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瓶Floating bottle
“將愿望裝進漂流瓶,,海神會讓你夢想成真,?!崩畈仍谑┕ぬ萆?,給餐廳門面上那幅顏色凋零的廣告語重新上漆,。
在炙熱陽光的烘烤下,藍色油漆干得很快,,散發(fā)出刺鼻的氣味,。靠近餐廳外墻的地面上放著三桶油漆,,是瓊從地下倉庫里搬出來的,。桶很重,他累的滿頭大汗,,現(xiàn)在正躺在沙灘休息,,他的右手環(huán)抱著發(fā)出五彩斑斕燈光的音響。
音響里正播放著公鴨德雷克的專輯《蝎子》,。
坦誠點說,,這個形似滾筒、重兩磅的玩意,,音質(zhì)差得感人,,它唯一的好處是能用電池。自從N7病毒大爆發(fā)之后,,我們用電就靠電池了,。上次搜刮一家沃爾瑪商城的時候,我們在一個健身儀器的展廳里找到了一臺以腳踩踏板發(fā)電,,形似自行車的發(fā)電機,。
發(fā)現(xiàn)它的人是多蘭,這家伙興奮到大叫,,懷里抱著的百威啤酒散落一地,。他是李安導演的腦殘粉,總拿著那臺沒電的ipad和我抱怨,,明明里有許多好看的電影,,像《斷背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之類,,卻因為沒電而無法欣賞,。
沒有意外,這臺發(fā)電機也是壞的,。N7病毒爆發(fā)后,,我們能找到的發(fā)電機都壞了,,無論是太陽能,還是磁生電,,都不起作用,,仿佛物理定律也被N7病毒感染了。
當李為廣告語重新刷漆時,,我和凱莉正在商店中央一塊清出來的空地上擺放蠟燭,。我們本期望用蠟燭擺出一串巨大的數(shù)字“2040”,大約高四英尺,,長十六英尺,。
可當我們擺完數(shù)字2之后,一個問題暴露了出來,。
“很顯然,,我們的蠟燭不夠?!眲P莉埋怨似的看了我一眼,,繼續(xù)說:“我們可以換成紅蠟燭,商店的倉庫里還有很多,?!?p> “不,凱莉,。我想白蠟燭才符合漂流日的氛圍,,我們可以把數(shù)字縮小一些…”
沒等我說完,凱莉便生氣地打斷:“那會小很多,,而不是一些,。如果我們要慶祝一個重要的節(jié)日,我們就該多重視一點,,尤其是這個什么鬼漂流日還是你提出的,。”
“既然你知道是我提出的,?!蔽蚁蛩鸬溃骸澳鞘虑榫蛻?yīng)該由我來做主!”
她沒有接話,。我有些詫異,本以為她會和我繼續(xù)斗嘴,,因為她平時的脾氣倔得像頭驢,。可現(xiàn)在,,她只是轉(zhuǎn)過身,,背對我,,看向擠在四周的貨柜。上面的貨物已經(jīng)清空,,擺滿了我和她從沙灘上拾來的貝殼與海螺,。
她是在看貝殼上的花紋?還是在聽海螺里的海浪聲,?我沒有答案,。幾小時前升起的太陽正高掛在天上,陽光從打開的窗戶中瀉進來,,照在她那涂滿指甲油的指甲上,,閃閃發(fā)亮。
安靜的背影,,此時卻如一面墻,,堵在我心間。
從她發(fā)出的嗚咽聲判斷,,沒錯,,她快要哭了。
“我很抱歉,?!蔽覍⑹址旁谒募缟希f:“我想起來了,,岬角上的瞭望塔里還有白蠟燭,。”
“你知道的,,從我們見到那個人后,,我的腦子有些不清醒?!?p> “他說他從紐約來,,你相信他嗎?”凱莉轉(zhuǎn)過頭,,她的鼻子紅紅的,,淚水在眼眸里打轉(zhuǎn)。
“我不知道,?!痹谖铱磥恚侨藦哪睦飦硪呀?jīng)不重要了,。我們發(fā)現(xiàn)他時,,他靠在公路牌子上,神志不清,,滿口胡話,。
他脖子腫得很大,,像快要漲破的氣球,兩個眼球從眼眶里脫出,,靠兩根肉絲和腦袋鏈接,。
他身后,一輛失去車前蓋的白色雪佛蘭橋車正展示著自己的機械內(nèi)臟,。他說自己叫維納斯,,嘴里一直喊著他母親的名字,甚至認為李就是他的母親,??伤B看都沒法看見。不知為什么,,瓊覺得很搞笑,。也許在他看來,古怪等同于滑稽,。
維納斯感染了一種名為“蝸?!钡碾貌《荆簿褪荖7,,活不過一星期了,。所以,我們把他搬到俯瞰海灘的瞭望塔里,。這里有兩個跟他一樣感染“蝸?!钡娜恕V徊贿^,,他們都已經(jīng)是尸體了,,只有他還暫時活著。
沒人會指責瓊這種沒有同情心的行為,。我們都被壓得喘不過氣,,多少會找點樂子,即使這種樂子并不符合道義,。
譬如我,,在看到維納斯隆起的啤酒肚時,咯咯地笑出了聲,。我想起以前的鄰居——大肚腩科里,。他是個不折不扣的酒鬼,一輩子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去喝酒的路上,。每次他見我,都要借著酒勁數(shù)落我一頓。
“嘿,!沒考上大學的小子,明天從商店下班的時候,,記得隨手給爺捎箱啤酒,。”
“去你媽的,,科里,。喝這么多,小心被車碾死吧你,?!?p> 我們的對話永遠充滿火藥味。老實說,,我一直覺得他會酒精中毒而死或者被車撞死,。沒曾想,在我的見聞里,,他成為了N7的第一個獵物,。
當他圓滾滾的肚子把隔離車上的黑色尸袋撐起一個小山丘時,我咯咯地笑了,。
高中畢業(yè)那個夏天,,莫琳上大學前那個夏天,源自古巴的N7如同裹尸布一般席卷了整個世界,。沒人知道該如何打敗這種新型的朊病毒,,就像沒人知道該怎么阻止死神揮舞鐮刀。
紐約是第一個淪陷的城市,,緊接著是洛杉磯,、舊金山、費城……人們在驚慌失措間發(fā)現(xiàn)——醫(yī)學并沒有他們想象中那么發(fā)達,。至少這一點,,我知道的比他們早。
“我覺得這樣做不對,,約拿,。”凱莉努力地用最嚴肅的語氣對我說:“我們不該把這些感染了N7的人扔進海里,?!?p> “或者至少不該把維納斯扔進海里。他說他從紐約來,。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么紐約的情況可能沒有報道里那么糟。”
“報道,?凱莉,,關(guān)于紐約最近的報道也是五年前,這點你已經(jīng)和我確認過無數(shù)次了,。五年前紐約就沒有活人了,!現(xiàn)在的情況只會更糟。我知道你有家人在紐約,,但放心,,他們肯定死了?!?p> “你不能這么說,。”她徹底焉了,,癱坐在地上,,無助的樣子讓我有點心痛。那一刻,,我很想安慰她,。但我明白,如果我給任何她希望,,那會是一種傷害,。
“他們死了,就和瞭望塔里躺著的人一樣,。你知道的,,漂流日是我定的,但在漂流日將他們送上木筏則是我們一同決定的,?!?p> “你也同意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