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葉從江堤上走下來,，已經(jīng)是傍晚，夕陽西墜,，把余輝留給了天邊,。橘紅色的一片，映耀了混沌的江面,，還有那江邊的垂柳和岸邊一簇簇篷亂的蘆葦,。不經(jīng)意間，有一群歸鳥從田野里飛來,，在蘆葦叢中紛紛揚揚地飄落,；還有幾只野鴨慢悠悠地游過淺水灣，在水面寬敞處伸脖子,、打翅膀,，它們顯得格外歡悅，好像在互相打招呼,。葉覺得很奇怪,，難道動物也象人一樣，見面時會互相相識,，互相親切地呼喚,？

　　走下江堤，迎面是一批小樹林,，一座大廈,，羅馬式穹頂，周邊是粗大的羅馬柱,，通體潔白,，鑲嵌著一塊塊金色的玻璃，臨江伸出一排翹檐,，好似一個巨大的鱷魚嘴,，吞噬著四方賓客,。

　　葉走進賓館，撲面聞到淺淡的清香味,，柔和的乳白色燈光通明,。大堂恢宏高遠，大理石潔亮無瑕,，中央屹立有一塊巨大的太湖石,，邊上還有一艘仿西方的木船，幾張揚展的三角帆,，意喻前程似錦,，揚帆起航。

　　從大堂的一頭飄來一陣咖啡的香味,，葉朝里望去,，咖啡廳里賓客滿座。她轉(zhuǎn)向走到電梯口,，一位大堂經(jīng)理熱情地問她：您是去餐廳,？

　　葉道：我去住宿。

　　大堂經(jīng)理伸手指了指,，道：去住宿的客梯在那頭,。麻煩您，請,。

　　葉徑直來到客梯,，電梯上升很快，門打開后,，見到柔和的燈光從甬道下面向上照耀,，猩紅色的地毯，踩上去軟軟的厚厚的富有彈性,。她來到客房門口,，輕輕地敲了幾下，一會兒門打開,，不見開門人,，邊上一扇木門緊閉，從里傳來嘀嗒嘀嗒的落水聲,。

　　葉心里想：這么早在洗澡啊,。

　　她走進房間，里面窗簾垂掛,、一片昏暗,。她麻練地脫去外衣和外褲，又脫掉高跟鞋,，趿上一雙軟棉棉的拖鞋,，坐到沙發(fā)椅上,。她感覺腿上有點酸楚，于是用雙拳,，在膝蓋旁輕輕地敲著,、揉著起來。

　　門開了,，里面走出一個男人,，他驚訝地盯著葉。

　　你……你是誰,？

　　突然出來的男人,，全身赤裸裸的。手上拿著一塊白色的浴巾,，慌忙地去遮住他的中間部位,，把上身胸部和下身雙腿暴露無遺。

　　葉被眼前突然其來的場景,，嚇得大聲失色,。

　　你,，你,，你怎么在我的房里？

　　葉大聲喝斥,。

　　那個男人恍然如夢,，慌忙環(huán)顧四周，將信將疑道：這不是我的房間,？

　　他走到大立柜,，拉開柜門，拿出一件衣服,，順手套在上身,，說：我的東西都在這里啊。

　　他欲言又止,，好像在責(zé)問葉：你的東西呢,？

　　這時葉也覺得心里無底，剛才的倔強氣泄露許多,，她透過房間里昏暗的光線,，努力尋找自己的物件。好像一件都沒有,。難道這里不是自己的房間,？難道自己稀里糊涂地走錯了房門？她想起來,，她與閨蜜一起來,，在大堂吧,，她對柜臺小姐講：我的幸運數(shù)字是17，因此要十七號房,。

