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理不辨不明，鑼不敲不響,，今日我們就來聊一聊,，這天下到底怎么了？”劉辯輕松的斜靠在船椽之上,，掏出水囊喝了一口,。

　　“自桓靈起，任用宦官,，屢次壓制世家,，黨錮二起，導(dǎo)致朝堂烏煙瘴氣,，在外世家兼并土地,，以致百姓無地可耕，各地叛亂頻發(fā),，特別是黃巾之亂后,，軍權(quán)旁落，各地豪強擁兵自重,，國之不國,，朝之不朝?！?p>　　劉辯看了一下在座四人,，又看了看安排好人員安置的張遼和偷偷偷聽的黃忠，招手讓眾人坐下,，笑道：“正好,，我們之中有皇族，有游俠,?！?p>　　隨后問道：“漢升是世家么？”

　　黃忠坐到劉辯下首甲板上,，聞言苦笑道：“在下哪敢自稱世家,？吾乃南陽黃氏偏支，算是和襄樊黃氏有些血緣關(guān)系,，家中也不過幾畝薄田度日,。”

　　劉辯撫掌笑道：“那就齊活了,，漢升是寒門,，戲忠是庶族,，文遠(yuǎn)是地方豪強，文若是世家,，基本上所有身份都有了,。

　　那么，剛才我們聽了戲忠說的,，他身懷大才,，卻苦于身份低微，懷才不遇,，來其他人再講講你們的經(jīng)歷,，你們能不能舉孝廉?！?p>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面面相覷,，不知道從何說起,。

　　半響后，劉辯笑道：“暢所語言,，這樣吧,，我?guī)痛蠹移饌€頭，我和文遠(yuǎn)最熟,，我便替他說了,，文遠(yuǎn)的張家在雁門雖算不上世家，可也是有家產(chǎn)的豪強,，所以文遠(yuǎn)小小年紀(jì)便被推薦給了丁原,，讓一身武藝有了用武之地?！?p>　　說著，劉辯看了看史阿,，道：“史大俠說說,。”

　　史阿愣了愣,，向周圍抱拳道：“既然陛下……公子問起,，我也就說說吧，其實苦于身份的何以只有這位戲先生呢,？我和阿福皆是游俠,，所謂游俠，不過也只是一群身份低微卻有武藝之人,，想以仁義之策闖些名氣被舉孝廉的可憐人罷了,。

　　我史家莫說世家,，連豪強都算不上，不過是在洛陽從商比尋常人富庶了些,，若不是自小拜了先師學(xué)習(xí)劍道,，可能連游俠都當(dāng)不上。

　　而阿?！?p>　　阿福急忙擺手笑道：“我還不如你,，就不必說了?！?p>　　史阿想起阿福的經(jīng)歷,，點了點頭沒在說下去。

　　黃忠苦笑道：“我能入仕也算是占了南陽黃氏的光,，南陽黃氏不如襄陽黃氏,，乃是荊襄頂級大族，不過是荊襄黃氏的分支,。

　　我又是偏族中的偏族,，若不是年少時有幾分天賦，打熬出一身武藝,，外加上南陽黃氏實在沒有人才,，這才當(dāng)了南陽的縣吏，但也在縣吏位置上熬了二十幾年,，好不容易經(jīng)過何大將軍同鄉(xiāng)推薦來到洛陽任北門侯,，卻遇到大將軍被害，董卓亂政,，恰逢我兒因病去世,，心灰意冷之下干脆回到南陽了此殘生……”

　　說著，四十出頭的黃忠一雙鷹眼微紅,，卻是落下淚來,。

　　眾人這才知曉，黃忠乃南陽黃氏偏族,，家中清貧,，老妻難產(chǎn)而死，二十多歲的獨子黃敘卻是因為突生惡疽去世,，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幾人唏噓，紛紛安慰黃忠,。

