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掌柜的,？”

　　老趙的呼喚聲讓周實回過神來,，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賬簿上,。

　　“掌柜的,，再去睡一會兒吧,?！壁w勤豐似乎覺得周實這兩天頻繁走神是休息不好的緣故,。

　　“不用,，你接著說,。”周實揉著自己的眉心,，繼續(xù)聽老趙匯報這兩天的入賬支出情況,。

　　從吳兆錕家回來已經(jīng)過了三天。三天里,，周實一直注意著豐德樓內(nèi)各路客人間的談話,，卻沒有聽到任何和吳兆錕有關(guān)的消息。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就算是三品大員，吃穿用度也要和市井接觸,，坊間消息雖說摻雜著大量奇談怪論,，但總會有些真實的信息。

　　數(shù)千兩銀子憑空出現(xiàn)在吳兆錕名下的宅子中,，居然沒有掀起一點波瀾……是江都衙門太讓人失望,，還是他低估了江都知府的手段？

　　“……連同成掌柜借的十兩銀子,，我們欠的賬算是還上了,。但是以現(xiàn)在的營收來看，新伙計這個月的工錢怕是不能及時發(fā)下去,?！?p>　　“不要緊，我們在碼頭的生意只能算剛起步,，還有增長的余地,。”周實讓老趙把賬本合上,，說道,，“只要別再出什么幺蛾子……”

　　“周掌柜,！”

　　周實差點咬到舌頭，這聲音渾厚而帶有刻意裝出的熟絡(luò),，正是他所說的“幺蛾子”,。

　　即便如此，他還是轉(zhuǎn)身笑臉相迎：“何先生,！可有日子沒見你了,，快請快請！老趙,，讓后廚熱一壺酒,，再準備三個葷菜送上來！”

　　兩人有說有笑地走上樓梯,，但說笑聲剛進雅間就戛然而止,。

　　何守信陰著臉說：“我可不是來吃飯的?！?p>　　周實笑道：“來都來了,，何不好生享受一頓？”

　　其實他想的是,，自己無償幫你查案,，差點斷了兩條胳膊，哪有不宰你一頓的道理,？

　　“何大人此來所為何事,？”

　　何守信把袖子一捋，瞪著他說：“你很會裝糊涂啊,?！?p>　　周實只是笑，不接他的話,，他只好自己說下去：“那五千兩銀子是你干的好事吧,？真有你的，我還真以為你是個二把刀呢,?！?p>　　“何大人過獎了。既然人贓俱在,，為何不……”

　　“你以為這是抓小偷,，有人有贓就能上枷子？”何守信走到門邊,，輕輕挑起門簾,，確認沒人上來,，才繼續(xù)說道,，“現(xiàn)在的情況,，只能證明吳大人有一座宅子，這宅子里突然冒出一堆銀子,。他只要說不知道銀子是從哪來的,，或者說這都是他自己積攢的俸祿，我們能拿他怎么辦,？”

　　他坐回桌邊,，道：“我和趙大人是來辦案的捕快，辦完案子就走,；他是江都最大的官,，十年二十年坐鎮(zhèn)江都，哪有人愿意聽我的指揮去得罪吳大人,？”

　　周實裝出一副為難地樣子,，說：“那我把銀子翻出來，就是做了一樁錯事了,?！?p>　　“那不可能。趙大人的意思是,，貪腐當(dāng)然要管,，但要先匯報京師，從朝廷調(diào)人來查,。在此之前不宜打草驚蛇,。其次，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p>　　“什么事……怡春苑藏尸案？”

　　何守信點點頭,，說：“這還要感謝你的助力,。若沒有你的幫忙，井中沉尸案不知道要花費我們多少工夫?，F(xiàn)在,，我們可以調(diào)集更多力量查辦怡春苑案了?！?p>　　周實把耳朵豎了起來,。他這么在意怡春苑藏尸案，一是因為案件本身情節(jié)惡劣,，而且可能蘊藏著其他陰謀,；二是因為胡老太的委托，讓他留意官府對怡春苑案的調(diào)查方向,。

