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少年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那一澗清流蜿蜒流淌在假山中,。
下午的陽光有些暗了,,但今日的天氣卻極好,,天穹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掛日輪,。
神色始終帶著幾分牽強的寧薔直到看到陸景前來,,才微微起了些精神,朝著從林蔭道走來的陸景頷首,。
一旁的林忍冬大約是看出了寧薔的異樣,,有好奇之色從她眼中一閃而過,也望著陸景,。
陸景面色從容,,一路前來清流亭。
他毫不失禮數(shù),,朝著眾人行禮,。
陸瓊站起身來,神采奕奕間對陸景道:“景弟,,你來的正好,,今日且先不去理什么武道,不去理什么課業(yè),,便是專心作詩作詞,,行些風雅?!?p> “正巧我在這北院中遇到表妹和忍冬小姐,,便邀請她們一同前來,你在這里正好磨墨執(zhí)筆,,將我們的詩詞記錄下來,,這些詩詞往后若能成名,,也能多提一兩句你的名諱,。”
陸瓊向來不喜歡修行武道,,也不喜歡讀書,,但卻對詩詞一道極為喜愛,四書中的《問詩》典籍,,陸瓊已經(jīng)熟讀了不下千百遍,。
一旁陸江卻閉口不言,只是眼中有寒光一閃而逝,,沉默間注視著陸景,。
陸瓊說話時,清流亭中的其他人也都默默不語。
但是陸瓊,、陸江身后的習秋,、雪柳兩位侍女眼中卻有異樣閃過。
這兩位侍女,,分別是陸瓊和陸江的貼身丫鬟,。
平日里負責這兩位少爺?shù)南词⒏?、鋪床,、暖床,這樣的丫頭,,在府中地位極高,,平日里除了侍奉少爺之外也不需勞作,自然有幫工丫鬟備妥一切,。
這一點,,光從這兩位丫鬟身上的衣著,就能看出一二,。
陸江的丫鬟雪柳身穿一襲黃色碧羅衫,,頭上佩戴著紅木珍珠簪,光是簪子上的珍珠,,便價值不菲,,只怕需要上百兩銀子。
便是尋常商賈人家的小姐,,都極少有一支這樣的簪子,,足見陸江對于雪柳的寵愛。
而陸瓊的丫鬟習秋,,姿容更美上許多,,削肩柳腰,曼妙身姿,,殷紅臉頰,,乃是難得的美人兒。
習秋在陸府的地位,,自然要比雪柳更高,,因為他的主人是陸瓊,乃是陸家大府嫡長子,。
等往后陸神遠老去,,陸瓊便要承陸家陰萌下來的神霄伯之爵。
再加上寧老太君向來極為寵愛陸瓊,,習秋的地位也就水漲船高,,便是府中的大管事,,都要賣她好幾分臉面。
所以習秋身上的衣著更不必說,,她穿著粉紅色燕莎裙,,手挽屹羅軟紗,光是用料,,便是出自江南道?;备煞Q得上一等一,。
身上的飾物也極為名貴,,即便是旁邊的雪柳與她相比,也只可算是相形見絀,。
她們之所以眼中有異色閃過,,大約是覺得同為陸府少爺,境遇卻各自不同,。
陸江受其母親庇護,,又勤修武道,在二府的地位頗高,。
陸瓊則更不必多言,,府中少爺小姐里,沒有比他地位更高的,,沒有比他更受寧老太君寵愛的,。
反觀眼前這陸景……
“這陸景在府中本就不得寵,現(xiàn)在又成了贅婿,,讓陸家成了笑柄……倒是他的容貌肖母,,可稱得上一句玉樹臨風,可這……又有何用,?”
習秋不由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自家的瓊少爺,。
“論容貌,瓊少爺也不弱于他,,還寫的一手好詩詞,,若論及地位,更不可同日而語,?!?p> 這丫鬟在心中喃喃自語,。
這番話她也只敢在心中自語,,絕不敢明說。
無論如何,,即便這陸景已是贅婿,,府中地位不高,可是在寧老太君和鐘夫人未曾發(fā)話之前,這少年始終姓陸,。
既然姓陸,,便是府中的主人,管事下人們背地里如何做些克扣的勾當,,也是有人默許,,若是當面失禮,自然有人追究,。
這不是為了陸景,,而是為了陸姓的權(quán)威。
就在習秋心中揣測時,,不遠處的雪柳卻在同情陸景身后的青玥,。
此間清流亭中,算上青玥,,共計有七個丫鬟,。
除了雪柳和習秋,以及寧薔和林忍冬的丫頭之外,,還有在旁侍候,,端茶遞水,準備點心的兩名陪侍,。
這便是十里長寧街上陸府的豪奢,。
幾位主人飲茶,旁里還有七名陪侍,,一個下人,,若非這清流亭夠大,只怕還容不下這邊多的人,。
可是在這七位丫鬟中,,青玥的扮相最為寒酸。
身上衣著老舊,,甚至許多地方已然褪色了,,身上的配飾乏善可陳,除了頭上的木釵,,便再也無可值得注意的,。
“這個叫青玥的也真是倒霉,生的這般美卻跟了這么一個主子,,只怕平日里,,連像樣的點心都吃不上?!?p> 雪柳想到這里,,又想起與她關(guān)系極好的另一個丫頭,。
“幸好八九年前,襲香姐姐托劉管事說情,,否則如今跟在陸景旁邊的,,怕是襲香姐姐了,哪有跟在陸烽少爺身旁好,?!?p> “最起碼,自家主子不會被逼著做書童,,不會受此屈辱,。”
兩個丫鬟思緒紛紛,。
一旁的寧薔也微皺眉頭,,她想了想,站起身來對陸景道:“表弟,,你且先入座,,今日我已有些乏了,也不愿再作詩作詞,,說些家常,,也是好的?!?p> 陸瓊一愣,,但又看到寧薔眉目間的疲乏,多情的毛病便也犯了,,連忙道:“表妹乏了,?那我讓膳房給你煮上一些解乏的湯藥?”
