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溪一自種師極口中聽到“黨爭”兩個字,頓時覺著頭都大了。
北宋之亡,,半因黨爭,,“黨爭”兩個字,幾乎是貫穿了整個北宋國史,,也推動了北宋的滅亡,。
北宋之黨爭追溯甚久,淵源極深,。
從建國之初的南北黨爭,,到仁宗朝的慶歷黨爭,再到神宗朝的新舊黨爭,,百余年間,,從不曾消停過。尤其是因王安石變法引起的新舊黨爭更是禍國殃民,。
變法之初,,執(zhí)政的王安石是真君子,能持身守正,,摒卻私心,,他的變法是為富國強兵,濟世安邦,,雖也有不當之處,,但大體還能于國有益。
可是自王安石故后,,新法的繼任者們諸如呂惠卿之輩卻沒有王安石修身養(yǎng)性的本事,,很快就在權力面前就失去了本心,把政見之爭變成了毫無底線的攻訐和打壓,。
凡新舊黨爭一起,,兩黨傾軋,相互攻訐,,自仁宗朝傳下的清明寬和的朝堂風氣也為之大壞,。
新黨執(zhí)政,必廢舊黨之政,,貶舊黨之官,,改弦更張,,易換國治,反之亦然,。
兩黨相爭,,國政更易宛如兒戲,下面的官吏更是趁機盤剝百姓,,中飽私囊,。本就不堪重負的大宋王朝在黨爭中耗盡了最后一絲生機,直到金國鐵騎踏開了開封城的大門,。
對于黨爭,,種溪是深知其威力的,但現(xiàn)在種師極竟然也陷進了黨爭之中,,種溪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種溪問道:“只一個安撫副使,也干系黨爭大局嗎,?”
種師極回道:“環(huán)慶路安撫使,、知慶州蔣之奇年邁,雖為安撫使,,但其精力只在慶州州事之上,,無力兼顧西北軍務,這個安撫副使就是實掌環(huán)慶軍務的主帥,,也是極為緊要的,。”
種溪聞言,,不解地問道:“既然蔣之奇難堪大任,,官家何不撤換蔣之奇,另遣人代之,,反倒將如此要事托于安撫副使,?”
種師極回道:“蔣之奇雖然無力治軍,難堪大任,,但他性情敦儒,,處事老成,正和太后息兵寧邊之意,,是太后之前親指的安撫使,,眼下太后才去,官家受太后遺命,,又怎好立即撤換?!?p> 聽著種師極的話,,種溪也大概明白了其中的緣故,。
但就算如種師極所言,安撫使蔣之奇只掛虛職,,這個安撫副使才掌實權,,但又怎會如此緊要,引得宰相都親自下場相爭,,實在是反常地厲害了,。
種溪思索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忙問道:“可是官家有意于西北用兵,?”
種溪的猜測看起來并無太多的憑據(jù),但絕非信口胡言,,既然韓忠彥和曾布都如此重視一個環(huán)慶路安撫副使的人選,,那一定是有緣故的,而環(huán)慶路臨近西夏,,除了對西夏用兵,,沒有什么其他更好的解釋了。
而且據(jù)種溪所知,,宋徽宗趙佶雖然不是明主,,但卻也一直想要效仿其父神宗皇帝,在西北開疆拓土,。而且事實上也是如此,,徽宗一朝,西北戰(zhàn)事幾乎就沒有怎么消停過,。
趙佶主戰(zhàn),,有用兵之意,而蔣之奇主和,,又無力經(jīng)略西北,,也難怪趙佶要架空蔣之奇,另擇能臣主持西北軍務了,。
種師極不知道種溪這么判斷的依據(jù),,但這樣絲毫不影響他對種溪所言的詫異,因為種溪猜對了,。
如果現(xiàn)在站在種師極面前的不是他的兒子種溪,,而是其他少年人的話,種師極一定不吝撫掌贊嘆,,少不得夸一句年少聰慧,。
但現(xiàn)在他面對的是種溪,他若是表現(xiàn)地太過詫異或是激動,非但顯得自己不夠穩(wěn)重,,還擔心種溪會因此而自大,,反為不美。
“恩,?!?p> 種師極壓下心頭的激動,先是輕聲應了一聲,,而后頷首淡定道:“你猜的雖不盡是,,但也八九不離十了。去歲西夏梁太后身故,,夏王李乾順親政,,李乾順年才十七,又是新掌國政,,西夏正是國內(nèi)動蕩之時,,官家年輕氣盛,又銳意進取,,欲全神宗皇帝未盡之功業(yè),,在內(nèi)朝之上,已經(jīng)不止一次表露過西進之意了,?!?p> 種師極的話印證了種溪的猜測,也叫種溪的心里反倒越發(fā)地緊張了,。
眼下新皇登基才一載,,監(jiān)國的向太后新亡,正是朝局最是混亂的時候,,種師極在這個時候回京,,參與到環(huán)慶安撫副使之爭,這無異于是落入了風暴正中,,危險萬分了,。
種溪道:“如此看來,爹爹眼下的處境并不好,,爹爹何不退避一步,,躲過這場殺機呢?”
