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虎相斗,,必有一傷,韓忠彥此舉,,是存了將蔡京引入京中,,使蔡京和曾布爭權,而他自己坐山觀虎斗的心思,,但他哪里知道,,曾布在蔡京的手里根本就不是個個兒。
如果說蔡京是虎,,那曾布充其量就是只鬣狗,,韓忠彥為驅狗而引虎,,就是個最致命的昏招,。
只現(xiàn)在而言,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比種溪更加清楚蔡京的本事了,,蔡京的手段是要遠勝過曾布的,,種溪深知蔡京的危害,蔡京和趙佶一向交好,,又擅逢迎之道,,蔡京一旦進京,便將大殺四方,,獨掌大權,,到了那時,元祐黨人的處境就萬分艱難了,。
種師極聽著種溪的話,,先是沉默了片刻,,接著點了點頭,顯然他對種溪所言頗為贊許,。
種師極道:“想來我兒也是覺得韓相公所為有些失當了,。”
種溪輕哼了一聲,,道:“何止是失當,,簡直是昏聵,蔡京固與曾布不和,,但與韓相公又何嘗不是,,韓相公想要坐山觀虎斗,蔡京也是一樣,。怕只怕笑到最后的不是韓相公,,而是后來的蔡京?!?p> 種師極有些擔憂道:“為父也覺著韓相公所為有些激進,,不甚穩(wěn)當,但韓相公畢竟是左相,,又是朝中老臣,,只要小心些,應該不至如此吧,?!?p> 種溪道:“所謂驅虎吞狼實為借刀殺人,自是好計,,但又豈是人人用得的,,用得好了,便是曹操,,可若是用的差了,,那可就成了劉璋了。爹爹以為韓相公的性情更像誰,?”
漢末亂世,,曹操以劉備、呂布,、袁術三者不和之機,,行驅虎吞狼之計,使三者各自攻伐,,終得徐州,、淮南之地。
而同樣的,,益州劉璋與漢中張魯不和,,引劉備入蜀以防備張魯,,但卻被劉備所趁,倒是丟了自家基業(yè),。
種師極也明白種溪的意思,,韓忠彥雖是老臣,名門之后,,但卻短了手段和魄力,,行事優(yōu)柔,恐怕最后只能成為自斷根基的劉璋,。
種師極嘆了口氣道:“只盼著官家的心思確能如韓相公所想,,建中靖國,不偏不倚,,如此咱們在朝中還能有立足之地,,只不過...”
種師極的話,雖然只說了一半就止住了口,,但種溪卻知道種師極嘆氣的緣故,。
種溪倒是不禁暗自佩服起了自家老爹來,種溪兩世為人,,自知曉蔡京之害,,但種師極身在局中,卻能看的這般清楚,,說出這樣的話來,,官場打滾三十年,果然絕非等閑,。
但所謂建中靖國,,說起來本就是一個笑話,皇帝偏向新黨容易,,偏向舊黨也容易,,但唯獨最難的就是建中這二字。
當初前唐德宗皇帝李適倒是用過“建中”的年號,,但是最后呢,,建中的結果就是兩方都不滿意,,建中四年,,涇原兵變,叛軍攻入長安,,李適險些連性命都丟了,,而后就更易了年號。
趙佶現(xiàn)在固然還沒有面臨李適那般窘境,,但建中靖國的年號絕非趙佶的本意,,必定也不會長久,。
與其說趙佶定靖中建國年號的意思是為了平衡新舊兩黨,罷除黨爭,,倒不如說這是趙佶登基之初,,對掌權的向太后的一種妥協(xié)更合適。
種溪道:“所謂‘建中靖國’,,多半不過是權宜之計,,若非如此,爹爹何以得列藩閫(帥臣別稱),?韓相公此番所為就是玩火自焚,,只怕相位也難以久保了,爹爹還是早做準備的好,,此事萬無僥幸的可能,。”
趙佶年輕,,銳意進取,,欲成就功業(yè),他的骨子里就向著新黨,,而向太后垂垂老矣,,一心求穩(wěn),又心向舊黨,,兩者妥協(xié),,故才有了建中的說法。
但實際上趙佶想要的絕不是建中之道,,他想繼父兄之遺志,,他要的是豐功偉績,這只從他架空蔣之奇,,換上將門出身的種師極就能看出端倪來,,趙佶登基之后,是想要做出一番大功業(yè)的,。
而韓忠彥本就性情庸弱,,再加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年近七旬,垂垂老矣,,早就失了進取之心,,只想著不功不過,穩(wěn)住自己的首輔之位,,所以趙佶想要的東西韓忠彥給不了,,也沒有這個能力給。
只要趙佶自覺坐穩(wěn)了皇位,掌控了朝堂,,一旦有合適的機會,,趙佶一定會撤換尸位素餐的韓忠彥,另擇能相,,而蔡京雖然私德有虧,,但素有能臣之譽,蔡京進京就是最好的契機,。
種師極先是沉默了片刻,,正是在思慮著種溪的話,片刻之后,,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哥兒說的有道理,韓相公走了一步昏棋,,將引蔡京進京,,為父是勸不住的,唯今之計,,只能早做打算,。”
種溪看著種師極的反應,,知道他聽進了自己的話,,于是問道:“不知爹爹有何計較?”
