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間。
屋內(nèi),,清晨的第一縷日光透過薄薄的窗紙,灑進(jìn)內(nèi)寢,,把臨窗的海棠花樹的輪廓清晰映在了屋中的地上,粗一望去,,仿佛一張剛剛裁剪好,,未及修繕,,還帶著毛邊的剪紙畫。
屋外,,隨著飛鳥掠過屋頂,,傳出的一聲清脆鳴叫,喚醒了開封城新的一天,,開封城的街頭巷尾漸漸地?zé)狒[了起來,。
這種熱鬧起初只是來來往往,人行馬踏的趕路聲,,但隨著行路人越來越多,,天色越來越明,慢慢地傳出了游走于街邊巷角的貨郎的叫賣聲,,還有臨街鋪面的招徠生意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屋外的喧鬧聲聲聲入耳,,當(dāng)這聲音穿進(jìn)屋里的時候雖然已不刺耳,,但也依稀可聞,這是屬于開封的人間煙火氣,,它不止喚醒了古老的開封城,,也喚醒了屋里睡著的種溪。
“嗯~”
種溪輕輕地在床上翻了個身,,臉頰與衾被摩挲,,傳出輕微的“沙沙”聲,整個人都暖融融的,,透著些慵懶的味道,,種溪慢慢地睜開了眼。
一樣的屋子,,一樣的床榻,,一樣的自己,種溪入眼的一切和記憶中昨日的場面一模一樣,。只是今日的種溪已沒有了昨日的慌張無措,。
種溪聽著外面并不清晰的市井人聲,,這種嘈雜反倒讓種溪的內(nèi)心多了幾分既來之則安之的寧靜,,安撫著種溪的心。
“十九哥可是醒了,?”種溪正躺在床上,,頭枕著手臂,呆望著屋頂,,屋外傳來了種清的聲音,。
種清的聲音入耳,,種溪回問道:“可是十七姐來了?”
“我來瞧瞧你,,,。”聽到種溪的話,,種清推開屋門走了進(jìn)去,。
今日的種清穿著一身鵝黃色的羅裙,手中端著還在冒著熱氣的銅盆,,顯然是給種溪送洗漱的熱水來了,,種溪連忙就要起身去接。
種清忙把銅盆擱在了一邊的桌案上,,道:“大夫有交代的,,你的頭傷還未好,這幾日就不要輕易下地了,,免得再摔了,。”
種溪看著被種清擱在桌上的銅盆,,道:“這些事情旁人來做便是了,,怎的還要十七姐親自來?!?p> 種家家境富庶,,府中也有專門照顧種溪起居的婢女,而種清是種家長女,,這些事情照例是不需種清親自上手的,。
種清道:“你額頭有傷,這些事情交給旁人我不放心,,還得自己來,。”
“有勞十七姐了,?!狈N溪聞言,心頭一熱,,慢慢地坐起身來,。
種清側(cè)身坐在床邊,看著種溪還綁著布帶的腦袋,,柔聲問道:“你的腦袋怎么樣了,,疼地還厲害嗎?”
種溪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腦袋,,回道,;“好了許多,,已不似昨日那般疼,也不覺著暈了,?!?p> 種清聽著種溪的話,放心了許多,,這才對種溪道:“你無事了便好,,昨日看著你胡言亂語的,娘和我都掛心地很哩,?!?p> 這種溪雖不是本主,但他有種溪的記憶和感情,,昨日之事是種溪自己親身經(jīng)歷的,,尹氏和種清的焦急和關(guān)切他都看在眼中,說心里沒有觸動那是假的,。
種溪面有歉色,,道:“是我不好,又叫十七姐和娘擔(dān)心了,?!?p> 種清聽著種溪的話,臉上露出了訝色,,她沒想到種溪竟會認(rèn)錯,,因?yàn)橐酝姆N溪不止是紈绔,而且最是嘴硬,,哪怕是犯了錯了,,證據(jù)擺在了眼前,也是決計(jì)不會認(rèn),,更不會低頭,。
“難不成十九哥這一摔,竟是把脾氣都摔沒了,?”種清的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種清的聲音很小,種溪聽不真切,,怕是自己聽漏了,,問道:“十七姐方才在說什么?”
種清被種溪一問,,倒是不好說出自己的揣測,,只是回道,;“我是說你知道錯了便好,,那些地方可是好人家的子弟該去的,?”
