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細雨裹挾著夜的孤獨，在寂寥和無聲之中彌漫,。它像是一個巨大而又蒼老的手，籠罩住城市的每一處街道和角落,，并慢慢的壓下。稀疏的風(fēng)從它的指隙呼嘯,，如墨的細流從它的指尖噴涌,。極快的速度之下，黑色的迷霧瞬間鋪滿天地,，透過窗戶,，鉆入我的雙耳，直侵入我的大腦,。隨即，我的顱腦之中便響起錚錚的聲響,，那聲響很是奇怪,，仿佛伴隨著我頭顱的收縮而忽高忽低，有時像風(fēng),，有時又像是砂紙摩擦的聲音,。

　　漸漸地,，那聲音越來越小，近似消隱遁去,，而與此同時,，另外一個聲音卻倏然出現(xiàn)，那聲音仿佛是從一片無邊無際的曠野邊緣徐徐傳來,，并慢慢變得清晰,。我不由自主的側(cè)耳傾聽，隨著聲音漸近,，我似乎聽到了兩只木棒敲擊的聲響,。是的，那聲音正是來自兩只木棒,，而它們,，正被抓在一個身形佝僂的老婦人手中。那老婦人仿似亦從天邊而來,，衣著粗陋,，步履蹣跚，身后顛簸地背著一個背簍,。她的左手緊緊抓住一根黑色木棒,，左胳膊之下則斜挎著一個巨大的壺，只見她右手高高抬起,，抓著另外一根木棒,，奮力地向左手的木棒敲下——“砰……砰……砰……”

　　終于，她離我越來越近,，那敲擊之響也越來越大,，可我，可我卻始終無法看清她的臉,。

　　“她是誰,？她是誰？”我不住的問自己,，眼睛一動不動的張望,。直到那老婦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與我擦肩而過,。

　　就在剎那間，我看清了,，我終于看清了,，但我看清的卻不是老婦人的臉，而是在她身后背簍里一個幼童的臉——小芳的臉,。

　　“什么,？怎么可能,？不可能？怎么是小芳……小芳……這是哪里……我在哪里,？”

　　眼望著老婦人與小芳漸行漸遠,，那木棒敲擊的聲響也慢慢變得模糊。我聲嘶力竭的呼喊,，呼喊著小芳的名字,，我抬腿想要去追，但卻猛然發(fā)現(xiàn)我的雙腿根本動彈不了分毫,。它們,，它們竟是被深深地埋在土里，埋在齊腰深的土里,。

　　“小芳……小芳……你不要走……不要走……小芳……小芳……”

　　曠野之中,，我歇斯底里的呼喊，可是任憑我雙手如何奮力抓扯,，身體卻仍如同凝固在土中一般,，動彈不得半分。

　　我的眼淚頓如決堤的河,，我的心仿佛被萬箭穿過,。我眼睜睜的看著小芳遠去，眼睜睜的望著她漸漸消失,。直到整個曠野,，一片黑暗。

　　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無可奈何,，怎樣的肝腸寸斷,，而這份絕痛卻終只能化作我無力的呼喚和仰天哭嚎。

　　“沐華,，沐華……”

　　恍惚中,，一個聲音從半空之中突然傳來，緊接著一只溫暖的手繞過我的脖頸,，撫摸在我的額頭,。

　　“小芳，是小芳,?！?p>　　我拼了命地抓住小芳的手，拼了命地把她往懷里拉,。

　　直到我猛然睜開雙眼,，猛然驚醒，那張?zhí)斓紫伦顪厝崦利惖哪?，正與我近在咫尺,。

　　“做噩夢了嗎？”

　　小芳的手輕輕在我的眼角擦拭著淚水,，雙眼溫柔的看著我,。

　　而我，卻早已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境,，腦袋錚錚嗡鳴,。我猛然間躍起，一把將小芳抱?。骸靶》紕e走……別走……”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從迷夢中漸漸醒來，才意識到原來這真的只是一場夢,。

　　我想,，我夢中所看到的應(yīng)是幼時的小芳與她的外婆吧！而她們,，應(yīng)是正走街串巷叫賣自己釀的酒,。

　　我不知道我如何會做這個夢，亦不明白夢中的場景又因何而生,。

　　“跟我講講外婆吧,！”