種師極緩緩地搖了搖頭,,回道:“朝中黨爭,,從來都是身不由己,豈是為父想躲就能躲的,。我乃橫渠先生弟子,,又得范相公舉薦,本就是元祐黨(舊黨)中人,不止是躲不開,,更不能躲,。而且此番又是去西北掌軍,正承先祖功業(yè),,我若是躲了,豈不墮我種家威名,,叫祖上蒙羞,。”
種師極是大儒橫渠先生張載弟子,,張載是舊黨中人,,種師極師承張載,自然也是一般,。
這一次種師極注定是要在黨爭中沖鋒陷陣的,,他若是敢退一步,倒是就連舊黨中人都不能容他,,他就真的再無后路了,。
種溪倒是很想勸種師極退避,了不起就為舊黨所棄,,賦一閑官而已,,但種溪知道,自己不能這么做,。
因為種溪知道,,種師極非但沒有理由后退,相反的,,他有太多的理由向前,。
于私,種師極年已近五旬了,,官職也做到了提舉秦鳳常平,,這對于尋常人來講已經(jīng)殊為不易,但種師極顯然是不滿足于此的,,為官一生,,他也想更進一步。
于家,,種師極是將門之后,,他現(xiàn)在所任之職掌管秦鳳倉司,不干軍務,,而環(huán)慶路安撫副使別號“帥臣”,,執(zhí)掌一路軍政,經(jīng)略一方,正承父兄們未盡之志,;
于國,,西夏未平,吐蕃未滅,,大宋的西北仍不安穩(wěn),,兩國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種師極身為人臣,,自付武略,,自然也想為君分憂,為國解難,。
眼這個機會,,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如果錯過了這一次,,這樣的機會恐怕就再難有了,,所以這一次種師極哪怕賭上自己的仕途,也絕不會退避分毫,。
透過種師極的話,,種溪也明白了種師極的決心,但現(xiàn)在的情況如此,,種師極已經(jīng)落入了被動,,這樣的局面是絕不會因為種師極的決心而有分毫的改善。
種溪沒有能力去改變朝堂,,對于種溪而言,,眼下當務之急就是怎么樣擦干凈屁股,收拾好他“前面那位”惹下的禍,。
種師極看著種溪若有所思,,也猜到了種溪在想著什么,于是嘴角掛了些許笑意,,反而安慰種溪道:“幸得我兒警醒,,我能早有準備,不至被打地一個措手不及,。之前的事情你就不必擔憂了,,這事情我到了朝堂之上自會分說,你還年幼,,只要為父解釋得當,,官家未必就會信了市井謠言?!?p> 種溪問道:“爹爹準備如何解釋,?”
種師極想了想,,回道:“太后喪期,京中禁樂,,凡在登記在官府樂籍的官伎都不得操業(yè),,也就是說,那日你在茶館見到的不是官府認可的官伎,,而是私伎,,若是能抓住這一點,興許還有解釋的余地,?!?p> 種溪聽著種師極的話,知道種師極多半是在寬慰他,,盡管種溪干的事情還只是傳于市井當中,看起來并不起眼,,但種溪知道,,一旦有必要,這件事情立刻就會被上綱上線地擺在朝堂之上,,種師極的解釋太單薄了些,。
不過種師極的話雖然是在寬慰種溪,卻也叫種溪想到了一個法子,,幫助自己和種師極脫困的法子,。
畢竟一個才十四歲的孩童,又能有什么壞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