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彪、范驪被司馬昊召到督察署,,聽候司馬昊的吩咐,,司馬昊便對淳于彪,、范驪及施工管理部,、后勤管理部負責人宣讀了李丞相的手諭,,大意是:朝廷考慮到男女混在一起干活,,很容易發(fā)生曖昧關系,,影響工程進度和皇陵聲譽,,故嚴禁男女勞工接觸,,嚴禁守軍將士利用工作之便勾引女工,違者嚴懲不貸,。宣讀完畢,,又作了具體安排,命后勤管理部負責人專門設置女工食宿區(qū),,讓女畫工們另外吃住,,并且女工食宿區(qū)要遠離男勞工食宿區(qū);命施工管理部負責人將男畫工與女畫工分開干活,,也就是說男女畫工不得呆在一個畫房里,;最后吩咐淳于彪、范驪,,全力配合后勤管理部和施工管理部開展工作,。淳于、范二人聽了李丞相的手諭,,非常驚訝和沮喪,,火熱的心涼了一半,此后,,兩人都心照不宣,,琢磨著如何對抗李丞相手諭的策略。
淳于彪,、范驪對司馬昊的吩咐不敢懈怠,,第二天就與工程管理部、后勤管理部人員一道,緊鑼密鼓地忙活開了,,將距離男勞工食宿區(qū)較遠的兵士宿舍騰空,,改造成女畫工宿舍和食堂,又將女工騰出來的宿舍改造成兵士的寢室,,一連折騰了十多天,,才安頓完畢,隨后,,司馬昊專門去視察了一番,。為了避免因混亂而窩工,施工部人員給新來的畫工們分了工,,每個人只負責彩畫一定范圍內(nèi)的陶俑,、陶馬,姜淑瑤和楊爽兩人認識最早,,又住在一個宿舍,,自然成了干活的“鄰居”。姜淑瑤環(huán)顧四周,,眼里全是人影,,多數(shù)是直挺挺立著不動的陶制人,少數(shù)是晃來晃去的活人,,畫工們個個手握畫筆,,將各色顏料涂在土紅色的陶面上,搬運工們穿梭于畫工和陶俑之間,,整個空間人影憧憧,,窸窸窣窣,嘁嘁喳喳,,雜亂而有序,。監(jiān)工的兵士們拎著鞭子在畫工們中間游來蕩去,不時吆五喝六,,指手畫腳,,耍著監(jiān)工員的威風。忙碌和新鮮感使姜淑瑤的思鄉(xiāng)之情暫時淡漠,,她忽然想到要好好畫畫范驪,,便在將軍俑之間繞來轉(zhuǎn)去,尋找與范驪容貌相似的陶俑,,同時極力回想著他的模樣:身材偉岸,,寬額,方臉,,挺直的鼻梁,,寬寬的鼻翼,,嘴唇棱角分明,嘴角微微上翹,,一雙炯炯有神的丹鳳眼,,眉宇間有一顆褐色的瘊子,耳朵的耳輪十分明顯,,整個形象陽剛英武中透著友善,、溫和、樂觀,、沉穩(wěn)與睿智,!……她邊想邊仔細觀察著每一尊陶俑。這些陶制將軍俑神形各異,,有凝眸遠眺的,,有蹙眉思考的,有微笑遐想的,,有凝神聆聽的,,有蹙眉瞪眼作發(fā)怒狀的,她覺得那個扭著頭,,面帶微笑凝視前方,、似乎陷入美好遐想的將軍俑比較像范驪,。此俑身披鎧甲,,頭戴雙卷尾長冠,腳穿方口翹尖鞋,,身高六尺有余,。她將木墩搬了過來,站在上面開始畫帽子,,但還得踮起腳才能夠得著,。那面的楊爽正蹲在地上調(diào)制顏色,楊爽與呂少谷分開后,,開始幾天經(jīng)常抹眼淚,,后來就整天樂呵呵的,除了干活,,就是忙著描眉搽粉,,對著鏡子欣賞戲子一般的面孔,好像從來沒跟呂少谷發(fā)生過戀情,。
淳于彪從彩畫房門口出來時心里沮喪透了,,不佳的情緒,使他本來缺少和善感的面容變得有些猙獰可怖,,舉止也失常了,,他垂著頭,,卻挺胸闊步,大步流星,,徑直朝棚子外走去,,樣子威風凜凜而又氣勢洶洶。韓珠見淳于彪要走,,晃蕩著粗壯的身子屁顛屁顛追了上去,,像狗追隨主人一般,用討好的眼神望著淳于彪,,聲音甜甜地問:“您走呀,?”淳于彪看都沒看韓珠一眼,一聲未吭,,頭也沒回就走了,。