種師極回道:“倉促間倒也談不上什么計較,,只是咱們種家畢竟是將門,,咱們種家的根還在西北,而不在東京,,為父赴任的當務之急就是官家最在意的橫山之事,,這才是立身之本?!?p> 種溪問道:“爹爹就不怕朝中有人作梗嗎,?”
種師極漆黑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精光,自付道:“官家所重,,西北邊事,,而西北所重,在橫山一地,,種家在環(huán)慶,、鄜延掌軍多年,對橫山之事最是熟稔,,官家和朝廷想收復橫山,,就不能不用種家人。而為父畢竟一路帥臣,,只要為父能在橫山做出文章來,,就算是宰相也不能隨意拿捏?!?p> 種師極的話說著有些自傲,,但確實也有他自傲的資本。
種家一門,,自打種世衡起,,便名將輩出,在西北威望極重,,尤其是環(huán)慶和鄜延兩路,,根基尤深。
種世衡曾為環(huán)慶路都鈐轄,,掌兵環(huán)慶,,種諤、種詁,、種診三人亦曾以鈐轄要職統(tǒng)領環(huán)慶和鄜延軍務,,經(jīng)略橫山多年,朝野上下,,西軍內(nèi)外,,沒有人比種家更加熟悉橫山,朝廷想要收復橫山,,多半是繞不開種家的,。
種溪很清楚韓忠彥會被蔡京斗垮是早晚的事情,但現(xiàn)在韓忠彥不過才上稟趙佶重新起用蔡京,,就算韓忠彥再昏招迭出,,就算蔡京的動作再快,韓忠彥失相位也不會是這半載內(nèi)的事情,。
這段不短的時間里,,有種家的底子在,足夠種師極在環(huán)慶路站穩(wěn)腳跟,,到了那時,,面對趙佶開拓西北的期望,面對臨陣換帥的風險,,不管是誰為首輔,,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想動文臣掌軍的種師極都要掂量掂量。
種家有的可不止是能戰(zhàn)的武將,,更是西北百姓眼中無可比擬的威望,,是西軍將校中親友舊部的盤根錯節(jié),是西北羌蕃自骨子里的敬畏,這些都是無可取代的,。
種師極的話雖有道理,,但在種溪看來,種師極終究還是低估了蔡京的能力,,高估了蔡京的節(jié)操,。
在蔡京之前,雖有朝廷黨爭,,但多少還是會權衡國之利弊,,顧及士大夫顏面的,但在蔡京掌權之后,,卻壞了這個規(guī)矩,。
他大興黨禍,甚至置“元祐黨人碑”,,為了權欲,,迷惑了趙佶,不顧大局地排除異己,,橫掃了整個舊黨,,貶謫的貶謫,罷官的罷官,,哪里還顧得上什么國家利益,。
只不過種溪現(xiàn)在卻不能把這些話說于種師極,畢竟這些都是沒影的東西,,說出來反倒怪異地很,。
種溪只是道:“爹爹此番西去,凡事小心些便是,,總不會出什么大的岔子,。”
種師極應道:“你還年少,,朝堂上的事情不必太過憂心,,眼下你的當務之急是好生讀書,以備弱冠銓選,,謀個好差遣,。”
備注:種溪現(xiàn)在雖然有蔭官在身上,,但是并沒有實際的差遣,,通常差遣的官制要等到二十歲之后才能通過銓選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