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廠的除夕夜可謂是千呼萬喚始出來,，醞釀了半個來月的喜慶氣氛,，終于在這一天達(dá)到頂峰,。

　　處處張燈結(jié)彩，披紅掛綠,，有些條件好的家庭,，比如從外地打工創(chuàng)業(yè)回來過年的，會帶回來一些新式的煙花禮炮,，以致整個大廠從下午開始,，就不間斷地沉浸在轟鳴的爆竹聲中。

　　大廠廣播電臺里放送的,，終于不再是粉紅街上兩家飯店互撕的內(nèi)容,，人們的注意力全放到了安心過年的話題之上，循環(huán)播放的《咱老百姓今晚真高興》響徹大廠上空,。

　　到了下午五六點那會兒,，天色將將暗下,，就有人在地勢相對開闊之處,，燃放那種大號的升空禮花，深藍(lán)的天幕中,，不時有五彩斑斕的煙花當(dāng)空炸開,，形成姿態(tài)各異形狀不同的花型，仿佛一張張巨大的熒光彩色蛛網(wǎng),，反復(fù)伸縮拉扯,。

　　一簇簇禮花將天空映照得如同白晝，伴隨著陣陣爆裂聲,，地面隱隱出現(xiàn)微微震顫,。

　　一開始，這種類似爆炸的聲音令賀閃閃很不舒服,，會讓她產(chǎn)生耳鳴和頭腦暈眩,。按說她在末世活了二十七年，人生大部分時候都處在戰(zhàn)亂時期,，對爆炸聲理應(yīng)習(xí)慣,。然而，可能是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恢復(fù)秩序后的短短兩年,，讓賀閃閃過于放松和安逸，如今在九零大廠這種和平環(huán)境下,，她也早已適應(yīng),。所以，今天乍一聽到雷鳴般的爆竹聲,，讓她神經(jīng)下意識形成條件反射,，對末世不安和恐懼的記憶忽而涌上心頭,，緊張感遍布了身體的每個毛孔。

　　直到冷靜下來,，搞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賀閃閃才逐漸平靜下來。

　　她此前從未看到過煙花,，即便末世領(lǐng)先這個世界至少一百年,，那里也從未出現(xiàn)過這種東西。

　　末世的人類擁有最先進(jìn)的科技,、最智慧的文明,，卻因為巨大的生存壓力，絕少產(chǎn)出休閑玩樂的物品,。即便是國家級重大慶典場合,，都是直接槍炮轟炸機(jī)上陣助威，從來不見煙花禮炮這種浪漫的身影,。

　　此刻,，賀閃閃就在那絢麗的天幕下看呆了，她最喜歡煙花即將消逝之際,，那些落寞的流熒,，拖著長長的、逐漸變得暗淡的尾巴,，最終和漆黑融為一體,。

　　賀閃閃大概是整個大廠唯一一個全神貫注地觀賞煙花的人，別的人會放,、會看,、會拍手叫好、會呼朋引伴,，會眉眼含情嘴含笑地頭頂煙花匆匆而過……所有人在這個時候都需要煙花,，喜歡煙花，讓煙花為他們的新年增輝添彩,。但煙花,，也只不過是所有人節(jié)日生活的背景。

　　只有此刻的賀閃閃,，把煙花當(dāng)成視線里的全部,，兩個眼珠子一錯不錯地盯著看，對焦,、定格,、原封不動地刻進(jìn)腦子里。

　　太美太奇妙了,，美得賀閃閃都舍不得眨眼睛,，生怕漏掉任何一個色彩和花型的變幻,。

　　五彩斑斕的熒光映在她臉上，在瑩潤白皙如剝了殼的荔枝的肌膚上,，形成巧妙的光影構(gòu)圖,，襯得那如山丘起伏一般的精巧五官，更顯嬌俏生動,。

　　賀閃閃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感覺身子被寒風(fēng)吹透了，兩腳凍成了冰疙瘩,，才準(zhǔn)備轉(zhuǎn)身回到店里,。

　　原本賀閃閃和陳萍以為，今天店里的生意會爆滿,，沒想到竟然來客寥寥,，賀閃閃一度以為又回到了前些日子的窘境。

　　除了給巴大爺和傅司棋等幾位固定的客人送餐,，外加幾位散客,，大部分時候都冷冷清清，賀閃閃他們一家三口坐在店里大眼瞪小眼,。

　　最后還是賀紅星先沉不住氣了,，不解地問道：“這店里生意怎么跟過山車似的,，昨天客人那么多,，我都招呼不過來了，今天卻閑得發(fā)慌……”

　　賀閃閃沉靜道：“其實也算正常,，畢竟今晚是家家戶戶的團(tuán)圓之夜,，人們大多會選擇在家聚餐?！?p>　　陳萍指了指北頭,，不甘地說道：“怪了，那家今晚倒是生意不賴,，我都瞧見好幾撥人進(jìn)了他家店門,。”

　　賀閃閃依然面上平靜無波,，“說了今晚都是家庭聚餐,，人家那兒有場地、有接待能力,，咱家呢,？”