　　于是葉再次爭執(zhí)道：這里不是十七號房間嗎,？

　　那個男人道：是啊，是十七號,。

　　葉再次強調(diào)道：我進賓館時,，是我挑選的，會錯嗎,？

　　葉從臺桌上拿起房卡袋,，那是硬紙板折成的小套套，里面還插著幾張粉色餐飲卷,，她把它拿到窗臺邊,，撩起窗簾一角，室外的光線下,，她仔細看看,，終于看清了。上面赫然寫著：2017房號,，邊上還有三個字姓名,。她沒有仔細去分辯。只覺得心里：噶嘚一聲,。房卡袋子上,，沒有閨蜜和自己的名字啊。難道服務(wù)員搞錯了,，把一間房分配給二撥不相識的人,，難道五星級賓館會產(chǎn)生這樣低級錯誤嗎？她百思不得其解,。

　　那個男人又講話了：你走錯樓層了,。對嗎？

　　噢,，可能……也許……,。葉說話有點吞吞吐吐。

　　葉覺得自己好傻,，她有些煌然失措,。她的衣袋里沒有房卡，那張硬卡是在她的閨蜜處,。以前出差都是這樣,，她不喜歡帶房卡，而是叫同房間的同事帶著,。這個小小的習(xí)慣,，今天卻帶來了大麻煩,。她記不清自己住幾樓，只記得了房間號,。要知道賓館里每一層樓都有十七號房間,。是自己走錯樓層了？那她住幾層呢,？

　　她站起來,，急匆匆拿起衣服，直猴猴的往身上套,。順手伸進口袋,，掏出手機。她撥通了閨蜜的電話,，那一頭傳來聲聲長音,，好長一會兒電話聲悄然而止了，那一頭杳然無聲,。她知道她的那個閨蜜還在宴席上忙于應(yīng)酬,，這樣的飯桌匯聚各地貴賓，酒逢同行千杯少,，大家熱鬧非凡,，何時才會結(jié)束？她不得而知,。但是,，當(dāng)下的自己,，怎么辦呢,？葉感覺自己貿(mào)然間與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同處一室。難免是太不可思議,，太尷尬了,。此時，她如坐針氈一般,，突然間站起來,，往門外走去。

　　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不少男女大聲說話,，來回走動，不時傳來開門聲和關(guān)門聲,。

　　那個男人說話了：你現(xiàn)在出去,？被人看見了，人家會不會怎么想呢,？現(xiàn)在,，你不能出去啊,。

　　葉站到門邊，耳朵貼在門板上,，聽著門外傳來的聲音,，走動的人漸漸的少了，卻留下二個人在竊竊私語,，好像就在門外,，他們二個人聲音很輕，講話許久,。葉多么希望他倆快快離開,，當(dāng)走廊上無聲無息時，她可以悄然而去,?？墒茄巯滤驹陂T邊，房外是二個人在低調(diào)談話,，好像在討論一件沒完沒了的事情,；房里還有一個盯著她的男人，他的目光如炬,，她不敢妄想,，下步會發(fā)生什么事情。葉感到的自己進退維谷,，實在是太無奈了,。

