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樞220年元月1日,，微電子技術(shù)取得重大突破的第二百二十年,。

　　城市的慶祝氛圍并不熱烈,，大部分街道看上去和往常并沒有什么兩樣,，僅有少數(shù)人家掛起些許裝飾,，卻鮮有歡快氣氛,?；蛟S是人們習慣了現(xiàn)狀,，不覺得它有值得慶賀的地方,，又或許是科技在最近這二百年里一直處于停滯狀態(tài),。往回倒推百余年，人們會提前半個月為這一天奔波忙碌,。

　　幸好假期不會缺席,，城市商業(yè)區(qū)多少比往日熱鬧了些，核心廣場就更不例外,。

　　按照慣例,，元月1日的每個整點核心廣場都會有噴泉和煙花秀，雖然表演道具從最早的黑火藥煙花,，到后來的電子煙花,，再到如今敷衍的全息模擬,，顯得越來越缺乏誠意，就連噴泉也做不到每次都噴出真水,。

　　媒體報道稱這是為了更好的視覺效果,，當然沒人能否認這一點，但真正的節(jié)日氛圍也隨之一點一點消亡了,。

　　海馬體大樓向來和這類節(jié)日絕緣,，但今天一早在大樓周圍卻聚集了不少人。有燈牌的舉燈牌,，沒有燈牌的舉紙牌,，連紙牌也沒有那就舉起兩只手揮一揮，臉頰肌肉收縮,，頸部青筋蠕動,。

　　四周到處都是維持秩序的巡邏隊，數(shù)量更多的治安機器人則完全淹沒其中,，時不時將人絆倒,，中樞元年時的盛大慶典大概也不過如此。

　　如果用一臺監(jiān)控儀來測定現(xiàn)場的情緒波動水平,，那這臺儀器肯定爆表了,。

　　一架搭載攝像的直升機從高空掠過，將混亂的現(xiàn)場展現(xiàn)地一覽無余,。

　　“……示威者聚集在海馬體大樓前,，對前一天晚上發(fā)生在下區(qū)的死亡事件表示抗議，其背后表達的則是民眾反對主腦統(tǒng)治的呼聲日益高漲,。以上是本臺記者第一時間從現(xiàn)場發(fā)回的報導……”

　　虛擬屏幕前,，陳亦武咽下嘴里的食物，又拿起桌上最后一片面包：“真會挑日子,，第一天就發(fā)生這種事,，好不容易熬過一年，干點什么不好,？”

　　“現(xiàn)在失業(yè)的人這么多,，日子都不好過?！闭f著,，陳亦文端起盤子走到水池子邊：“車你一會開走，我自己叫一輛車,?！?p>　　“沒事，哥,，我打車,。”

　　“一般的空軌車又進不了海馬體大樓,，你不會想從那群人里面擠過去吧,。車你用，家里的車有出入權(quán)限,?！?p>　　“那好吧，我?guī)湍阋黄鹗帐??！?p>　　兄弟兩是雙胞胎，說是哥哥弟弟,，其實在出生時間上可能只差了幾秒鐘,。就是這幾秒鐘時間，讓陳亦文打上了“哥哥”的標簽,，讓他不自覺地承擔更多責任,，但弟弟陳亦武不喜歡這樣。

　　“沒想到主腦把你分配到外勤,，倒是讓我去總部當文職養(yǎng)老,。”說話時,，陳亦武正換上一身襯衣,，衣服很有質(zhì)感，但他的頭發(fā)還有些散亂,，反倒顯得不那么正式,。

　　“有數(shù)據(jù)顯示，入職信息科的人未來就任高層的比例,，比平均水平高出17個百分點,。”

　　今天是兩人去城市安全管理局報到的第一天,，都格外注意自己的形象,。

　　“整天對著虛擬屏幕的管理層嗎？要不,，我們換個名字得了,，以后我叫阿文，你叫阿武,?！标愐辔鋵χR子使勁揉搓了幾下頭發(fā)，看起來更亂了：“而且,，哥,，你腦子里還有另一個人的記憶,，雖說這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可你去干記憶分析師的工作真的沒問題嗎,？”

　　“你不會是在羨慕我吧,？”陳亦文已經(jīng)穿好外套，轉(zhuǎn)頭盯著自己的弟弟：“我的情緒穩(wěn)定值可比你高多了,，要我說,，讓你去信息科就是給你機會好好修身養(yǎng)性?！?p>　　“切……”陳亦武欲言又止,，看著鏡子，干脆打消了打理頭發(fā)的念頭：“哥,，你知道,，在古代有種說法叫穿越吧？”

　　“搞什么,?！?p>　　“認真的，什么先天性記憶污染,，都是胡扯,。哥，你要真被穿越了就暗示我一下,，我好改口叫你阿文,。”

　　“以后好好工作,，少看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好的阿文,?！?p>　　“叫哥?！?p>　　“對了阿文,，我們不在一個地方上班，我就照顧不到你了,。你這死人臉要改一改,，多笑笑，這樣才能和新同事搞好關(guān)系,，不會被上司穿小鞋,。還有，路上的時候復習一下《職場新人該如何建立人際關(guān)系》?！闭f著,，陳亦武往哥哥肩上一拍：“知不知道？”