　　賀閃閃說著一抬下巴，示意陳萍和賀紅星看向店里目前唯一的客人,，是廠里出了名的老光棍,，快五十了沒結(jié)婚,，沒老婆沒孩子，父母早已不在,，他又是獨子,，大過年的也只能一個人過。

　　賀閃閃過去給老光棍倒了一杯陳萍自釀的果酒,，說是新年贈飲,，請他免費喝。

　　老光棍苦澀一笑,，啥也沒說,，一飲而盡。

　　其實賀閃閃分析得沒毛病,，一到這個時候,，人民飯莊的大空間、大圓桌,、超強(qiáng)接待能力的優(yōu)勢就體現(xiàn)出來了,，在這方面閃閃的飯店絲毫不具競爭優(yōu)勢，無人光顧完全在情理之中,。

　　“敢情小韓和傅家那丫頭,，幫著咱們吆喝了這么些天，都白忙活了,？,？”陳萍越想越覺得不應(yīng)該，“那造勢活動那么轟轟烈烈,，大廠日報,、大廠電視臺，還有社區(qū)喉舌報什么的,，輪番幫咱們做宣傳,，把北頭那家店更是貶得一無是處，怎么到頭來,，人們還是巴巴地往他家跑,？”

　　這下，賀閃閃無力再做解釋了,。她想說,，消費者一時或許會被宣傳所打動，但最終的選擇,、更長期的消費行為和消費習(xí)慣的維持,，還是建立在性價比這一決定性因素之上。簡言之，就是“物美價廉”,，在這一點上,，人民飯莊的確有著不可撼動的優(yōu)勢。

　　她嘆了口氣,，對陳萍說：“媽,，正好現(xiàn)在有空，要不您把最近這些天的賬盤一下,，看看除去成本,，咱們到底賺沒賺錢，賺了多少,？”

　　陳萍先是一怔,，隨即爽快答道：“成！”她也很想知道這些天辛苦努力的結(jié)果,。

　　陳萍把柜臺里那只上了鎖的抽屜打開,，掏出一疊厚厚的賬本，對著計算器就是一通噼里啪啦地摁,，很是火熱地忙活了一陣,。

　　半小時后，陳萍合上賬本,，收好計算器,，一臉面無表情。

　　賀閃閃和賀紅星都滿懷期待地看著她,，目光隨著她的移動而移動,，寸步不離。

　　“咋樣啊,，媽,？”

　　“咋樣啊，媳婦兒,？”

　　陳萍這才掀起沉沉的眼皮，朝對面二人回看過去,，半晌,，才抿著嘴，難過地?fù)u搖頭,。

　　都不用回答了,，賀閃閃從陳萍的表情已經(jīng)讀出了結(jié)果。

　　店外仍是轟鳴不息的爆竹聲,，將漆黑的夜色照得五彩鮮亮,，賀閃閃的心里卻凍成了冰天雪地。

　　其實她大概也能猜到，別看這家店小,，房租水電加上進(jìn)貨成本,、老金的工資等等，每一筆開支都不是小數(shù),，進(jìn)賬卻如螞蟻搬家,，客滿時尚且如此，更別提先前還有幾天無人問津,。

　　一家子一籌莫展之際,，店門被推開了，進(jìn)來的是郭子,，帶著十好幾號人,，浩浩蕩蕩地魚貫而入。

　　他們的突然光臨,，無疑讓店內(nèi)冰冷的氣氛陡然轉(zhuǎn)變,，十幾個壯小伙，光是那呼呼的陽剛之氣就足夠把這家小飯店焐熱了,。

　　“各位,，想吃點什么？”賀紅星和陳萍熱情地迎了上去,，熟練地給他們推薦菜品,。

　　只有郭子默默走到賀閃閃面前，往嘴里塞了根煙,，沒點著,，就那么叼著，口齒不清地說道：“吃完年夜飯帶著兄弟們出來聚聚,，本來想去隔壁臺球廳打兩盤臺球,，路過你家店一看，也太特么冷清了,，就進(jìn)來給你熱熱場子,。”

　　賀閃閃笑道：“謝謝,?！?p>　　“咋啦？三十兒還這么慘,？”

　　“沒辦法,，今晚估計都是人多要聚會的，都去北頭那家了,?！?p>　　“啥？他家又給你找事？,？”郭子一聽就怒了,，“那些不長眼的家伙怎么還往他家跑，這不是不給我韓哥面子嗎,？我韓哥可不能白忙活一場,！”

　　郭子將嘴里的煙拽出來，眼珠子在眼眶里提溜轉(zhuǎn)了一圈,，把煙狠狠甩在地上,，轉(zhuǎn)頭對那些壯漢們道：“兄弟們，趕緊給我吃飽喝足了,，一會兒咱們?nèi)ケ鳖^那家,，會會那位姓傅的老板！”

　　眾壯漢聽他這么一說,，紛紛來了興致,，“正愁大過年沒啥節(jié)目呢，還是郭哥會給兄弟們找樂子,！來啊,，大家伙兒都吃好喝好，有了力氣好干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