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巴爾科默默地將手槍舉起，對準(zhǔn)著岡薩雷斯的后腦，這家伙才是真正的后手,，那個叫做奧丁的家伙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的手下打入了他們內(nèi)部嗎,？

　　被兩柄短刀貫穿雙肩的岡薩雷斯低沉地咳嗽著，像是接觸不良的燈,，他將十字長劍豎插在地,。本該被那柄褪色短刀緊鎖的肌肉仍舊扭曲著，岡薩雷斯木訥地低聲喊著“不要死”,，仿佛這一句帶著迷信執(zhí)念的言語真的能產(chǎn)生某種類似神諭般的作用,，他垂著無力的雙臂，硬生生從自己身上拔出那兩柄鋒利的刀刃,，傷口里流淌的黑血粘稠地滴落,。

　　雷巴爾科瞪大了眼睛，盯著對方傷口里如魚苗般踴躍的肉芽,，它們貪婪地分裂,、呼吸、扭打,，以一種詭異而快速的方式修復(fù)著傷口,，仿佛人類本該有的疲憊和脆弱都從他身上被剔除。

　　“別……開槍,，自己人,。”岡薩雷斯沒回過頭,，他能感受背后黑洞洞的槍口,，臉上掛起那張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丑陋的黑血和傷疤都沒能掩蓋住,，他只是對著藍(lán)牙耳機(jī)繼續(xù)說著：“如果……非要開槍的話,，也麻煩等到我倒下?！?p>　　岡薩雷斯睜著昏沉的眼睛,，剛剛從垂死的境地里蘇醒過來。

　　他前一刻明明還能感受到自己的每塊肌肉在痙攣,，聽見每根骨頭咯咯作響,，連槍柄都要顫巍巍地抖落，像是個患上帕金森的小個子老人,，可憤怒和自尊像是藏在幕后的推手,，他說不出為什么，就自顧自地，像一枚炮彈那樣沖撞向眼前的這只暴怒“野獸”,，貍貓換太子般取代了那個漂亮性感的女伯爵,，承受那致命的擁抱。

　　原來死亡的滋味是這樣的,？全身的骨骼正支離碎裂,，巨大的外力擠壓著內(nèi)臟變形，像是就像是緊貼著杯壁的水果一點點被攪榨開來,，人類身體中所蘊(yùn)藏的那70%的水分在這一刻真真正正地從岡薩雷斯的意識中流了開來……鮮血粘稠地從他身體里逃竄,，不舍又無可奈何。

　　至少是值得的,，他這么想著,，感受到自己正被漂亮的女伯爵溫柔地?fù)崦鹉橆a，對方的臉上帶著微笑,，仿佛一叢怒放的蘋果花,，她端詳著自己，說著還蠻帥的的夸贊……這大概就是他人生的巔峰了吧,？在死之前……

　　“不要死,！”

　　那是他第一次聽見這句神諭，驚雷乍起,，那對攝人的金色瞳孔下男人吐出威嚴(yán)的詞句,，那股憑空而生的暖流籠罩了他，生命重新在他身體里流淌,，裹護(hù)著心脈開始跳動,，仿佛是從死神的面前將這個垂死靈魂贖買了回來。

　　岡薩雷斯有些不可置信地睜開眼睛,，那是個風(fēng)一般的男人,，居高臨下，能夠?qū)χ澜缦逻_(dá)命令,。

　　學(xué)生會主席,，路明非。前一刻還是勇闖里約熱內(nèi)盧,，雙槍打爆A+級任務(wù)目標(biāo)的英雄,，可他轉(zhuǎn)眼就成了整座學(xué)院的公敵，偷襲校長,，盜竊龍骨,，疑似龍王還拐跑了加圖索家的新娘，雖然在這點上頗有些格格不入,，但岡薩雷斯剛醒來時還是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春秋大夢,，從那個幽幽冥界偷渡回了人間，分不清現(xiàn)實與魔幻。

