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徹底壓了下來,。

　　車窗外是一片被黑暗籠罩的荒野,。

　　兩束車燈利刃般劃開令人壓抑的黑暗,，照亮被田埂包圍的崎嶇道路。

　　這是遠離城市和文明的方向,。

　　車內,，劉長樂握著方向盤，根據(jù)導航的指引,，沉默著向前方一座小山包開去,。

　　他已經(jīng)開了一個多小時，才趕到這個偏僻的約見地點,。

　　這是位于洛城邊界的遠郊,，再往前開三公里，就到了隔壁的縣市,。

　　紅星水泥廠就在前方那座灌木叢生的小山上，已經(jīng)廢棄十多年,。那里地勢較高,，視野開闊,，夜色中能清楚看到幾公里外的車燈。

　　也就是說,，即使劉長樂后邊跟著警察,，除非不開燈，摸黑前行,，要不就一定會被綁架顧念瑤的那個男人看到。

　　年久失修的村鎮(zhèn)小路,，路況極差，車技不好,，又不熟悉道路的人很容易一腳油門沖下路旁的溝壑。要是不開車燈,，就是跟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小山包的背面,，沿著鄉(xiāng)鎮(zhèn)公路散落著幾個村莊，道路也是四通八達,，短時間想調動警力封鎖也來不及。

　　在不清楚對面究竟有幾個人,，是否還有接應的情況下貿然行動，一旦打草驚蛇就會錯失救援的機會,，甚至還會激起對方的報復心理，讓顧念瑤的處境更加危險,。

　　坐在副駕的衛(wèi)正義煩躁地點上根煙，在裊裊上升的煙霧中,，聲音低沉地道：“老劉，你想救人,，我也不能勸你別去。不過…”

　　話到這里就卡了殼，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

　　對方不加掩飾的敵意和言語中的威脅，說明這是早有預謀的陷阱,，去救人一定會面臨危險?？梢钦f不讓去吧，又等于放任一個無辜的女學生落入險境,。

　　或許很多人會輕飄飄地認為這是“圣母行為”，可當你的舉動能夠挽救一個花季女孩時,，但凡有血性的中華男兒都不會見死不救，袖手旁觀,。

　　英雄的意義就在于舍身取義，問心無愧,。

　　衛(wèi)正義不是冷漠自私的人，他知道劉長樂也不是,，這是兩人成為兄弟的基礎,。所以,，說什么話好像都顯得過于蒼白。要不是這受傷的右腳讓他行走不便,，他一定會跟劉長樂同生死，共患難,。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眲㈤L樂自然能體會到衛(wèi)正義糾結的心情，他輕笑兩聲,，語氣輕松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我是去救人，又不是跟人拼命,。我保證會按照計劃行事，盡可能拖住嫌犯,，等警察支援?！?p>　　“那行,，只要你不逞強蠻干,，就都沒問題?！毙l(wèi)正義狠狠噴出口煙霧,，看向前方逼近的小山,，說道：“時間到了，你還不出來,，我就開車沖進去,?！?p>　　時間緊迫，兩人沒有和警察會合,。衛(wèi)正義在路上把發(fā)生的一切向王倩說明后，跟電話那頭高度重視的辦案民警們緊急商定出一個救援計劃,。

　　此時,，在兩人身后幾公里外,，拐向這條鄉(xiāng)鎮(zhèn)公路的路口,，就跟著王倩在內的一隊警察,。

　　不能打草驚蛇,，步行前往水泥廠又太慢。所以,，計劃是等劉長樂走進水泥廠與嫌犯接觸后,，等在車內的衛(wèi)正義會立即通知王倩等人火速前來支援,。

　　擔心網(wǎng)絡信號不好,，綠信群聊語音質量不好,，才讓負責策應的衛(wèi)正義進行傳訊聯(lián)絡,。

　　路口距離水泥廠大概十分鐘左右的時間,，劉長樂只要拖住嫌犯，并盡可能保全自己就行,。這已是目前臨時能想到的最好的策略。

　　說話間,，汽車已經(jīng)行到那座看起來陰森可怖的小山包前,。

　　劉長樂減慢車速拐進上山的泥路,，停在距離水泥廠那道生銹的鐵門二十幾米外的路邊,，與滿臉嚴肅的衛(wèi)正義對視一眼。

　　“按計劃行動,，一定沒事的,。”

　　衛(wèi)正義拿出手機,，翻到劉長樂的號碼撥打過去,。

　　已被調成靜音的手機上顯示出來電信息，劉長樂按下接聽鍵,，又返回主界面,，打開手電筒，推開車門,，跳下車,，頭也不回地向鐵門走去。

　　車內,，看著劉長樂遠去的背影,，衛(wèi)正義臉上浮現(xiàn)出糾結的表情，拿遠手機,，看著跳動的通話時間,，用低到幾不可察的聲音道：“老劉，我不是擔心你會被嫌犯傷害,，而是害怕你變成…”

　　后面的話終究沒能說出口,，只留下一聲長長的嘆息。

　　…

　　手機的手電筒光芒較為發(fā)散,，沒照出多遠,，光芒就被黑暗吞沒。

　　夜風吹動林木,，發(fā)出“嘩啦”的聲響,，路邊沒過人的荒草中傳出此起彼伏的蟲鳴。

　　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劉長樂調整呼吸,，壓制著心中的恐懼。

　　懼黑,，是人類的天性。生理上的構造,，讓人的眼睛只能追尋光明,，不能窺視黑暗。

　　盡管腳步下意識放慢,，雙眼也時刻觀察著周邊的環(huán)境,，但很快，還是走到了鐵門前,。

　　劉長樂深吸口氣,，伸手推向半開合狀態(tài)的鐵門。

　　刺耳的“嘎吱”聲中,，在門板下方滾輪的輔助下,，沉重的門板向后蕩去。

　　眼前是一片荒蕪的景象,。

　　被歲月侵蝕成黑褐色的水泥地上散落著舊磚頭和凌亂的塑料垃圾,，積土厚的地方，生長著叢叢野草,，遠處還有一片灰敗的紅磚建筑和高大的煙囪,。

　　劉長樂站在敞開的鐵門處，沖里揚聲喊道：“顧念瑤,！顧念瑤,！劉老師來救你了，不要害怕,！”

