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刺邪的面色一下子漲紅起來,,頗為尷尬地說道:“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啊。我要是不結(jié)交這些閹黨,,到現(xiàn)在還被你們關(guān)在機密房里面生死未卜呢,。”
陳萍也不覺得難堪,,只是苦笑道:“是啊,,這世間的事情有時候就是這么奇妙。有時候,,跟你親密無間的人卻是親手把你推進火坑的罪魁禍首,,而幫助你逃出生天的往往卻是一些為世人唾罵的罪大惡極之人?!?p> 徐刺邪說道:“所以,,在平常為人處世的時候,總要多留一個心眼兒,,給自己多找一條后路才好,。這樣一來,到時候被人算計了,,也不至于哭都找不到一個墳頭了。”
陳萍垂下頭來莞爾一笑,,隨即仰起臉來,,清冷的月光映入她的眸內(nèi),也變得熾熱起來,,在眼中閃爍個不停,,問他道:“自從咱們見面,你就從來沒有信任過我,,是不是,?”
徐刺邪對此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說道:“自從我來清遠縣后,,先是在三清山上與你相遇,,隨后又在去清風閣的路上遇到方誠他們,然后又在酒館中聽見丘小乙吐露口外劫鏢案件的真相,,這些事情發(fā)生的時機都太過巧合了,,好像是有人為我特意安排好了這一切?!?p> 陳萍的眼神立時黯然了不少,,她沉默良久才又說道:“你這種人啊,要說聰明,,倒也不見得有多聰明,,就是遇事太過冷靜了,冷靜得有點近于無情,。但是,,縱使你在這里費盡心機,嘔心瀝血地查案辦差,,可這追獲蒙古上貢神藥的功勞終究還是要讓給閹黨這些蟲豸,,你也不過是落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p> 徐刺邪不以為然道:“這藥丸兒真要能長生不老,,那韃子們都還想吃了當神仙呢!我對這種騙人把戲就很看不上——能把皇上的病吃好了,,那才是見鬼了,!”
陳萍腦袋一歪,笑道:“奈何皇帝陛下信這個玩意兒啊,。所謂上有所好,,下必投之。你把這藥丸兒進獻上去,,不管有沒有療效,,必然能叫龍顏大悅,,從而對你青眼有加,前途實在是不可限量的喲,?!?p> 徐刺邪說道:“馮公公他們都是服侍天子的奴仆,依附著皇權(quán)才有今日的高位,。他們所看重的自然是皇帝的個人喜好,。但在朝廷的眼中,那二萬兩餉銀可是比蒙古的秘藥更重要,,宣鎮(zhèn)的邊軍已經(jīng)小半年沒有發(fā)餉了,,軍心浮動,兵無戰(zhàn)心,。這一筆軍餉要是再沒了,,怕不是要起兵變了。現(xiàn)在,,犴答糾集了九部聯(lián)軍,,正在口外逡巡,似乎就在等宣鎮(zhèn)的兵變一起,,就要毀墻入寇蹂躪京師,,重演庚戌之變的慘禍。能夠引發(fā)韃虜大舉入犯京畿這種足以動搖國本的大事,,就算是皇帝陛下再怎么迷信黃老之術(shù),,也不能不對此輕率處之吧?”
“呵,!”陳萍嗤笑道,,“馮公公是皇上的人,所以他看重的是皇上的喜好,。如此說來,,你這么在乎朝廷的看法,是不是說明你被哪一位閣老收下做狗了呢,?”
徐刺邪笑了笑,,低下頭沒有搭腔。陳萍看他這副表情也知道自己猜得不錯,,便笑道:“那讓我猜一猜,,究竟是哪一位閣老在給你撐腰打氣。現(xiàn)在內(nèi)閣中能夠主事的也就高功和張行正兩人,,但高功拱素來與馮寶關(guān)系不睦,,馮寶絕對不會與他合作來各取所需。所以,,我猜你是作了張行正的鷹犬爪牙吧,?”
