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杰瑜一言不發(fā)地在前面引路,，吳冬臨也沒有多嘴去詢問,。

　　樓梯間狹窄而高，每個拐角上緣有一扇正方形小窗,，但離地兩米的高度限制了陽光照入的范圍,，給人一種行走于高塔中的錯覺,。

　　墻上布滿繪畫和壁紙，甚至水彩筆的痕跡都蔓延至涂有紅油漆的扶手上,，仿佛童話與現(xiàn)實的交界處,。

　　直到鮮紅的“3”映入眼簾，他們才走出樓梯間,，男孩把他一路帶到三樓的盡頭,。

　　走到半路時，吳冬臨便聞到了糞便發(fā)酵形成的屎臭味,，隨著氣味愈發(fā)濃郁,，男廁的小人標識也映入眼簾。

　　周杰瑜主動松開他的手,，縮著的腰伸直,，快步跑進廁所中。

　　幾只綠頭蒼蠅被男孩驚起,，嗡嗡從其中竄出,，差點撞在吳冬臨臉上，濃烈的騷味和惡臭如有實形般撲面而來,。

　　他不由掩住鼻子,，但男孩對氣味絲毫沒有厭惡，眨眼間便站在最后一間蹲坑前,，用手指了指隔間門,，示意他進入。

　　吳冬臨放下手,，加速走過洗手池和小便池,，停在周杰瑜身后，看著他在面前推開門,。

　　門后是蹲坑,，按壓沖水的按鈕之上的墻面涂有一只巨大的眼睛，幾乎占滿門所對的墻壁,。

　　他的大腦一瞬間宕機了,。

　　和李若妍畫的眼睛圖案一模一樣，但線條明顯更老練標準,，兩側(cè)上翹,，豎瞳鋒利刺目。

　　墻壁仿佛從中截斷,，下方是各種黃色褐色污物的區(qū)域,，眼睛所在部分的墻壁卻潔白到一塵不染。

　　眼睛被深刻在墻上,，最下緣被歪歪扭扭的藍色彩筆瞄過一圈,，正好是一個小孩伸手所能夠到的極限高度。

　　“大哥哥,，不進來嗎,？”

　　一路閉嘴的周杰瑜說話了,，弱弱的童聲地停在門口，似乎對他愣在原地有些不解：

　　“他們不會來這里,，也聽不到我們在里面說的話,。”

　　“周杰瑜,，你在哪里看到過和這樣的眼睛,？”

　　吳冬臨顧不得鼻中惡心的氣味，直接雙手按住他的肩膀開口,。

　　男孩被他突然的行為嚇了一跳,，錯愕回應(yīng)：

　　“你能看到？”

　　一聽這話,，青茉靈的“你看到了,？”就仿佛在耳畔徘徊，他當即打了個哆嗦,。

　　“……抱歉,，剛才有點過激，我沒想到會這樣看到……這個圖案,?！?p>　　吳冬臨呼吸平穩(wěn)下來，聲音也冷靜了些,，認真凝視慌亂的男孩：“你的意思是,，之前別人都看不到這個圖案？”

　　“他們看不到這個門,，也不會進來欺負我,，是眼睛保護了我！”

　　周杰徐的眼睛亮了起來,，激動地有些手舞足蹈起來,，一下擺脫了吳冬臨的雙手：

　　“我跟李老師說過，但一直沒有人看到它,，大家都說是我腦子不好,，但是哥哥也看到了！它一定是真的,！它說的肯定也是,！”

　　吳冬臨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它說的？”

　　男孩肉眼可見地興奮,，和原先完全不像一個人,，仿佛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般高興地跳著喊道：

　　“馬上就要開始慶典了，眼睛說在那天之后就再也不會有人欺負我了！”

　　他似乎極為相信那只眼睛,。

　　情況比想象中還要復(fù)雜,，吳冬臨沒有采取多余動作，只是抬頭重新打量了那只眼睛圖案,。

　　他閉眼走進隔間,，反手關(guān)上了門。

　　在一瞬間,，頭部傳來輕微眩暈，外界蒼蠅的嗡嗡聲和惡臭都消散殆盡,，寂靜到只有兩人的呼吸聲,。

　　他在感知描繪的畫面中看到一層薄幕般籠罩在隔間邊緣，空氣仿佛波浪中的水草般抖動,。

　　某種隔絕效果,。

　　“好了，我們現(xiàn)在可以好好聊聊了,?！?p>　　吳冬臨睜開眼，退出感知狀態(tài),，盡可能以溫柔語氣問道：

　　“之前在外面怎么不說話,，如果我們早點說，一切不就都好辦了嗎,？”

　　“眼睛教我不能亂說話,，反正說了別人也不聽，所以我就不說了,?！?p>　　周杰瑜興奮地綻放笑容，與外面安靜如雞的狀態(tài)判若兩人：

　　“但大哥哥不一樣,！你能看到眼睛,，也會聽我說話！”

　　只是能看見那個圖案,，就對我無條件的信任嗎,？

　　看著他鼻子下還沒擦干凈的鼻血，吳冬臨嘆了口氣：

　　“那個之前照看你的老師呢,？嗯,，比如說李老師，她會聽你說話嗎,？”