　　他攥著那張寫有路明非鋼筆字跡的明信片,，他和維多利亞各持一張,，算是里約熱內(nèi)盧任務(wù)后的紀(jì)念品，瀟灑倨傲的鋼筆字寫著那個失落的姓名——“Ricardo·M·Lu”,。

　　可他卻下意識地以一串卷舌音來誦讀出這個名字,，帶著渾濁嘶啞的聲音，久久之后,，他才呆滯地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誦讀了一個全新版本的言靈·皇帝，那本該是隸屬于偉大的黑龍皇帝,，尼德霍格的血統(tǒng)召喚。它是所有言靈的開端,，位列于序列表的第一號,，盡管沒有實際效果，但會對領(lǐng)域內(nèi)的低階龍類和混血種造成心靈上的絕對震撼,。傳說在太古的時代,，尼德霍格的領(lǐng)域大到可以覆蓋整個歐洲乃至部分亞洲，他匍匐在冰封的王座之上,，僅僅是低吼的聲音,，就能讓言靈的偉力橫掃整個歐洲大陸，越過烏拉爾山,，甚至跨越到東方,，所有的龍裔都受著召喚而遙遙地朝其王座的方向跪拜。

　　“贊頌我王的蘇醒,，毀滅即是新生,。”

　　謹(jǐn)慎起見,，岡薩雷斯又一次念出那句言靈,，他能篤定這不屬于白王一支的言靈·神諭，東京的事件發(fā)生以后,，學(xué)院特地對白王分支的歷史進(jìn)了查漏補(bǔ)缺,，但這也絕不是原本的言靈·皇帝。

　　他能感受到血液里的異動,，共鳴只與他一個人發(fā)生著,，岡薩雷斯實在是不可置信。

　　他抬頭看了一眼鏡子,，鏡子里那家伙看起來沒什么異樣,，只是臉上的血色還沒有恢復(fù)過來，凌亂的棕色卷發(fā)好似一蓬雞毛，以及哪有愧于加利西亞人血統(tǒng)的他的身高,。他本該在這所大學(xué)里像是底層農(nóng)奴那樣碌碌無為地消磨好四年時間,，保存好胳膊和腿等待著未來的一個執(zhí)行部身份或是回到自己那個落魄家族里飽受冷嘲熱諷，因為他只是個C級的家伙,。

　　“血統(tǒng)就像是階級,。”那是前任新聞部部長芬格爾的至理名言,，一種廣為底層學(xué)員們流傳,，據(jù)說還有人打算冒天下之大不韙建立起新社團(tuán)要推翻這個制度，指導(dǎo)思想就用那兩個德國人,，連宣言都省了,！

　　學(xué)院為混血種搭建起這座伊甸園的同時，同樣殘酷地揭示開那面象征著階層的血統(tǒng)論,，那是龍族遺留在人類血液里的嘲弄和戲謔,，階層無法跨越，那是如同奴隸脖頸上的鎖鏈,，和“血之哀”一樣,，無時無刻，如影隨形,。

　　那些藏在歷史中的恥辱和罪過,，不需要補(bǔ)贖，必須以鮮血洗刷,，這才是當(dāng)初那些創(chuàng)建這個學(xué)院的瘋子們渴望的價值吧,？

　　岡薩雷斯靠在洗手間的門上，安靜了好一會兒,，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直到隔壁病房的維多利亞穿著藍(lán)白條紋的病號服來敲他房門，他才緩過神來,。只是內(nèi)心的悲傷還沒有緩解結(jié)束,，眼淚嘩嘩的，跟著放開的水池龍頭一直沖洗個不休,，眼睛里有什么東西被沖刷了出來,，那是淡金色的如同初生琥珀般耀眼，眼淚最后涌出眼眶,，無聲地流下,，這個小個子的西班牙人完完全全沉浸在那份不可思議里。

　　他的血統(tǒng)進(jìn)化了,。

　　“砰,！”