種清這么一說,倒是叫種溪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他自然記得之前的事情,,他之前去的地方可不是什么正經(jīng)的地方,而是蓄有歌伎的花茶坊,,以種溪現(xiàn)在的年紀(jì)去了,,確實(shí)荒唐地厲害。
面對種清的教訓(xùn),,種溪更不敢爭辯,,忙應(yīng)道:“十七姐說的是,我日后斷不去了,?!?p> 種清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如此便好,,爹爹過些時日就該回京了,,若是叫爹爹知道了此事,少不得又是一頓竹板子,?!?p> 種清的話中也提到了一個專治得住種溪的人,那人便是種溪的生父種師極,,種師極出身將門,,對種溪也一向嚴(yán)厲,只不過種師極常年在西北為官,,無暇顧及種溪,,這才造成了種溪現(xiàn)在的樣子。
種溪對于種師極還是畏懼的,,所以當(dāng)種溪聽了種清的話,,心里還是本能地一陣緊張。
種溪問道:“爹爹要回京,,什么時候的事情,?”
種清彎腰撈起了水中的臉巾,擰了擰水,,遞給了種溪,,回道:“昨日就送來了消息,娘怕你知道此事再被嚇地失了魂,,故而未說,,只等你今日好些了再講?!?p> 在種溪受傷的情況下,,尹氏甚至都不敢告訴種溪種師極要回京的消息,,怕把種溪嚇地失了魂,由此可見種溪對種師極的害怕了,。
不過種清也是怕嚇著了種溪,,又補(bǔ)充道:“爹回京的實(shí)情你也不必太過憂心,你之前雖然犯了錯,,但娘和我都會護(hù)著你的,。”
種清和尹氏對種溪確實(shí)也是偏愛了,,種溪松了口氣,,不解地問道道:“眼下才是年初,爹怎地就要回京了,?”
種清回道:“爹來信說是奉命回京,,應(yīng)當(dāng)是公事。爹一向在意你的學(xué)業(yè),,此番回來必是要問的,。”
種家雖是將門,,但凡是種家子弟,,大多是以文入仕,種家將的開山之人種世衡如此,,種詁,、種診、種諤等人亦是如此,,至于種師極更是師從名滿天下的大儒張載,,飽讀詩書,以文入仕,,絕非胸?zé)o點(diǎn)墨的莽夫,。
也正因如此,所以種師極對種溪的要求也不低,,常來信叮囑他讀書,,不過過去種溪卻不曾聽進(jìn)去。
但現(xiàn)在不同了,,現(xiàn)在的種溪很清楚將來會發(fā)生什么,,再過二十六載,靖康禍起,,金人的鐵蹄踏破國門,,屆時家破國亡,生靈涂炭,人命將會成為最沒有價值的東西,,在那個時候,,只有權(quán)力和實(shí)力才是保護(hù)自己,保護(hù)家人的唯一倚仗,。
種溪抬起頭,,看著跟前坐著的種清,,二八芳齡,,正是大好的年紀(jì),一身鵝黃色的衣裳在身,,再加上種清本就生的秀氣,,更襯地她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迎春花一般,怎忍她將來香消玉殞于金人的刀劍之下,?
種溪腦海中想著種清,,想著尹氏,也想起了異世的父母和那個也需再也回不去的小縣城,。
種溪手中捏著還溫?zé)岬哪樈?,緩緩道:“爹那邊我自有法子?yīng)對,十七姐不必?fù)?dān)心,。我現(xiàn)在只盼著咱們一家人好好的便是,,至于其他的,我自當(dāng)勉力為之,,必不辱家門,。”
種清道:“如此就好,,你近日正好有傷,,就不要出去了,就在家里待著,,好好讀書才是正事,。畢竟你身上也是有官職的,再過幾年你也到了真正該入仕的年紀(jì)了,,總不能折了咱們種家的名頭,。”
種溪雖然年少,,但正如種清所言,,他的身上是有官職的,只是他的官職不是靠著科舉考來的,,而是靠著家門恩蔭而得,。
去歲,種溪的叔父,雄州防御使種樸在西北戰(zhàn)死,,朝廷追種樸往昔之功,,恩蔭種家族中種樸后輩中十人賜官,種溪正是其中之一,,得賜將仕郎,。
只不過種溪雖有官職在身,但因?yàn)榉N溪年幼,,尚未及弱冠,,是不得補(bǔ)實(shí)缺的,也無半點(diǎn)實(shí)權(quán),,他的這個將仕郎只是一個空領(lǐng)俸祿的虛職,,再無其他,種溪要想真的入仕,,至少也還要再等上幾年,。
種溪應(yīng)道:“十七姐放心,我自曉得輕重,?!?p> 備注:
北宋做官的渠道很多,但其中最大的一個渠道不是科舉,,而是恩蔭,,只要官職到了一定的級別,就可以恩蔭家里的男丁甚至門客為官,,甚至很多高官權(quán)貴家還抱在懷里襁褓嬰兒都會被恩蔭賜官,,這也是北宋之所以冗官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