先前淳于彪是滿懷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信心去見姜淑瑤的,淳于彪見女人見得不計其數(shù),,可是像姜淑瑤這樣能讓他怦然心動的女子還是頭一次遇見,,就連皇宮里的后妃宮女們他也認為不夠完美,后妃宮女們僅僅是個漂亮,,大多胸無點墨,,沒什么技藝特長,言行舉止也俗不可耐,,姜淑瑤除了具備后妃宮女的嬌美,,還有著她們所沒有的諸多優(yōu)點:優(yōu)雅,大方,,氣質(zhì)不凡,,并且有繪畫的技藝,幾乎完美無缺,!若能成為自己的小老婆,,相守自己到百年,真是三生有幸了,。幾次相見,,對姜淑瑤由好感一下子升華到了愛戀,眼前無時無刻閃現(xiàn)著她的身影,,他恨不得深更半夜再見到她,,恨不得立刻用花轎將她娶入洞房。因此昨晚他一夜沒睡安穩(wěn),,總算熬到了天明,,吃過早飯,將韓珠和校尉們招到將軍署,,敷衍地對他們訓示了幾句,,自己便開始尋找姜淑瑤,。
對于李丞相的手諭,淳于彪有點漫不經(jīng)心,,心里很憋氣,,抵觸情緒也很大,當時他就在心里罵道:什么鳥手諭,?你們?nèi)徘淦捩扇旱?,我們?nèi)竹R生涯、浴血奮戰(zhàn)過的人,,如今又身在工地,,如此的清苦,連這么點特權都沒有,!事后又冷靜思索,,覺得內(nèi)心抵觸歸內(nèi)心抵觸,但還須避其鋒芒,、講究些策略,,縣官不如現(xiàn)管啊,這里天高皇帝遠,,一年四季連他李丞相的人影都基本逮不著,,只要籠絡住司馬昊為首的那一幫督察就行了,他們不奏本,,姓李的屁都不知道,。再說自己是管施工現(xiàn)場監(jiān)工的,條件方便的很,,行動低調(diào)些,,也會人不知鬼不覺的,。因此淳于彪對追求姜淑瑤有底氣,,也有成功的自信心。他先去督察署探了探司馬昊的口氣,,對司馬昊表了表自己大半輩子的功勞,,訴了訴來陵園工地的疾苦,然后將話題扯到李丞相的手諭上,。司馬昊是聰明人,,一聽便知淳于彪來的意圖,說自己只是奉命行事,,也不是他要成心管束將軍們,,淳于彪見司馬昊說的話很活泛,突破口很大,,趁熱打鐵,,翌日便派韓珠,、胡精去周圍村莊買了些人參、燕窩,、藏紅花等營養(yǎng)品,,用布包了五包,一大包,,四小包,,親自到督察署,將大包給了司馬昊,,小包分別給了王大,、劉不歪等四個督察。司馬昊接受了貴重禮物,,自然要給淳于彪點回報,,十分含蓄地吩咐他,做事要注意低調(diào),,不可過分,,功高望重的老將軍了,一般情況下本總管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話說到這份上,,無疑給淳于彪吃了定心丸?!居诒胂惹皝淼讲十媴^(qū),,直奔專畫兵俑的畫房,韓珠見淳于彪來了,,趕忙跑過來,,影子一樣跟在將軍的身旁,淳于彪?yún)拹旱負]揮手,,像在驅(qū)趕蒼蠅:“做你的去吧,。”將韓珠趕到別處去了,,胡精及其余兵士見韓珠討個沒趣,,也都躲得遠遠的。當時姜淑瑤只顧模仿范驪的模樣畫著將軍俑,,沒注意到此時已經(jīng)有人過來,。淳于彪過來的時候竟心率加快,精神有些緊張,,好像從未見過異性的小伙子第一次與心儀的人約會,,見姜淑瑤兩眼盯著陶俑,顯然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到來,,便立在她的身側(cè),,窺視著她俊俏面孔的側(cè)影,,故意咳嗽了一聲。姜淑瑤扭過頭先是一驚,,接著笑盈盈喚了聲:“將軍大人,!”淳于彪平時一向板著面孔,這時竟破天荒擠出一絲溫和的笑意,,用熱辣辣的眼神望著姜淑瑤,,語氣柔和地說:“還認識我吧?”姜淑瑤說:“認識呀,,您制服過受驚的馬,,那天還幫我們搭曬過衣物呢?!闭f完,,筆頭伸進碟子里蘸了些顏料,繼續(xù)畫陶俑,。淳于彪說:“區(qū)區(qū)小事,,不必掛齒。