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撥款?
吳鴻鵠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是陳執(zhí)禮太蠢,,還是故意在耍自己?
或者說,?
武力確實沒有跟他交代東西去向,,這是實話?
一瞬間吳鴻鵠在心里閃過許多個念頭,目光不時在陳執(zhí)禮身上打量,。
碼頭地契和黑虎幫所有的財產證明,,才是吳鴻鵠想要的東西。
而這些東西的去向,,經過分析,,只有兩個人可能知道。
一個是武力的老婆王氏,。
另外一個,,就是最后與武力見面的岐陰縣儒陳啟明之子陳執(zhí)禮。
之前覺得前者不好動,,后者應該容易些,。
但現在看起來,這位陳執(zhí)禮,,或許根本沒有自己想得那么簡單,。
吳鴻鵠想到這里,皮笑肉不笑地對他說道:“哦,?僅僅是這點事情嗎,?武力沒有說別的?”
“沒有了,?!标悎?zhí)禮一臉真誠地看著他。
吳鴻鵠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道:“你確定沒有了嗎,?他臨死之前,,沒有說關于地契、土地證明書之類的事情,?”
“真的沒有了,,我記得清清楚楚,武叔叔只是說,,讓我以后好好照顧阿康,,別讓人欺負了他?!?p> 陳執(zhí)禮揚起腦袋,,雖然面容頗為稚嫩,,但配合一身虬結的肌肉充滿了壓迫感,。
吳鴻鵠的右手食指輕輕叩擊著茶杯,腦子里不斷思索,,沉默了許久,,終于開口說道:“執(zhí)禮,你父親現在還在虞京天牢,想必是受了不少苦吧,,我有個老友在大理部,,或許可以照拂一二?!?p> “這就不牢府君牽掛了,。”
陳執(zhí)禮平靜道:“張叔叔跟我說,,過幾日皇帝就會派人來召我去虞京,,皆時我面見圣上,陳述厲害,,想必圣上也會寬宏大量,,赦免我父親的罪過?!?p> 吳鴻鵠臉色微變,,假笑道:“原來如此,那看來是我多想了,。既然是這樣,,武力的事情,就按你說的辦吧,。過些日子,,我會派人送些慰問品去武家,也算是州府的一番心意,?!?p> “那我代武叔叔謝謝府君?!标悎?zhí)禮起身拱手道:“天色也不早了,,小人這兩日在圣城悟道,頗有些心得,,也想早點回家感悟一下,,重新體悟一下大道,若府君沒有其它事情,,我就不打擾府君了,。”
“嗯,,去吧,。”
吳鴻鵠微點下頜,,示意他可以走了,。
“小人告退,。”
陳執(zhí)禮行禮之后,,倒退著出門,,轉身離開。
待他走后,,吳鴻鵠臉色十分陰沉,,右手微微用力,瓷杯在他手中碾為了齏粉,,茶水浸染了他的衣裳,。
“志高,之前你跟我說,,這小子不過8歲,,很好糊弄。但見到他本人,,我發(fā)現他說話卻是極有條理,,不像8歲孩子啊?!?p> 從客廳里屋后面,,緩緩走出一位四十歲上下中年男子,與吳鴻鵠體型消瘦不同,,此人長得頗為富態(tài),,八字胡,笑瞇瞇地看上去十分和善,。
吳鴻鵠字志高,,聽到那中年男子的話,搖搖頭道:“是我小看了他,,仲賢,,你覺得這人是宿慧,還是以前在藏拙,?”
“宿慧哪有一夜之間就懂得人情世故的,?”那個名叫仲賢的人說道:“若非他是混沌之體,身上看不出一絲魔氣,,我都懷疑他被妖魔附體了,。”
“是啊,,沒想到這岐陰府藏龍臥虎,,我來這里當府丞已經兩年之久,雖說之前處處被掣肘,,無甚權力,,卻也自忖了解不少?!?p> 吳鴻鵠皺起眉頭道:“卻不知道岐陰縣下面的一個小小縣儒之子,,居然能夠藏拙如此之久,真是令人汗顏呀,?!?p> 仲賢想了想道:“會不會他確實不知道東西的下落?無話可說,。你又如何確定,,他一定知道呢?”
吳鴻鵠斬釘截鐵地道:“若是之前我不敢肯定,,但交談之后,,我就確定了。他來之前與張萬鶴談過,,是問他要是不知道,,又怎么會如此老練圓滑呢?”