　　“將軍正當(dāng)壯年,，一身武藝驚天駭?shù)兀幢夭荒馨輰⒎夂?，再娶妻生子,，光耀黃氏門楣,。”劉辯唏噓安慰道,。

　　黃忠這也太慘了,，東漢版的《活著》啊。

　　黃忠長長一嘆,，抹了抹眼角,，不再言語。

　　“文若呢,？”

　　荀彧一愣,，苦笑道：“公子倒讓我有些愧疚了，和在座各位大才相比,，我卻是一聲順風(fēng)順?biāo)?，少年學(xué)成，雖然遭黨錮牽連,，卻也在父親安排下娶了中常侍唐衡的女兒為妻,，躲過了黨錮，被舉孝廉為守宮令,，守宮令乃是天子近臣,，若是陛下……公子未被廢，我自負(fù)未來也能輔佐公子成就偉業(yè),，當(dāng)?shù)娜?。?p>　　“無事,，我既然逃出洛陽,，便是想還大漢一個朗朗乾坤，以文若之才華德行,，未來自然青史留名,。”劉辯笑著道,。

　　“看出來了么,？”

　　看著眾人面面相覷，劉辯道：“當(dāng)初孝武帝頒布察舉制,，舉孝廉，舉茂才,，主要是讓天下才德兼?zhèn)渲藶閲Я?，而三百年來，察舉制度早已變了味道,，成為了世家,，豪強,，乃至天家把持的制度，所以才有了‘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的童謠。

　　以至天下很多如戲忠,，漢升,，史阿，阿福這般有才卻不是世家豪強之人,，一輩子可能都是一個小吏,，甚至連小吏都混不上，更多的還有如張溫,，崔烈這般的庸才,。

　　察舉制，用了三百年,，早就不符合時代了,。”

　　看著眾人若有所思,，劉辯繼續(xù)道：“再說皇氏和世家之爭,，現(xiàn)在我想讓各位忘記你們的身份，沒有什么天子,，什么世家,，寒門。大家一齊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咱們捋一捋大漢歷史,，看看到底原因在哪里，所謂以銅為鏡,，可正衣冠,，以人為鏡，可明得失,，以史為鏡,，可知興替?！?p>　　忘記身份,？站在旁觀者角度看歷史？

　　以銅為鏡，可正衣冠,，以人為鏡,，可知得失，以史為鏡,，可知興替,！

　　眾人聽了這話，猛然抬頭看著劉辯,！

　　這……這話實在是震耳欲聾,，不但可以作為座右銘，日日讀之以省吾身,，更可以作為家訓(xùn)以正家風(fēng),，甚至作為人君，更是可以為之標(biāo)準(zhǔn)自身,！

　　戲忠更是覺得口干舌燥,，他平素和荀彧書信往來，便常?？吹杰鲝谛闹胁涣哔澝绖⑥q有明君之資,，他本就有些不信，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能看出什么,？

　　此番本來是荀彧讓他帶隊配合救出劉辯,，正好將他推舉給劉辯，卻見到劉辯對于荀彧家兵的不滿,，更是覺得此子心機太深,。

　　但是劉辯不以其失儀為罪，更是別開生面的和所有人談話,，好似解開了很多原來想不通的問題,。

　　而這句話卻是讓戲忠動搖了。

　　若不是有德有才的明君,，哪能說出這種話,？

　　倘若有天子真能做到如此，還愁國家不盛,，萬邦不朝,？

　　荀彧眼睛一亮，當(dāng)初他就被劉辯的治國之策所折服,，此時更是被劉辯的所謂跳出身份以旁觀者看歷史給弄得起了興趣,。

　　劉辯看著荀彧笑道：“文若和朕相談之時，最早便發(fā)現(xiàn)若想讓大漢持久,，還需抑制世家土地兼并,，這樣很好,，那邊從文若開始說說吧，為何天子與世家越斗越過分,，以致影響朝政天下？”