今后遇到什么難處,,本將軍樂意為你排憂解難,。”目光無意中落在陶俑的頭部,,看著看著突然眼睛瞪大,,驚訝道:“你畫的這尊將軍俑很像一個人!”姜淑瑤故作驚異:“是嗎,?像哪位呀,?”淳于彪說:“像一個領兵的人……哦哦,你不認得,,不認得,。”暗自感嘆:他娘的,,世上居然有這么奇巧的事,!姜淑瑤掩飾著內(nèi)心的愜意與興奮,,哦了一聲,,說:“真是巧合!”說話的時候只扭頭瞥了瞥淳于彪,,畫筆始終沒有停止,。接下來,淳于彪便盤問姜淑瑤的名字,、籍貫,、年齡,、家庭情況等,令他失望的是,,姜淑瑤漸漸對他失去了興趣,,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陶俑上,她盯著陶俑的頭部,,凝神靜氣地用筆用色,,專注程度簡直旁若無人,回答問題的時候連看都不看淳于彪一眼,,且問一句答一句,,從不主動和他說話,面部表情一本正經(jīng),,沒有一絲嫵媚的笑容,,給人一種高傲冷漠的感覺。監(jiān)工的兵士們見淳于彪與姜淑瑤聊得火熱,,都遠遠地站在那里觀望,,韓珠則干脆溜出了彩畫房。說話間,,從附近傳來一聲脆生生的笑,,淳于彪循聲望去,楊爽已經(jīng)笑嘻嘻地低下了頭,,接著又揚起頭來,,一臉傻笑地望著淳于彪,似乎想跟他搭訕,,卻顯得害羞靦腆,。淳于彪感覺楊爽活潑好動,模樣也好看,,但言行有些輕佻,,搔手弄姿的,且濃妝艷抹打扮也太俗氣了,,他是尊貴之人,,一向喜歡文靜高雅,自然對楊爽興趣索然,,看楊爽時面部笑影全無,,駭?shù)脳钏s緊埋頭干活了。姜淑瑤已畫好陶俑的面部,,跳下木墩,,默默地欣賞著自己的作品,神情露出難以掩飾的喜悅與得意,似乎將身旁的淳于彪忘得一干二凈,。淳于彪盯著陶俑,,很驚異,也很疑惑,,克制著不良的復雜情緒,,夸贊了一番姜淑瑤的畫藝,姜淑瑤自然態(tài)度謙遜,,口中謝個不停,,淳于彪接著沒話找話地與她攀談,姜淑瑤卻又專心一意畫起了將軍俑的身體,,把精力全用在了不會說話不會動的陶俑上,,說話時索性連頭都不扭一下,只盯著筆頭在忙活,。淳于彪終覺掃興,,默默地告辭了。臨出門,,停在門口回身凝望了姜淑瑤片刻,,有些戀戀不舍。淳于彪對姜淑瑤纏綿悱惻的舉動,,楊爽看在眼里,,羨慕在心中,又由羨慕轉(zhuǎn)為濃濃的妒意,,淳于彪一走,,楊爽朝姜淑瑤重重地咳嗽了一聲,表情十分怪異,。
淳于彪返回的路上,,忽然又自信起來,欣然想:第一次的失敗不代表最終會失敗,,自己畢竟是將軍級的人物,,而姜淑瑤不過是個草民。他娘的,,難道我堂堂大將軍配不過一個小小的草民嗎,?況且,女人大多含蓄,、內(nèi)斂,,在異性面前一般表現(xiàn)被動,外表的冷淡,,并不代表內(nèi)心的冰冷,,只要自己這團熊熊之火不滅,,再堅硬的冰也能融化,。
姜淑瑤最后給將軍俑的眉宇間畫了一顆褐色的瘊子,,跳下木墩,站遠一些,,仔細觀看著自己的畫作,,啊,活脫脫一個范將軍,!她想:倘若能將這尊將軍俑留下來,,天天陪伴在自己身邊,該多好??!但立刻又覺得自作多情,很可笑,,面頰也熱烘烘起來,,恰在這時,搬運工們過來了,。一個問:“好了嗎,?”姜淑瑤點點頭,他們抬起她畫好的“范驪”就往外面走,,快要抬出門口時,,姜淑瑤忽然想到他們要把它弄進墓室,覺得很不妥,,切確地說是感到了對范驪極大的侮辱,,喊:“諸位留步!”疾步追過去,,橫在搬運工前,,搬運工們只好將東西放下,其中一個問:“師傅有什么事,?”姜淑瑤說:“畫得還不妥,,容我修改修改吧?!卑徇\工們狐疑地看看姜淑瑤,,只好又搬了回來,一個勞工口中嘟嚷道:“有話不早說,,白白耗費我們的體力,!”姜淑瑤只當沒聽見,待搬運工們一走,,急忙修改起來,,不一會,面前的“范驪”就面目全非了。