　　“大家都不會理我,，李老師偶爾會，她會給我留吃的，會暫時把小胖他們趕走,，但她給我的感覺不好,。”周杰瑜緩緩低下頭,，對著手指,。

　　“沒事，哥哥不會說你壞話的,?！?p>　　他耐心等待，但男孩只是低著頭,，讓視線止步于凌亂的黑發(fā)上,。

　　輕呼一口氣，吳冬臨蹲下身,，讓自己和周杰瑜平齊,，微笑著伸出手：

　　“我們來拉鉤吧?！?p>　　“嗯,！”

　　符合兒童的交流獲得了回應(yīng)，男孩重新咧開嘴,，高興地探出小手,，兩人的小拇指勾在一起，吳冬臨放輕聲音：

　　“來,，一起念：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p>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敝芙荑む嵵馗貜?fù),，“以眼睛的約定發(fā)誓！”

　　吳冬臨對他的后半句話眼角跳了跳,，但面不改色地回到先前話題：

　　“所以李老師是怎么了,？”

　　“以前也有過校園慶，但沒有眼睛,，我記不起來,。”男孩回憶般搖了搖頭,，“但我記得李老師肯定參與了,，而且做了些不好的事情,。”

　　“李老師帶走過不少人,，有我們中的,，也有不認識的大人，但他們之后再也沒出現(xiàn)過,?！?p>　　周杰瑜說著說著，頭又開始下垂,，聲音也變得沙?。?p>　　“我以前是有朋友的，但他們被李老師帶走后,，就剩我一個人了,，大家對我的態(tài)度也一下變得很奇怪?！?p>　　似乎是注意到吳冬臨的臉色變化，他突然又抬高聲音：“不……不過我都習慣了,，沒關(guān)系的,。”

　　“這些眼睛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

　　“我不記得了,，當時天慢慢暖和起來，我被小胖他們追著打的時候跑了進來,，但發(fā)現(xiàn)他們沒有跟上,，然后就看到了眼睛?！?p>　　周杰瑜眨巴著眼,，把臉貼在墻上，也不管臟不臟地蹭著,，又恢復(fù)了笑容：

　　“眼睛告訴我外面有很好看的世界,，不用被關(guān)在屋子里，也不會有人欺負我,，只要等到明天,，我就再也不會被欺負了！”

　　他似乎除了眼睛誰都不相信,，包括對他表現(xiàn)出幫助傾向的李若妍,，在外面的表現(xiàn)也是偽裝。

　　兩邊描述大部分相符,，只是有一些因角度不同導致的誤差,，可總感覺其中有不對勁和隱約的矛盾感。

　　雖然他的本質(zhì)是個才上幼兒園的小孩，但他對外的謊言和無意中展露的狂熱讓人不安,。

　　吳冬臨默默抬頭,，仰視那只眼睛。

　　因為角度原因,，那只豎瞳仿佛正固定在自己身上,，或者說注視一切進入隔間的事物。

　　從周杰瑜的透露來看,，眼睛會說話,，但肯定不會當他的面表露出異常。

　　無論如何,，自己對夢境教團絕無好感,，必須要清掉多余的圖案。

　　“哥哥,，那個和你一起來的姐姐是誰,？”

　　看他凝視眼睛陷入思索，周杰瑜脆聲問道：“她身上的眼睛和眼睛朋友好像,，但我有點怕她,。”

　　組織警告過不能讓青茉靈接觸夢境教團,，其中格外強調(diào)了眼睛圖騰,，黑色筆記也格外提到不能讓她知道，再加上各種頭銜和他的話……

　　“她……她是我的好朋友,，但最好別讓她知道這個眼睛圖案,，好嗎？”

　　吳冬臨對剛聽到的信息有些頭皮發(fā)麻,，頓時不敢繼續(xù)追問下去,，生怕問出離譜的東西。

　　周杰瑜上下點頭：“嗯,，眼睛跟我說過,，朋友可以相信?！?p>　　“那能告訴我哪里還有這樣的眼睛朋友嗎,？”他組織好語言，小心翼翼詢問,。

　　男孩絲毫沒懷疑,，果斷回答：“其他的眼睛朋友都不會說話，而且長得也不一樣,，我看到過……”

　　在他的敘述中,，操場器材下有一個,，每棟樓的三樓均有一只，最中間樓的頂層門上有一只,。

　　吳冬臨牢記下他講述的每一個地點,，最后找了個借口，起身禮貌告別：

　　“哥哥還有工作要忙,，必須走了,。”

　　“必須要走了嗎,？”周杰瑜抬起頭,，不舍問道。

　　“不然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可就不好了,?！?p>　　他打開門，揉了揉對方的頭：“不過如果要找的話,，我這兩天都會來學校,，我們都是是朋友了，朋友就該互幫互助,，不是嗎,？”

　　“嗯?！蹦泻⒄J同地上下點頭,，乖乖待在隔間中,，注視他離開,。

　　待吳冬臨的身形消失在隔間外，周杰瑜才抬頭瞄過墻上圖案,，竊竊低笑：

　　“嗯,，眼睛哥哥也是這樣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