　　荀彧想了想,，笑著說道：“說到底還是權(quán)力之爭,，公子說得對，當(dāng)初孝武皇帝制定的察舉制,，導(dǎo)致大量士人入仕,，士人也用察舉制讓家族得利，慢慢幾百年發(fā)展,，士人把持地方行政,，也就形成了士族和世家，朝廷上的臣工全成了士族和世家,，這也開始讓天子頒布一些不利于士族的發(fā)令時無人執(zhí)行,，這就有了權(quán)利之爭，然天子身邊無非外戚和宦官,，是故外戚掌兵權(quán),，宦官制衡世家做大，也就有了黨錮的形成,?！?p>　　“善！”

　　“其他人呢,？說說,。”

　　“然而……”

　　戲忠剛要開口,，卻聽一直沉默寡言的阿福借口說道：“然而寒門和庶族沒了舉孝廉的可能,，若想晉升入仕，只能攀附世家,，成為士族門客,，這也再次導(dǎo)致世家坐大，若是天子不制衡,，整個朝堂就成了天子垂拱,，世家治理的局面，這是任何天子都不能接受的,?！?p>　　史阿訥訥道：“好像，也沒什么不好吧,？總比兩方爭來爭去,，弄得朝堂烏煙瘴氣得好啊……”

　　說完,，他突然反應(yīng)過來這里還有一個正牌天子坐著，面色一白趕緊翻爬起來,，跪倒在地大聲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草民胡言亂語,！”

　　“哎喲,！”劉辯笑罵道：“都說了今日暢所欲言，彼此沒有身份,，但僅限于今日,，你要再這樣，滾蛋別聊了,，討厭不討厭你們說說,？”

　　眾人聞言皆是哈哈一笑。

　　史阿撓了撓頭,，訕笑一聲起身坐下,。

　　同時，劉辯,，荀彧,，戲忠卻是看了那游俠阿福一眼，倒沒想到這個區(qū)區(qū)游俠,，見解獨到,，想來應(yīng)該是飽讀詩書之人，絕非尋常游俠,。

　　“確實沒什么不好,。”劉辯笑了笑,，道：“然而昔日周天子也是垂拱天下,，卻是天下諸侯各自自立，導(dǎo)致春秋戰(zhàn)國皆是亂世,，若無始皇雄才大略,，統(tǒng)一六國，哪有漢室三百余年的和平,？”

　　他自然不會說什么虛君之君主立憲這種狗屁話,，作為一個男人，自然有手持長鞭鞭撻天下的夢想,，他穿越而來可不是來建立帶英或者當(dāng)后世倭國天皇的,。

　　眾人聞言又是點了點頭，皆承認(rèn)天子中央集權(quán)的重要性,。

　　戲忠再次看了阿福一眼,，這才道：“那天子賢明也到罷了,，若是天子昏庸，權(quán)力還不如留在世家手里的好,?！?p>　　此話一出，眾人也是點頭認(rèn)同,。

　　劉辯笑了笑,，并未反駁，他站起身,，看著滾滾洛水道：“所以，在諸位眼中,，天子和世家乃是天生的敵對,，幾無和平的可能？”

　　眾人聞言,，皆都是低下頭默默不語,，幾乎就是默認(rèn)，所謂的和平相處,，必須是某一方低頭,，然而現(xiàn)在的局面，天子不可能低頭,，世家更不可能,，幾乎等于無解。

　　“那么于國呢,？于民呢,？”

　　劉辯道：“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苛捐雜稅繁重么？因為士族并不用上稅,，兼并土地也非常嚴(yán)重,，所以朝廷根本收不起地方稅收，更別提供養(yǎng)軍隊,，沒錢賑災(zāi),，倘若好年歲也就罷了，似如今天下災(zāi)禍頻發(fā),，朝廷沒錢賑災(zāi),，世家趁機放貸兼并土地，沒了田地的百姓自然成了流寇,，某些有心之人一煽動,，自然就開始叛亂，所以區(qū)區(qū)三個神棍才能攪動大漢十三州烽火,?！?p>　　“權(quán)力終究是淺層的,，要擴充稅收，就得從世家下手,，世家肯么,？”