　　飛機(jī)上有人在吼叫,，有人在哭泣，有人甚至不顧一切地要往下跳,，有人正拼命地攔住他,。

　　岡薩雷斯看見暴怒的蘭斯洛特，他像個被怒火點燃金色鬃毛的狂獅撲向了維多利亞,，但那枚子彈已經(jīng)完成了射擊,，如惡魔的火舌。

　　岡薩雷斯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他就坐在直升飛機(jī)副駕駛,，看著玻璃窗外，太陽正在緩緩墜落,，最后的光明像是把大海都點燃沸騰起來,，那枚能夠洞穿龍王的子彈寂靜無聲地旋轉(zhuǎn)，致命而艷麗的火紅色彈道像是天使的箭矢,，沒入蘇茜的后背,。

　　直升機(jī)在半空盤旋，那些上個世紀(jì)的遺產(chǎn)像是古老的部落的原住民,，正仰望著海天交界處，海潮拍打著折斷的船舷,，岡薩雷斯瞧見那個龍王一樣的男孩懷中,，多了朵血紅的花，染在一襲黑色的緇衣之上,，卻很快就被浪花卷去,，連他也逐漸看不見那道娟秀的聲影。

　　于是,，警報聲就響徹了整個機(jī)艙,，維多利亞甚至沒能填充好下一枚子彈，岡薩雷斯再度望向前窗外,，低空的云層正呈旋渦狀,，元素亂流的征兆讓每個人都汗毛倒豎，所有人直升機(jī)像是絢爛的煙花齊射,，所有煙白色和火紅色的軌道行使起禮花般的作用,，像是進(jìn)獻(xiàn)給王獻(xiàn)身的賀禮。

　　那是奧丁,，盡管不可置信,，但無論是八足天馬斯萊普尼斯，還是深藍(lán)色的大氅以及其肩上的烏鴉徽記,，都彰顯了這個忽然出現(xiàn)的騎士的身份,，他更是向著維多利亞投出了命運(yùn)之槍,，那只名為昆古尼爾的樹枝。

　　伊莎貝爾在最后關(guān)頭一腳踢下了蘭斯洛特,，可維多利亞呢,？這個臨危受命的笨蛋女伯爵連收槍的準(zhǔn)備都沒有，只是呆若木雞地盯著顯示鏡里不斷放大的金色長槍,。

　　“真是個笨姑娘啊,，也就長得好看了些……”

　　“砰！”

　　岡薩勒斯的腦海里一團(tuán)亂糟糟,，帶著轟隆隆的爆炸聲和煙塵,，所有人都在朝著大海墜落，整個太平洋的水都逆涌到自己胸口的那個窟窿,，巨大的痛楚和冰冷海水帶來的麻木像是要他把撕裂成兩半,。他只能依賴本能，緊緊地抓住那個笨蛋女伯爵的手,，像是人潮洶涌里害怕對方走丟,。

　　蛛網(wǎng)般的飛機(jī)殘骸旋轉(zhuǎn)著重新上浮，而人卻正無聲地下沉,，他抬頭望去,，那艘千瘡百孔的貨船正透著太陽燃燒的余光，像是塊透明的海綿,，恍惚間維多利亞好像看了他一眼,，用慘白的嘴唇緊貼著發(fā)出最后的叮囑，“活下去,，不要死,！”

　　岡薩雷斯第一次意識到人原來是有兩顆心臟的。

　　那顆住著生命的心臟正一點點重新長出來,；而那顆住著情感的心臟正一點點開始枯萎……

　　……

　　雷巴爾科看著眼前這個站立挺拔的小個子西班牙人,，就像是被秋天的涼水澆透過一般，他臉色蒼白,，身體衰弱,，可還是淡淡地微笑著，不在堂皇,，安頓下來,，像個騎士一樣再度揮舞起自己的十字長劍。

　　“抱歉呀,，走神得有些久了……說實話有些不可思議,，當(dāng)你意識到自己成為死侍的時候，那股巨大的寒意會掩蓋去一切的樂觀,?！睂_雷斯無奈,，“混血種本來就是夾在邊緣里的蟲豸，更何況是‘英靈’,？這個稱呼一點也不好,，其實我們只是‘活死人’罷了。我們選擇了飲鴆止渴,，我是不知去路的活死人,，你是神明座下操刀鬼，想來那個在背后看著我的人,，也會很好奇這兒的結(jié)果吧……”