徐刺邪苦笑道:“唉,,你如此心細如發(fā),慧眼如炬,,應該不會想不到,,我們大盛懷所以能壟斷塞外的貨貿(mào)買賣甚至為邊軍輸餉、為皇上辦差,,如果在朝堂上沒有太岳相公這樣打大人物做后臺能實現(xiàn)嗎?當初,,朝廷派三法司會審此案,,高閣老因為惱怒于軍餉被搶導致邊軍怨憤,聲言要懲治我大盛懷丟失鏢銀的罪過,,就是虧得張大人從中轉(zhuǎn)寰說和,,才有了今天我來這里將功贖過的機會?!?p> 陳萍依著廟門坐下來,,說道:“我從你來三清宗拜碼頭沒帶土特產(chǎn)就知道你不是一個冒牌貨,就是有大靠山的,,否則一個做鏢局營生的人不會這么不懂規(guī)矩,。唉,你一個大盛懷小把戲,,怎么就入了張行正的法眼了呢,?”
徐刺邪并沒有立刻回答,只緩緩地坐在她的對面,,說道:“當初,,閣老大人來大盛懷要鏢局內(nèi)挑揀選鋒精銳查辦此案,但鏢局內(nèi)各位老爺少爺均唯恐辦差不利禍及自身,,所以不敢應承此事,,唯獨我向大人進言辦案之法。張閣老以為,,眾人皆言此案難辦,,是其心怯;若強迫其查辦,,此案必不能破,。今我獨獻破案之策,是我心不怯,;心不怯,,則破此案必矣。所以,,閣老大人就給了我一個大盛懷少總鏢頭的名頭,,叫我南下中原處置此案,。”
陳萍咯咯笑道:“你還真是富貴險中求吶,,借著這件案子攀扯上張行正這么一位當朝紅人,,還有東廠的馮公公可以做你的奧援,你的未來實在是不可限量的,?!?p> 徐刺邪說道:“可是,現(xiàn)在閣老大人的事兒還沒完——那二萬兩的餉銀聽說讓你運到山上去了,?”
陳萍冷笑道:“這是劉昭遠,、趙全告訴你的吧?我就知道拖家?guī)Э诘娜硕寂滤?,不如你們這些年輕后生們孑然一身,,無牽無掛的?!闭f著,,她站起身來長長伸了一個懶腰,說道:“銀子不能給你,,我留著它還有大用處,。”
徐刺邪有點訝然,,問道:“你還要干什么,?”
陳萍的臉上籠罩上一片寒意,陰森森地笑道:“我實話給你說吧,,犴答的女婿辛愛黃臺吉原是我母親的老主顧,,他與我們浣紗坊背著朝廷做了不少互市的生意。那口外的韃靼人九部聯(lián)軍也是我叫來的,,為得就是在挑唆欠餉邊軍嘩變后,,乘機攻破宣大一帶的邊墻,長驅(qū)直入京畿,,徹底動搖王朝的國本,,非攪動得天下大亂不可!”
徐刺邪不禁訝然道:“一旦胡虜入寇,,免不了又要使得生靈涂炭,,民不聊生。廟堂上的君臣固然有千般萬般的不是,,但黎民百姓又與你陳萍又有何仇怨,?你竟然要勾結(jié)胡虜,要對自己的骨肉同胞趕盡殺絕,!”
陳萍杏眼圓睜起來,,聲嘶力竭地吼道:“我連自己的生身父親都能殺,,還管黎民百姓做什么!你說,,你說為報仇盡孝而弒父,,這事兒它可笑不可笑!”說著,,她仰天大笑起來,,笑到癲狂之處,兩顆清淚順著臉頰滑落,,笑聲隨之漸漸歸于平靜,,最終被幽咽的啜泣聲所替代:“老宗主在日總說我是鎮(zhèn)派之寶。現(xiàn)在我才明白他是把我當威脅清風閣的人質(zhì)了,!我還感念他當初收留我母親和養(yǎng)育我的恩惠,為他披麻戴孝,,守靈發(fā)喪,。這糟老頭子壞的很了!”
徐刺邪默然半晌,,才說道:“我勸你還是收手吧,。”
“走上這條路還能回頭嗎,?”陳萍把眼淚狠狠一擦,,起身說道:“你若是想要回那二萬兩的餉銀,那明兒一早就來三清山找我吧,。對了,,司馬長風爺倆的尸首都還在寺里呢,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也一塊收了吧?!闭f罷,,她把寶劍往懷中一抱,自顧自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