寧薔道:“謝謝表哥,,不必如此,,我休息一會也就好了?!?p> 始終不曾說話的陸景線條分明的臉上也露出幾分關(guān)切,,道:“表姐,你既然乏了,,不如回去歇息,?”
這番關(guān)切,倒不是惺惺作態(tài),。
只是在這陸府中,,向來沒有關(guān)心陸景的人。
——除了去年因為家中遭難,,來到陸府的寧薔,。
也許是寧薔身世凄慘,與同樣過得委屈悲戚的陸景有些許共鳴,。
平日里,,寧薔經(jīng)常派下人給陸景送些肉食,補貼陸景,,讓陸景和青玥不至于過得太艱難,。
君子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陸景繼承了原身的記憶,,心中又有一桿衡量善惡的尺,自然也是感激寧薔的,。
陸景開口,,始終面色愁苦的寧薔竟然難得的笑了笑,又催促陸景道:“表弟,,快些入座吧,,讓她們給你倒一杯茶,如今正是秋日,,天雖然還不冷,,可秋風入骨,喝一杯熱茶也能防一防風寒,?!?p> 寧薔旁邊的林忍冬有些驚奇的望著寧薔。
她了解自己這個好友,,自從家中橫遭劫難,,便終日憂思,臉上也少見笑意,。
沒想到眼前這個陸景,,竟能讓寧薔帶笑。
雖說這笑容還是有些牽強,,也已是不易,。
陸江看到這一幕,神色突然陰郁了許多,。
“陸景,,表姐叫你坐下你便坐下,過幾日等老太君回來,,你想坐在這椅子上,,只怕也不可能了?!?p> 他突然出聲,,令在場的幾位主人紛紛看向陸景,。
陸景隨意一笑,當即入座,,對陸江說道:“五堂兄心心情可好些了,?那樣一匹好馬突然發(fā)瘋死了,也是可惜了,?!?p> 陸江神色更加陰沉,冷冷的看了陸景一眼,,將眼前紫砂茶杯里面的茶一飲而盡:“陸景,,你偷習武道,知道族中的刑罰重起來,,可是能要人命的,。”
陸景眉頭微挑:“五堂兄你莫非忘了,,我馬上便要成婚,,想必寧老太君和母親必不會交給南國公府一個殘廢?!?p> 在場的眾人俱都一愣,。
陸瓊、寧薔,、林忍冬雖然不知陸江和陸景究竟在說什么事,。
可卻也能清楚的察覺到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陸景此時已然能夠坦然說出他到南國公府為贅婿的事,,毫不避諱,頗為坦誠,。
陸江怔然之后嘴角勾勒出一絲笑意:“陸景,,成了贅婿……是一件值得自傲的事?”
陸景一笑:“居逆境中,,周身皆針砭藥石,,砥節(jié)礪行而不覺!既然事情已成定局,,若是終日埋怨自棄又有何用,?與其如此,還不如化恥為依仗,,保全自身,,五堂兄,我說的可對?”
清流亭中突然安靜下來,。
陸江臉上的陰沉消失不見,,反而多出幾分鄭重,凝視著陸景,。
習秋和雪柳并不知曉陸景話中深含著的意思,,只是覺得這陸景倒是膽大,竟敢與江少爺針鋒相對,。
林忍冬越發(fā)覺得這氣宇軒昂的少年有些不凡……
觸動最深的,,則是寧薔,。
“居逆境中,,周身皆針砭藥石,砥節(jié)礪行而不覺,?!?p> “處在逆境,就好比大病之下,,全身扎針敷藥,,可以再不知不覺中磨練意志,培養(yǎng)高尚的平行……”
“表弟原來是這般看待他艱難命運的……”
寧薔深思,,約莫是想到了自己,。
“你們究竟在說些什么?”終于,,陸瓊有些不耐煩了,,他道:“今日這清流亭中不談其他,陸景,,我知你課業(yè)學的極好,,可我向來煩這些瑣碎的道理,你也莫要再提,。
對了,,你平日里苦讀四書五經(jīng),也應當讀過《問詩》,,不如作一首詩詞,,令我們賞一賞?!?p> 陸景并不猶豫,,搖頭拒絕:“兄長,我平日讀書尚可,,可在詩詞一道上,,并無多少天賦,也無多少造詣,?!?p> 陸江突然笑了笑:“陸景,,那你便選錯了,你身在賤籍,,讀其他四書五經(jīng)讀的再好又有何用,?參不了科舉,入不了仕途,,何苦做無用功,。
倒不如鉆研一下詩詞,往后還能附庸一番風雅,,參幾處詩會,,也可在外自稱是讀書人?!?p> 他說到這里,,似乎又恍然大悟。
“想來這便是你修行武道的原因了,,你已在絕路,,便想要以武道破局?”
陸江高大的軀體坐在石凳上,,他目光銳利,,語氣低沉道:“只是可惜,我若是沒記錯的話你已經(jīng)十六七歲了,。
十六七歲想要鑄骨,,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