　　“能夠篡改血統(tǒng)的新王嗎,？”關(guān)越吐槽，“當(dāng)初還總覺得這個世界簡簡單單的,，混血種要屠龍,，龍要毀滅世界，普通人當(dāng)著那個蒙在鼓里的乖寶寶,，早知道這么復(fù)雜還不如一了百了,。”

　　“怎么整的你們倆才是多年不見互訴衷腸??！能不能考慮下我這兒的情況，關(guān)越你不會當(dāng)了狗屁‘英靈’還是改不了老牛吃嫩草的習(xí)慣吧,！”芬格爾在一邊被冷落了好久,，此刻好不容易抽空叫罵出聲，“靠,，痛快點！下面那批東西上來了,！”

　　芬格爾敏銳地躲過西格莉德的攻擊,，冷峻的女孩有著言靈·剎那，手中的長鞭能夠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揮舞成進(jìn)攻或防御的形狀,。說實話芬格爾打心眼里覺得這個言靈簡直是為了西格莉德而生,，可從前有多么欣賞，此刻便有多么悔恨,，更何況另一旁的關(guān)越顯然都沒有戰(zhàn)意,，仿佛真的還是那個喜歡打趣逗弄的中國女孩。

　　蘇恩曦飛身后退,，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穿著黑西裝的手臂繞過欄桿探了過來，正面擊中她的小腹,！作為一名文職干部,，蘇恩曦本該臨陣縮逃,，這種沒心沒肺的時期她向來是十拿九穩(wěn)，但這座尼伯龍根除了這趟列車的終點,，怕是沒有別的出路,。

　　她忽然翻身投擲出自己的化妝鏡，被事先掐碎的鏡片像是碎片手雷那樣飛濺開,，將陶德完全包裹住,，可對方卻是以一種自信的態(tài)度提前站在原地，那些細(xì)小的碎片以一種不可思議且唯一的行進(jìn)路線精準(zhǔn)地繞過陶德,，這家伙還回以儒雅的微笑,，仿佛結(jié)束了表演的魔術(shù)師。

　　“真是見鬼了,，難得不帶刀槍出門,，就碰上這么個狠茬子，夏枯你是屬煞星的嗎,？”

　　蘇恩曦感受著自己小腹傳來的疼痛,，對方似乎還保持著紳士的姿態(tài)，但那道巨大的拳勁已經(jīng)讓她快喪失戰(zhàn)力,。她甩著頭任由散亂的長發(fā)零落下來,，她悄悄地抓住那枚發(fā)簪，她敢賭陶德仍舊這樣大意的話,，她不介意為他上上一課,，這是她在賭場里常干的事情。

　　陶德像是玩膩了,，脫下西裝外套團(tuán)成一團(tuán),，猛地投擲了出去，那是決斗中常見的障眼法,，尤其是在狹隘昏暗的車廂里,，被阻礙視野的瞬間，足夠給對方來上一套迅猛的肘擊和斬首,。

　　兩人都屏住呼吸,，黑色的西裝如一只降落的黑鷹，蘇恩曦讀著秒數(shù),，預(yù)判起對方的路徑,，只需要拼上一下，就能再把這根發(fā)簪扎入對方的動脈,，那是天演的預(yù)算,，哪怕是閉上眼睛，一切被投入計算的事物都會將行為軌道展露在她心中,，胸有成竹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西裝飄然落地,，蘇恩曦停下那精致的笑容，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忽然抬頭看見陶德的嘲弄,，渾身一層雞皮疙瘩，對方的手心被木簪輕聲洞穿,，卻是避開了原本該有的劇本,。

　　“這就是最毒婦人心嗎？打算用那個東西戳爆我的頭,？”陶德善意地指了指她手里,，無奈地抓住女孩左臂，輕而易舉地扭斷了它,，金色的瞳孔在墨鏡的遮掩下時明時滅,，“太可惜了，你遇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