“這倒也是,?!?p> 仲賢點了點頭。
陳執(zhí)禮確實還是太嫩了點,。
畢竟就算再聰明,,上一世也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打工仔,只是混了社會一些年,,知道人情世故而已,。
但論起演技和說瞎話的本事,跟吳鴻鵠這樣官場幾十年的老油條一比,,就差了許多,。
兩人談話間,問詢過程陳執(zhí)禮的猶豫,、眼神變化,、臉色變化,吳鴻鵠都看在眼里,,以雜家雜學知識,,輕易就瞧出來他在撒謊。
所以吳鴻鵠篤定陳執(zhí)禮知道東西的下落,,只是沒有老實交代而已,。
那位叫仲賢的人感嘆道:“看來想從這小子身上下手,恐怕不太容易,,剛才你拿他爹做威脅,,都沒有就范,。”
“那也沒辦法,,若不是他做了大功臣,,單說他爹現在在天牢里,與上面打聲招呼,,稍微折磨一下,,再給他寄點東西來,想要問出話來,,輕而易舉,。”
吳鴻鵠嘆息道:“可惜這擒獲貪婪魔主的天大功勞,,倒是落在這小子手里,。混沌之體都活不長,,最終的結果都會被魔氣浸染瘋癲而亡,,可在那之前,他就是虞國大功臣,,誰都動不了,。”
“那此事就這么算了嗎,?”
仲賢又問,。
“老張,你怎么想,?有別的辦法拿到碼頭地契嗎,?”
吳鴻鵠看向他。
這位富態(tài)者名叫張德,,字仲賢,,除了是吳鴻鵠好友的身份以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虞國從四品山南督道使,。
岐陰府出事之后,,雜家花了大力氣,在朝堂群起而攻,,彈劾儒部治理不利,,讓邪魔鉆了空子。
虞國儒部也不甘示弱,,紛紛上書維護,。
最終雙方經過一日的朝廷激辯斗爭,儒部不敵,,吳鴻鵠正式走馬上任岐陰府,。
而山南督道使雖然只是管理岐山以南東漮府,、南漮府以及西隆府三個州府的水陸交通的官員,并不管岐陰府的事情,。
但正因為是水陸交通官員,,熟悉漕運,知道碼頭的重要性,,才被吳鴻鵠請過來一起幫忙參謀參謀。
原本是以為對付一個8歲孩子手到擒來,,很快就能問到他們想要的答案,。
甚至之前他們還曾經商量過,如果事情順利的話,,等拿到碼頭和黑虎幫財產的地契和證明之后,,該如何處置。
是與幕后的兵部展開合作,,還是直接上交給背后的雜家大佬,?
結果沒想到把陳執(zhí)禮叫過來一問,人家一問三不知,,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地契,。
這讓吳鴻鵠的心情很不好。
因為這意味著事情一點都不順利,,跟之前預想的天差地別,。
吳鴻鵠很討厭這樣的感覺。
就好像他以前很討厭前任府君一點權力都不給他一樣,。
“我也沒辦法,。”
張德兩手一攤,,苦笑道:“你是岐陰府正四品府君都沒辦法,,總不能指望我一個從四品南山督道使吧?!?p> “可惡,。”
這種無力感讓吳鴻鵠非常不舒服,。
可又沒有辦法,。
陳啟明那邊人在天牢,他動不了,。
不說今天動了陳啟明,,明天陳執(zhí)禮就要面圣。
單說剛剛抓住了貪婪魔主分身,,虞國在圣城和其它十一國面前露了個大臉,。
眨眼間功臣的父親就被害了,,虞帝不震怒才怪,必然徹查到底,。
何況陳啟明還是儒部的人,,儒部那邊肯定也會有人保。
至于陳執(zhí)禮本人,,就連他爹都動不了,,更別說他本人了,剛立大功就出事,,就算不是他干的,,他也得承擔責任。
所以只要陳執(zhí)禮自己沒有被哄騙到開口說出東西的下落,,吳鴻鵠還真拿他沒什么辦法,。
張德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試探說道:“從這陳執(zhí)禮嘴中怕是問不出什么東西了,,志高,,你之前不是說,還有一人知道東西下落嗎,?”
“那人也動不得,。”
吳鴻鵠苦笑道,。
“為何,?”
張德眉頭皺起來,怎么當上了府君,,哪個他都動不了,?
吳鴻鵠解釋道:“那武氏是岐陰王氏出身,而且武力與岐陰府不少名門望族嫡系交情極為深厚,?!?p> “是個地方豪強?”張德納悶道:“兵部為何要找一個地方豪強做代理人呢,?”