這時,,突然聽到外面有吵嚷聲,,細聽,是一個人的慘叫聲和好幾個人的呵斥聲,?!白屇阃祽校 薄鞍 ?!”“啊啊——,!”“讓你偷懶!”“哎呀,!”“狠狠的給我打,!”“打呀!”“啊——,!”“哎呀,!”“啊——!”“再敢偷懶,!”“啊——,!”“啊——!”……中間還夾雜著鞭子的抽打聲,。畫工們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外面,,一齊停住活,眼睛盯著窗戶和墻壁,。監(jiān)工兵士有的聞聲出去了,,有的扯開嗓門吼叫起來:“有什么好聽的,趕快干活,!”“快干活,!”……畫工們慌忙又干了起來。外面的聲音一停息,,韓珠走了進來,。“你們都聽到了吧,?哈哈,,這賤貨撒完尿竟然躲在墻旮旯歇上了,不挨揍才怪,!”蝦醬色的面部洋溢著得意的獰笑,,細瞇眼瞇成一道縫?!斑@賤貨撒完尿竟然躲在墻角歇上了,,不挨打才怪,!”……他背抄著手,身后拖著軟塌塌的皮鞭,,高聲重復著這句話,,一直朝畫房那頭走去。畫工們仿佛耗子聽到貓的叫聲一般,,低著頭,,縮著頸,,要不是在作畫,,恐怕得跑光。
各施工點離勞工食堂很遠,,為了節(jié)省時間,,督察署規(guī)定勞工中午不能回去,午飯派人送往各工地,。只聽外面嚷嚷著“吃飯啦吃飯啦”,,畫房里的兵士們立馬跟著喊起來:“收工收工!”……姜淑瑤,、楊爽收拾好畫具,,隨著畫工們到了畫房外。送飯的馬車已經(jīng)停在存放陶制品的棚子外面,,送飯工們從車上抬下幾只大小不等的木桶,,搬運陶俑的勞工們早已饑腸轆轆,趕忙幫著抬進棚里的空地上,。主食是麥子,、小米、大豆摻和在一起的撈飯,,副食是煮蔓菁,、冬莧菜和韭菜肉醬。主食吃多吃少是不管的,,菜,、醬就限量了,送飯工掌著勺子,、捏著筷子,,定量分發(fā)給每個人,尤其是韭菜肉醬,,用筷子只給每個人夾指頭肚大那么一點點,,有的勞工已經(jīng)領上了,還覬覦著小木桶里的肉醬遲遲不肯離開,。一個臉頰上橫著幾道血痂的勞工看見別人都領上了飯菜,,才一瘸一拐地蹭上前,,送飯工笑嘻嘻地看看他,又瞥瞥棚子外面正在交接班的兵士們,。勞工們都吃得稀里嘩啦如狼吞虎咽,,姜淑瑤、楊爽自來陵園工地第三次吃這樣的飯菜,,口感還很新鮮,。楊爽食量比姜淑瑤大,吃完一碗撈飯,,又過去鏟了半碗,,姜淑瑤放回碗筷,見楊爽吃得兩腮鼓鼓的像只大松鼠,,笑著說:“著急啥呀,,又沒人搶你的?!?p> 按照慣例,,午飯后允許勞工們歇息半個時辰,搬運陶俑的勞工們干了三個多時辰的體力活,,個個累的骨架子都快散了,,飯碗一撂,趕忙找地方睡覺,??盏厣稀﹃戈沟教幨菣M七豎八的身軀,,眨眼之間鼾聲四起,,睡得昏天黑地了。畫工們回到畫房,,在各自作畫的地方就近歪著,、蜷縮著休息。剛接班的兵士們也放松了警惕,,都在蔭涼處東倒西歪打著盹,。過度勞累的勞工們睡得很深沉,到了上工時間,,絕大多數(shù)是不會自己醒來的,。兵士們照例扯開嗓門吶喊,一些膽小謹慎的人一聽到叫喊聲便主動起來干活去,,個別慢性子的睡覺能手聽到叫聲,,睡眼惺忪地看看兵士又合上眼皮睡去了,勉不了被兵士們踹幾腳,。畫工們畢竟干著不費力的活,,睡著的人一聽到兵士吶喊便起來了,,很少挨訓,更沒有被腳踹過,,不少人到了上工的時間便自動醒來了,。姜淑瑤睜開眼,見楊爽正坐在那里拿著小銅鏡照臉蛋呢,,問:“你是不是沒睡著,?”楊爽抿嘴一笑:“睡了呀?!睂㈢R子裝進衣袋,,恰好兵士們進來督促干活了,兩人趕忙調(diào)和顏料去了,。外面,,那些精壯的漢子們經(jīng)過半個時辰的休息似乎養(yǎng)精蓄銳了,,他們又在兵士們的督催,、呵斥聲中起勁地搬運陶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