　　聲音隨著夜風掠過死寂一片的廢棄廠房,，傳出很遠很遠。

　　劉長樂探著脖子,，有些焦急地等待著,，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視線下移,，盯著手機屏幕,，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

　　度秒如年的感覺沉重地堵塞在胸口，讓他呼吸不暢,，胸悶氣短,，大腦也有些輕微的眩暈感。

　　這是情緒極度壓抑或亢奮的過激生理反應,，也就是通常所說的“上頭”,。

　　當時間跳過一分鐘后，劉長樂再也無法忍耐,，往前走兩步,，怒氣沖沖喊道：“給我打電話的雜碎，我來了,，你有種給我出來?。?？”

　　這次,，很快前方一道陡坡后的倉庫前就亮起手機屏幕的微弱亮光，隨即傳來電話中那個男人的聲音：

　　“呵呵,，這就急了,？你敢一個人進來，也算有種,。小女生在我這里,，不怕死就過來救人吧。放心,，你的對手只有我一個,。”

　　劉長樂眉頭輕皺,，這已經(jīng)是對方第二次把自己當做假想敵,，現(xiàn)在不是深究的時候，他壓下心中疑惑,，快步向那道斜坡走去,。

　　他很快就穿過廠門前的空地，走上斜坡,，向左拐到那排倉庫前,。

　　前方空蕩蕩的，看不到綁匪的身影,，顯然他已經(jīng)躲了起來,。

　　劉長樂放慢腳步，盡量走在空曠的地方，謹防對方偷襲,。讓他安心的是,，手機屏幕上彈出一條來自衛(wèi)正義的信息：“兄弟穩(wěn)住?！?p>　　按照計劃,，當與綁匪接觸后，衛(wèi)正義就要及時通知王倩行動,，也就是說,，支援的警察已經(jīng)在路上了。他要做的是在這段時間內找到顧念瑤,，保護她不受綁匪的侵害,。

　　心中想著，當他走到最里側的倉庫前時,，瞳孔不由一縮,。

　　倉庫門口里側，地面上放著個亮屏的直板功能機,，手機手電筒的光芒照出倒在旁邊陷入昏迷的顧念瑤。她閉著眼,，嘴里塞著一塊布料,，雙手雙腳被麻繩反綁在身后。

　　孫祥武拿著把尖頭鐵鍬,，把尖頭抵在顧念瑤的咽喉處,，嘲諷道：“在等警察啊,？從路口到這里開得再快也得十分鐘出頭,。你猜，在那之前,，我能不能切斷你這學生的喉嚨,？”

　　劉長樂回頭看一眼，居高臨下,，正好能看到遠處的鄉(xiāng)鎮(zhèn)公路上有三輛車正疾馳而來,。他剛開過一遍，很清楚在這種路況下,，車速不可能太快,。實際上，他和衛(wèi)正義都清楚十分鐘的時間預估得太樂觀,，只是誰也沒有說破,。

　　那剩下的也只有盡可能地拖延時間。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把馬志軍他們幾個的死算到我頭上?！眲㈤L樂看著孫祥武,，緩緩道：“不過，既然你的目標是我,，就把顧念瑤放了吧,，這些事跟她無關?！?p>　　說話間,，一輛車從廠房深處開出來，停到倉庫門前,，堵住劉長樂的退路,。

　　孫祥武惡犬一樣伸出舌頭舔舔嘴唇，鐵鍬往下一壓,，興奮地道：“別廢話,，想救人就過來打倒我。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敢跟我們作對,。”

　　劉長樂的心驀然一沉,，知道再也拖不下去,，他提防著身后，握著手機,，謹慎地向里走到孫祥武兩米開外,，停步說道：“我照你的話做，別傷害她,?！?p>　　“好！”

　　孫祥武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猛然向前跨出一步,，掄起鐵鍬向劉長樂當頭拍去。

　　精神高度集中的劉長樂在看到孫祥武上前的剎那,，急忙向旁躲去,。呼嘯而來的鐵鍬貼著他左肩，拍到水泥地上,，發(fā)出“哐當”一聲巨響,。

　　這勢大力猛的一擊，單是反震之力都能讓人虎口發(fā)麻,，手掌震痛,。

　　然而，鐵鍬只在地面略一停留，就像長槍一般,，借著反彈之力再次呼嘯而起,，向剛剛躲過一擊的劉長樂背部砸去。

　　劉長樂畢竟只是個菜鳥偵探,，在過往的學生時代,、教師生涯中也從沒展現(xiàn)出過人的運動天賦，他意識到攻擊將至,，身體卻跟不上大腦發(fā)出的閃躲指令,，被鐵鍬拍個正著。

　　失重的身體一個趔趄,，筆直砸向地面,。

　　在跌倒的瞬間，劉長樂只來得及抬起雙臂,，仰起脖子,。下一秒，與地面親密接觸的手腕和下巴就傳來火辣辣的痛,。他悶哼一聲,，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鐵鍬就拍到了后腦上,。

　　強烈的眩暈中,，下巴重重磕在水泥地上，向前滑出十多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