　　你坐吧？

　　那個男人說話了,，他挪動一把矮把圈椅,，示意葉坐到窗戶邊。

　　要喝一點嗎,？

　　那個男人拿出一瓶紅酒,，對葉說：不要緊張，邊喝邊等,。酒能釋放心情,。

　　他順手要打開窗簾。葉馬上勸止道：不要打開,，被人看見了,，能說得清嗎？

　　那個男人眠眠嘴似笑非笑,，聳聳肩,，打開了屋里的燈。

　　柔和的燈光把房間照明透亮，從門口的甬道進來,，有一間衛(wèi)生間,，一間盥洗室，里面鋪一張大床,，潔白的床單被套和枕頭,，白晃晃的非常耀眼。現(xiàn)在,，葉和那個男人坐在窗戶邊,。葉仔細打量他，發(fā)現(xiàn)他健壯如牛,，個子不高不低,，身材不胖不瘦，年愈五旬,，全身白潔如玉,，沒有一處露顯贅肉，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嫩黃的膚色,。葉突然想起來,，這樣的膚色的男人，她曾經(jīng)見到過,。她記得那是在馬來西亞的蘭卡威,，一座小島上，一個偌大的涼棚屋——游客接待中心,，棚頂鋪著藍色的玻璃瓦片,。陽光下，棚子內(nèi)一片漂移著淺淺的藍,，游客三五成群,，在棚子里歇息閑聊。棚子一邊有一個巨大的玻璃水柜,，里面游蕩著各種各樣的熱帶魚,。緊挨著放著一個浴缸,，真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但見浴缸里爬出一個男人，全身骨架勻稱,，肌膚壯實,，光滑如玉，沒有一處疤痕,，他濕漉漉的站起身,，把浴巾披到肩上，讓滿頭的水珠往下滑落,。大家的目光齊刷刷投向他,，都有一種羨慕和嫉妒的味道,。葉見到他，馬上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不由自主地多看看,，她腦子里泛出一個西方美男子——大衛(wèi)。

　　而今葉又一次見到這樣的男人,。他就在自己的身邊,，以至于近到能感覺到他的體溫，體會到他的氣息,。葉上下打量著他,，體內(nèi)泛起一股莫名的沖動，她被他吸引了,。

　　眼前的男人舉起酒杯,，他把酒杯捧在掌心，輕輕松松地晃搖了幾圈,，又呡上一口,，琥珀色的液體緩緩流進嘴唇。

　　時到現(xiàn)在,，葉想,，還是耐下心致慢慢的等。于是,，葉拿起酒杯,，三指捏著杯子下把，舉到眼前,，目光悄然透過玻璃杯,，她瞄到他。那是一張隨和的,、使人望而動心的臉,，卻又透露出一點揶揄。葉的心情感覺不爽,，她顯得憤懣的臉色,，挑逗似的揚目注視。

　　你是來參加會議嗎,？

　　那個男人說：先介紹一下,，我姓王，來參加服裝節(jié)活動,。

　　我姓葉,，跟我的閨蜜參加養(yǎng)生活動。

　　葉跟著那個男人說，聲音有僵硬,。

　　噢,。我是做生意的，每年都來,。

　　葉問王：王先生,，冒昧地問一下，你做服裝出口生意,？

　　是的,，這里工廠多，我把低檔貨賣到南非,，把中檔服裝運到歐美,。是現(xiàn)代投機倒把分子。

　　王先生邊笑邊自嘲地說,。

　　葉覺得王很隨和,，突然間感到有點興趣起來。她急忙問王：你住在南非,？

　　以前住在開普敦,，現(xiàn)在住在倫敦。

　　南非太遠了,。景色美嗎,？

　　王先生饒有趣味地點點頭，說：很美,，特別是開普敦,，那里有非洲最南角——好望角；一眼望去,，可以見到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洶涌波濤,；有譽為“上帝之餐桌”的桌山，平展似的山頂有大如貓一般的碩鼠,；海邊有潔白如雪的白沙海灘,，綿延幾公里威為壯觀；還有憨態(tài)可掬的小企鵝,，臭氣熏天的大海豹,。那里的龍蝦肉質(zhì)鮮美，價格很便宜,。

　　他頓了頓又頗顯頹廢地接著說：這樣一個美麗富饒的國家,，現(xiàn)在變得面目全非。

　　葉忙問：你瞧不起黑人,？

　　王先生很干脆地說：不，不！我在國外,，首先是要尊重人權(quán),。但是黑人有天生的缺陋。

　　葉很奇怪地望著王,。

　　王感覺自己說得過份籠統(tǒng),，語言顯得干巴巴的，缺乏邏輯思維,，但是這樣的話題又不便深糾,。

　　他接著問葉：你去過英國嗎？

　　葉朝王點點頭,。

　　王接著說：歐美有狂歡節(jié),，最盛名的是巴西狂歡節(jié)。輕歌曼舞,、手舞足蹈,，整個城市沉浸在一片歡樂的海洋中。但是在英國也有一個,，號稱為世界第二狂歡節(jié),。叫諾丁山狂歡節(jié)。我每年都去看,。那是個什么節(jié)日,，活脫脫是遭殃文明的節(jié)日。