　　“外婆？”

　　“嗯,?！?p>　　“為什么突然提起她？”小芳詫異的看著我,。

　　“剛剛我夢見了她,，夢見她背著小時候的你，在一個很冷的冬天……你們身上穿著很單薄的衣裳……在沿街賣酒……”“小芳,，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好嗎？”

　　四目相對之中,，我看見小芳的眼框濕潤了,，但淚水很快又從她的眼中消失不見。

　　“都過去的事了,，提那些干嘛,！”小芳佯裝笑著說。

　　“我想聽,，我想知道,，想知道你從前所有的一切……”

　　“從前的事我大多都忘記了。我可沒你那么好的記性,?！毙》甲饋?，身體靠在墻上，笑著又說：“你的腦子真的是會放電影,，什么冬天,，什么衣衫單薄……搞的跟舊社會似的。小時候冬天我跟外婆在酒坊里面,，別提有多暖和了,，哪有你夢里那么苦逼?！?p>　　聽見小芳所言,，我的心似乎一下釋緩了許多。我也知道自己的腦子的確有時候會胡亂的放電影,。好像在潛意識里,，我總是愿意把心里的悲涼放大和具象化。然后,，自我戕害,。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我默默的點頭,。

　　“你呀，不曉得怎么說你,?！毙》蓟厥謹Q了一下我的鼻子，“以前的事我真的都忘得差不多了,，我這人本就記性差,。等以后我想起來了就告訴你，好了吧,？”

　　我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這時候,，我已完全從那場噩夢里清醒過來,。天，也蒙蒙亮了,。

　　其實我自然知道小芳不愿意告訴我以往的事,，還有一個更深的理由。而我,，當(dāng)然也不愿逼她去揭開傷疤,。

　　是啊，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重要的是現(xiàn)在,。至少現(xiàn)在,，我擁有小芳，小芳也擁有我,。

　　這原該是多么自在又平靜的存在,。

　　我承認自己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或者說是陰郁,，哪怕是心情大好的時候，我也會隨即而來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就仿佛在晴空萬里的天上,，也總要飄蕩幾抹浮云。但這卻不是我性格乃至人格上的最大缺陷,，我的最大缺陷是永遠無法可靠地控制自己的情感,。情感于我就像是我的靈魂的外延，我渴求卻又排斥,，沉溺卻又患得患失,，極容易陷入?yún)s又難以自拔。因此,，我一直都認為自己是一個怪人,，或者說是一個病人，正常的人應(yīng)絕不會如我這般吧,！哪怕是對小澤,，我愛他遠勝過自己的生命，可有時我甚至也排斥對他的情感,，我怕自己亦會成為他情感的負累,，我不想因為我愛他而令他對我深情，以致如果哪一天我突然間死掉,，他太過難受,。正因為如此性格使然，我漸漸地學(xué)會了把情感解釋為責(zé)任,，將大腦包裝成軀體和靈魂的唯一支配,，漸漸將心深埋進枯槁的軀體。

　　我可能真的病的不輕吧,！病到好像與這個世界越來越格格不入,，越來越漸行漸遠。而我那顆布滿灰塵的心臟,，就像是一顆死亡的種子,，慢慢沉入到無底深淵。

　　幸運的是，不知從哪一個開始,，亦或是某位書中高人無意中點醒了我,，讓我理解到這個世界本是虛幻的存在，我本無需去過度裝扮,，不必戴著違心的面具去取悅?cè)魏稳?，拋卻俗世中的我之外，那個真實的“我”可以活在書中,，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

　　于是，我仿佛又可以自由呼吸了,。

　　然而,，當(dāng)責(zé)任與情感，現(xiàn)實與虛幻,，大腦與心,，變成極難把控的矛盾體時，我又再次陷入混亂……

　　小芳說的對,，我的腦子里就愛放電影,，不切實際的幻想。是啊,，你看,，即便是在小芳去廚房做早餐這一會會功夫，我的腦子又已在宇宙的盡頭遨游了數(shù)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