　　“皇室和世家爭斗，誰人管過百姓,，如此以往,，即便改朝換代，又能怎樣,？”

　　“你們覺得天下最大的世家是誰,？袁氏？錯,！是我們劉氏,！所以即便是世家推翻了皇室，當(dāng)了政,，之后呢,？新一輪的世家和皇族之爭還會出現(xiàn)！”

　　劉辯幾個問題砸將過去,，眾人皆是聽得口干舌燥,，心中怦怦跳，那這么說,，這天下還有救么,？

　　唯獨荀彧稍顯平靜，因為這樣的顛覆認(rèn)知破碎三觀的“PUA”他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按照經(jīng)驗,，他知道劉辯必然心中有所解決方案。

　　果不其然,，劉辯笑道：“我也想了好久,，似乎，可能,，唯一讓天下安康的辦法就是……消滅世家,。”

　　說完,，所有人陡然睜大眼睛,，皆看向荀彧。

　　荀彧聽得毛骨悚然,，雙眼圓睜,，渾身劇烈一顫，隨后他略略一想,，渾身松弛下來,，苦笑這抱拳道：“怪不得公子要讓我們放棄身份站在旁觀者角度來看……似乎如此看來,，還真是這樣，可是消滅世家后又如何,？還是有新的世家產(chǎn)生,，我知道公子有方法，且說一說,，莫要嚇唬我了,。”

　　“哈哈哈哈……”劉辯哈哈一笑,，搖頭道：“非是嚇唬,，而是你們理解錯了，不是你們所想的那種消滅,，可能你們理解不了,，讓我舉個例子?！?p>　　“你們知道商鞅變法后，秦國為何沒有如同其他六國一般把持朝政的貴族么,？”

　　荀彧想了想道：“商君變法后,，首先推行軍功晉升制，無論貧富,，只以功勞入仕,，所以……”

　　說到這里，荀彧猛然抬起頭,，看向劉辯,，眼睛一亮道：“陛下所言，是說……”

　　“對,，消滅世家不是把世家全殺了,，而是讓其他人也有成為世家的可能，人人都有可能成為世家,，自然也就沒了世家,。”

　　戲忠一聽,，眼睛一亮,，說道：“陛下……公子，您的意思是說唯才是舉,？”

　　“然,，而又不全是?！?p>　　劉辯笑道：“首先,，我們要有一種標(biāo)準(zhǔn),，知道什么樣的人是有才的，這種標(biāo)準(zhǔn)不以太多個人意志為準(zhǔn),，舉個例子,，評判你戲志才有沒有才，不是別人說的算,，而是一種標(biāo)準(zhǔn)說的算,，你能夠達(dá)到這種標(biāo)準(zhǔn)便算是良才，而入仕的機會,，這種標(biāo)準(zhǔn)不看你的出身,，你是農(nóng)，是工,，是商還是士都是一樣,。”

　　戲忠聽得興高采烈,，接口道：“大善,！倘若如此，人人都能做官,，又哪里會有世家呢,？有才的人入仕，無才的人即便身份尊貴也只是百姓,，世家所持自然沒了,。然而良才皆在朝廷當(dāng)政，不再只為世家利益考慮,，而是各種身份為各種身份考慮,，自然不會虧待誰?！?p>　　戲忠越說越興奮,，拉扯著荀彧，喊道：“文若,！汝之苦惱是世家和天子的爭斗,，不可避免內(nèi)耗亡國，所以愿意限制世家,，吾之苦惱是有才之人不得入仕,，朝中皆是酒囊飯袋，此策一出,，所有問題迎刃而解,，此策可行！此策可行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莫晃我,，莫晃我,！”

　　說著，荀彧苦笑搖頭道：“公子之策依然天馬行空,，但彧也覺得有理,，作為世家子，深知世家和天子的矛盾,，正如之才所言,，此計可行，可是……志才之例,，實屬偶然,，大多數(shù)人目不識丁，如何能唯才是舉,？然只論才不論德,，必將導(dǎo)致官員貪腐橫行，魚肉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