　　葉對王微微一笑,。她知道,，她也去看過。

　　那是每年的八月末,，因為倫敦西區(qū)諾丁山區(qū)域內(nèi)居住眾多黑人,，多半來自加勒比海或拉美其他地區(qū),。正是諾丁山的移民文化孕育了諾丁山狂歡節(jié),。20世紀60年代，聚居在諾丁山地區(qū)的西印度群島移民因思鄉(xiāng)情重而舉辦狂歡節(jié),，當(dāng)時不過只有一小群人穿著民族服裝,，敲著銅鼓在街上走一圈而已。幾十年后,，它發(fā)展成為規(guī)模盛大的多元文化節(jié)日和倫敦最炙手可熱的旅游項目之一,。但是，就在狂歡節(jié)的一周時間里,，整個諾丁山區(qū)域街道上外墻面上涂鴉一片,，地面上垃圾成堆一批狼藉,，街上人頭簇擁銅鼓喧囂，游行的隊伍在諾丁山的幾條街道上載歌載舞,，吸引大批游客前來捧場,。來自英國甚至世界各地的黑人們在車載調(diào)音臺上盡情演繹。

　　葉對王的話覺得不可置否,，對他說的觀點卻不能茍同,。她說：各國都有自己的文化，我們傣族的潑水節(jié),，也是一個狂歡節(jié)啊,。把人潑成落湯雞了，不是大家很開心,。

　　此刻,，王接著說：也是，眾生離苦得樂,，各取所需,。我現(xiàn)在住在英國，前幾年移民到那里,。

　　葉問王：住在那個區(qū),？

　　在倫敦的西區(qū)，伊林,。

　　葉說：噢,，那里很安靜。

　　王說：是啊,，日新月異只有在中國,，那里的環(huán)境多年前是這樣，現(xiàn)在還是那個樣,，每年樹葉長了又落了,，花開了又謝了，道路還是這樣狹窄不平,，地鐵還是這樣低矮蹩欠,，房子還是這樣老舊古樸，生活似死水微瀾,。

　　葉臉上顯露鬼秘神色,，問道：你看見過樹枝上松鼠的變化嗎？

　　王說：狐貍,，狼,，小鹿都見過，它們常常出沒在家附近,。

　　葉問：你見到的松鼠是什么顏色的,？

　　王說：咖啡色啊,，毛絨絨的，見人都不怕,。

　　葉笑而不語,，住在倫敦城的人都知道,，以前倫敦的本土松鼠全身是披著褐色的毛,，體胖，行動笨拙,。多年以前引進了淺灰色的小巧玲瓏的行動敏捷的松鼠,，結(jié)果帶進來本土松鼠的滅頂之災(zāi)，現(xiàn)在整個倫敦全被淺灰色松鼠占領(lǐng),。那是真正的優(yōu)生劣汰,，物競天擇。難道王先生不知道,？葉心存疑惑,。

　　葉又問：在那里，與人相處的生活習(xí)慣嗎,？

　　王說：應(yīng)該可以,。中國人有一種能耐叫隨安而遇，不管對事對人,。你說是嗎,？

　　葉不解地問：為什么？

　　因為隨處可見,，隨地都是家,。只要隨心所欲，不必強求,，更不能凌駕于人,，才能安居樂業(yè)。

　　葉又問：我不明白,，能不能解釋一下,。

　　王又呡一口紅酒，舒一口氣,，深情地看著葉,，說：你要聽聽我心里的一個秘密嗎？

　　葉點點頭,。

　　王說：你聽完了,，你也許能理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