一般來說,,大佬們不會找兩種人當他們的地方產業(yè)代理。
第一種是無牽無掛者,,這種人沒有后顧之憂,,容易跳反,卷了大佬們的財產跑路怎么辦,?
第二種就是地方豪強,。
因為地方豪強在當地勢力比較大,容易聯合地方勢力搞假賬目或者別的套路隱瞞財產,上面又不好直接插手,,這樣會欺上瞞下,,造成利益損失。
所以某些地方產業(yè)利潤比較大的情況下,,上面的大佬們想攫取利益,,往往會派親信或者其它地方,有家有室的人過來管理,。
吳鴻鵠就說道:“這武力早年在龍門山當過差,,據說以前跟過宋侍郎,他本人并非地方豪門出身,,只是娶了豪門庶出女子,,小時候又與一些豪強子弟交為兄弟?!?p> “原來是這樣,?!?p> 張德這下明白了原因,。
兵部大佬的親信,再加上跟地方豪強交往極深,,怪不得吳鴻鵠不好動,。
也就是張德不知道岐陰府事件也是因武力而起。
不然的話,,通過他曾經是兵部侍郎的親信,,也就會明白為什么兵部要捂蓋子把武力的事情壓下去。
兩個人坐在客廳里,,張德單手靠在茶幾上,,右手握拳撐著肥大的右臉頰。
吳鴻鵠則是輕輕敲擊著茶桌,,這似乎是他一個習慣,。
他的眉頭緊緊皺起,權衡利弊,。
是從王氏下手,。
還是從陳執(zhí)禮那邊下手?
兩邊都不好動呀,。
歸根到底,。
岐陰三縣以航運起家,外來人口多,,本地人口也不少,,其中衍生出不少大家族。
武力雖然只是個鄉(xiāng)野窮小子出身,,但小時候機緣巧合之下,,和一幫地方權貴的子女相識,,成為了發(fā)小。
他自己也還算爭氣,,參軍去了西荒天塹龍門山,,回來之后又做了縣尉,算是穩(wěn)固了一些權力,。
二十多年過去,,他那十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都成了岐陰府三縣有頭有臉的人物,。
如縣衙各級官員,、本地富商豪紳或者地方名門望族。
這些人就有不少在官府說得上話,,在地方擁有大量工廠,、土地,甚至在朝廷有人脈有牽連,。
如陳啟明為岐陰縣縣儒,,霍庭是岐陰縣縣醫(yī),趙奇是岐陰趙氏家主,。
還有岐陰王氏,、岐陰劉氏、江北李氏,、熊山周氏等等幾個大家族與他們都有牽扯,。
像武力的妻子一族就是岐陰王氏庶出女,霍庭的親舅舅是江北李氏族長,,岐陰趙家與熊山周氏互為親屬,。
可以說,這些人在當地本身就有一張龐大的勢力網,,即便是朝廷當中,,也有他們的親朋好友。
之前岐陰掌權者多是儒家子弟,,像張萬鶴這些三縣縣令,,都與這些地方世家門閥子弟關系較深,因此政令才能夠推動,。
而普通的地方縣令,,若是不與他們搞好關系,施起政來,,難免束手束腳,,甚至更嚴重些,可能會被架空。
因為除了十三家主事,,如縣儒,、縣大理、縣道官,、縣丞,、縣尉、縣主簿等重量級官員以外,,其余中低級官員,,大多都與這些地頭蛇有牽連。
像六科六曹,、三班衙役,、各級押司、文書,、稅目,、都管、倉管,、典獄,、典史、巡檢,、驛丞,、閘官,、稅課,、河泊等上百個從九品到八品之間的低級佐官佐吏,基本都是地方豪紳代表,。
哪怕吳鴻鵠已經成了岐陰新的掌權者,,也不敢貿然對地方勢力下手。
至于陳執(zhí)禮那邊,,他就更沒辦法動,。
膽敢碰一下陳執(zhí)禮,虞帝能要他的腦袋,。
想到這里,,吳鴻鵠頭就開始痛起來,最終輕聲說道:“王氏那邊牽連太深,,動了她那邊,,朝堂上就會有人彈劾我,說我對保護岐陰而死的功臣遺孀下手,,對仕途不利,。依我看,還是在這個陳執(zhí)禮身上想辦法吧?!?p> “你的意思是,?”張德勸道:“可他擒住了貪婪魔主,皇帝要對他大肆獎賞,,動他豈不是,?”
“誰說我要動他了?!?p> 吳鴻鵠淡淡地道:“監(jiān)視他,,逼迫他,讓他事事不順,,總有一天,,這小子會露出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