　　陳亦文也不說話,，只轉(zhuǎn)頭給了弟弟一個咧嘴笑,。

　　“比哭還難看，車我?guī)湍憬泻昧?，先走了，記憶分析師長官,?！?p>　　上一個紀元末，有賴于科技的發(fā)展,，人們將計算機的尺寸縮小到納米級別,，并以液態(tài)形式植入人體，讓數(shù)量龐大的納米機器人在體內(nèi)形成“第二基因”,。

　　這種技術(shù)讓人類得到全方位的改造,，提升肌肉力量、反應速度和學習能力,，延緩細胞代謝和器官衰老,，幫助病理分析和組織修復。發(fā)展至今,，連都市人的基本通訊,、身份認證、電子支付都要依靠身體里這些納米計算機,。

　　在這其中還有兩項最重要的技術(shù),，情緒監(jiān)控和記憶提取。

　　記憶分析師便是基于記憶提取技術(shù)而誕生的職業(yè),。

　　記憶提取的出現(xiàn)一度引發(fā)爭議,，這種公然侵犯個人隱私的技術(shù)得以問世，是爭論雙方數(shù)十年拉鋸的成果,，期間付出的代價也是巨大的,。

　　比如，整個中樞都市七千萬人口內(nèi),，可以閱讀他人記憶的人數(shù)最終被限定在300人,，人選完全由超級計算機“主腦”確定，禁止外力干涉,。

　　又比如,，記憶提取的適用范圍，在名義上僅限于調(diào)查犯罪和維護城市安定，所獲信息不允許公開,，且不能作為證據(jù)使用,。

　　光是學習這些限制條例就花費了陳亦文大半個月時間，這還是在有電子腦輔助的情況下,。

　　總算熬出頭了,，陳亦文也沒表現(xiàn)出激動。

　　按照醫(yī)學上的說法,，先天性記憶污染的患者在情緒上不容易受外界刺激,，可以算是一大優(yōu)勢。而在記憶分析師篩選中,，最重要的一個標準就是情緒穩(wěn)定程度,，所以在弟弟陳亦武眼里，陳亦文這次多半是托了記憶污染的福,。

　　不過這種病癥除了偶爾會讓人胡思亂想以外,，據(jù)說沒有任何危害，甚至命都會比一般人長些,，以至于有人戲稱這不是病,，而是老天的眷顧。

　　可能大多數(shù)人都無法想象,，從出生時就自帶一整段生命記憶,，對一個人的生活會有多大困擾。

　　更不用說另一段記憶里的陳亦文是個自閉癥,，這令他本就不堪的人際交往能力雪上加霜,。

　　不僅如此，情緒的缺失讓陳亦文很難體會到他人口中的快樂和痛苦,，甚至父親的意外逝世也沒能在他心中激起多少波瀾,。

　　這么想來，應該挺難過的吧,。

　　可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確認身份，陳亦文先生,，目的地,，三十九區(qū)治安分部?！?p>　　陳亦文神游間,，都沒注意到空軌車已經(jīng)降落在他面前。直到上車后,，他才發(fā)現(xiàn)車里還有一個人,。

　　“喲,，早?！眻A臉大叔笑著打了個招呼,，見陳亦文一臉茫然，才想到解釋一句：“我是司機,，害,，不是前一陣剛好有空軌車出了意外嗎，有人提出無人駕駛不安全,，然后空管局就象征性地找了一批人,，專門伺候那些反對無人駕駛的?！?p>　　陳亦文露出標準的社交微笑：“原來是這樣,，那也算解決就業(yè)問題了?！?p>　　“嘿，可不是嗎,。而且這活就是個面子工程,，手動駕駛事故率更高，你要不介意,，我就省事了,。”圓臉大叔笑得更歡了：“要開電視嗎,？”

　　“好,。”陳亦文不擅長社交,，能用電視打發(fā)掉這幾分鐘是最好的,。

　　下次叫車的時候該注意點，不對,，下次應該自己叫車,。

　　陳亦文相信這是弟弟的惡作劇。

　　電視的內(nèi)容依舊和今早的示威活動有關(guān),，于是大叔又有話說了：“鬧吧鬧吧,，動靜搞大點才好，不然哪里還有人關(guān)心我們這些普通人,，我要不是有了工作,，肯定跟他們一起鬧?！?p>　　“是嗎,。”

　　“那可不。哦對了,，你是去三十九區(qū)吧,？那個地方可有點亂，主要是離下區(qū)太近,，沒法通過情緒評定的人多半干不出好事,。我說沒事你跑那邊去做什么？”

　　“去上班,?！?p>　　“上班啊…好?！?p>　　圓臉向下耷拉了一下,，才想到這小子要去的是治安分部，于是乖乖閉上了嘴,。直到陳亦文下車,，兩人都沒再說一句話。

　　細想起來,，這還是陳亦文第一次來三十九區(qū),。

　　中樞是一座立體都市，按照高度分為三層,，通常說的中樞市,，其實指的是中間層的九十七個區(qū)。

　　三十九區(qū)幾乎貼著中區(qū)底部,，混雜了不少下區(qū)人,，治安狀況并不樂觀，人員傷亡率也高一些,，按理說這里很少有能力平庸的人,，但長期人手不足也是事實。

　　這么一想,，連三十九分部破舊的外墻,，看上去都多了一些故事。

　　陳亦文決定給新生活一個好的開始,，他活動了一下兩頰肌肉,，邁入大門，笑著對他見到的第一個人說道：“你好,，我是陳亦文,，新來的分析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