白阿菜為什么要這樣不死不生地活著。

　　不會餓,，不會冷,，連覺都不用睡。也不用找固定住所,，不用尋思著找個美嬌娘生些小兒孫,，不追名，不奪利,，也不用怕死,，反正都已經(jīng)死了。

　　阿菜唯一擔心的,，就是被差官們發(fā)現(xiàn)捉他回去投胎,。

　　少了無數(shù)人間煩惱，留得逍遙隨風(fēng)飄,。

　　秦毅想喝口酒,，但無奈地動了動，這也是阿菜不滿足的,。

　　正想著,，一個婦人在樹下叫道：“秦毅，秦毅,，下來,！”

　　秦毅心想,，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婦人衣著單薄,，面目憔悴,，鞋都丟了一個，赤著的腳已經(jīng)凍得發(fā)紫,。

　　秦毅從樹上飄上來,，看了看，道：“阿菜,，又得了新的身體,？”

　　阿菜點了點頭，用袖子抹了抹婦人滿臉的泥污,，才開口,，“秦毅，這場雪下得好啊,，城門外面,，到處都是餓殍。你看,，我守在旁邊,，等她死了，立碼就用上了,?！?p>　　秦毅的心一沉。

　　“是不是有很多婦人和孩子的尸體,？”

　　阿菜自顧自地回答,，“當然有！先餓死的就是他們,！怎么,，你也想找一個？”

　　秦毅不言語,，停了一會兒,，才問：“你來喝酒嗎？”

　　阿菜用雪將婦人的臉擦凈,，顏色生動了幾分,，嬉皮笑臉地道，“我來找你,?！?p>　　“找我？”秦毅有些吃驚,。

　　“我聽說了,，哪有人死而復(fù)生尋仇的,，一猜就是你?！卑⒉烁纱嘁黄ü勺跇湎?，也不管雪泥污淖。

　　秦毅便靠在樹根上,。

　　“秦毅，我能不能叫你大哥,?！蹦菋D人的臉上突然抹去了剛才的嬉笑之意。

　　“??？”秦毅又吃了一驚。

　　“秦大哥,，你是好樣的,。我飄了快三百年，從大晟朝建立就開始了,，我見過多少壞人,，多少壞事，可我頭一次見你這樣的人,。秦大哥,，你肯為窮苦人出頭，就讓我認你作大哥吧,?！?p>　　阿菜說罷，不管不顧地扒在地上,，沖著秦毅跪下,，磕了三個頭。

　　秦毅想起了自己最終餓死的弟弟,，還有那個他當?shù)艿芤粯訍圩o的天青帝,。

　　“該來的擋不住，既然你想認,，就認吧,。”秦毅發(fā)了話,，“反正不過一百日”,。

　　阿菜興奮地跳了起來，又一屁股坐在原處,。

　　“阿菜,，你說說你的事,。”秦毅想起,，他對阿菜的過去一無所知,。

　　阿菜抹了抹鼻子，往衣裙上蹭了蹭,，“大哥,，我三歲的時候，娘跟人跑了,。八歲的時候,，爹被抓去當兵。對了,，我爹是鐵匠,，說是去鍛造兵器，來家里直接把人抓走了,。我吃百家飯,，當時，搶來的,、騙來的,、偷來的飯都吃，只要進了我的肚子,，管他怎么來的,。十五歲的時候，我也參了軍,，眼見著大晟朝的新立,，本以為有好日子過了，沒想到,，被當成舊軍處斬了,，冤死了?！?p>　　阿菜描述著他的過往,，眼光有些迷離，像打開了有年頭的陳釀,，幾百年的時光讓一切都如幻夢一場,。

　　“大哥，你剛剛說百日,，你簽了百日血契,，答應(yīng)了什么條件？做成了沒?”阿菜有些焦急地問。

　　“答應(yīng)殺個人,。不過,，人海茫茫，怎么找,，再說,，之前我愿意簽血契，不外是有個人要我拿命去護,，現(xiàn)在呢,，沒必要了。只等百日后灰飛煙滅吧,?！鼻匾阏f著自己的命運，卻像在討論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天??！”阿菜驚嘆,，“你就這么灰飛煙滅？”

　　“不然呢,？”秦毅換了個姿勢,，“白白浪費這難得的不饑不寒的不糟心的自在日子，去找個什么沒影的人殺了,，再去阿鼻地獄受苦,。”

　　“也是,，”阿菜眨巴眨巴眼睛,，“逍遙百日是百日，管他來日灰煙去,?！?p>　　阿菜將婦人散亂的頭發(fā)攏了攏，“大哥,，你要殺個什么人,，要是我碰巧看到了，就告訴你,?！?p>　　于是秦毅口述，阿菜用根樹枝在雪泥上畫,，“喏,，就是內(nèi)臂有這個圖案的人。”

　　“得嘞,！”阿菜將雪地抹平,。

　　這時，客棧的桐掌柜走了出來,，問阿菜道“小娘子,，不知坐在我客棧門口自言自語，是何意圖,？”

　　阿菜沖著桐掌柜傻笑,，“酒?！?p>　　桐掌柜丟了個白眼,，“小娘子，別處坐吧,。我這兒可是正經(jīng)生意,。”

　　阿菜還要理論,，卻聽到一聲悶響,，原來是一個方士拿著銅鐸，輕搖了一下,。

　　阿菜頓覺魂魄如觸電般尖銳的疼痛起來,，不得已拋棄了婦人的身體，哀嚎著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