　　“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請盡管說,。”

　　何守信擺手道：“不用那么小心,，你幫了我們大忙,，我們現(xiàn)在和你是合作關(guān)系，當(dāng)然要共享情報,?！?p>　　說到這里，周實聽到樓梯傳來腳步聲,，連忙叫停,。等菜擺好，阿貴退下后,，談話才繼續(xù),。

　　“不知什么原因，尸體的腐爛程度非常輕,。我們用畫像的方法查明了八成尸體的來路,，都在江都本地，剩余的還在調(diào)查,。不過基本可以確定這些死者都是江都附近的人,。另外，對尸體的檢查發(fā)現(xiàn)除了他們詐尸后受到的破話外,，他們身上沒有致命傷,，死因難以確認?！?p>　　周實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或許是用什么邪門的手段害死的,。”

　　“這也是我們的想法,。但是接下的事就比較詭異了,。怡春苑案的尸體發(fā)生詐尸后，有兩具尸體不知所蹤,，你知道嗎,？”

　　周實點點頭，這是趙璇第一次到豐德樓時告訴他的,。

　　“就在昨天,，城西發(fā)生了一起殺人案?！?p>　　他頓了頓,，似乎在考量周實的承受能力。

　　“兇手是一具尸體?！?p>　　周實立即反應(yīng)：“是丟失的尸體,？不對，你們怎么知道就是那兩具尸體干的,？”

　　這反應(yīng)讓何守信有些驚訝,，聽他的說法,，好像尸體出來傷人司空見慣的事,。

　　“呃，趙大人請來一位擅長望氣之術(shù)的看事先生,，他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有和怡春苑的尸體一樣的陰氣,。”

　　望氣之術(shù)……

　　“那死者是誰,？”

　　“你聽說過混龍拳的掌門石盛暉嗎,？”

　　周實點點頭?；忑埲诮己苡忻?，門下弟子眾多，出了不少高手,，在坊間傳得神乎其神,。

　　“他就是死者?！?p>　　“啊……這么說來,，那行尸很厲害啊?！?p>　　“是的,，趙大人說他是什么‘八百里江第一拳’，確實有些功夫在身,。但他死狀奇慘,，看來尸體更勝一籌?！?p>　　周實略微權(quán)衡了一下,，就把在吳兆錕家中遭遇行尸的事說了出來，只是隱瞞了羅子卿的參與,。

　　何守信聽完,，心中十分震驚，原來江都還有行尸……不對,，這個周掌柜能以一敵二,，消滅行尸，單說拳腳功夫就在“八百里江第一拳”石盛暉之上！

　　看來自己真是小看他了……

　　“但是兩具行尸被我放跑了一個,，操作它的應(yīng)該就是制作行尸的人,。恐怕他在怡春苑案中也扮演了同樣的角色,?！?p>　　趕尸本身只是驅(qū)使尸體返鄉(xiāng)的一門本領(lǐng)，而人為地利用尸變改造尸體屬于聞所未聞的邪術(shù),，基本可以確定是同一人所為,。

　　“這樣啊……這是很重要的情報，兇手很可能還在江都,！”

　　何守信說著,，站起身來，道：“我這就回去報告趙大人,，過兩天再來找你,。”

　　說罷,，他丟下飯錢,，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掀簾而出。

　　周實坐回到桌邊,，看著桌上一口沒動的菜,，把阿貴喊了上來。

　　“把這三道菜熱一熱,，連帶酒,，一起送給江都衙門的趙大人?！?p>　　如果說“何大人”,，衙門的人未必知道是誰。但是他們肯定不會忘記那個試圖奪走他們身上重要部分的金牌捕快,。

　　阿貴應(yīng)了一聲,，又說道：“王銀昌先生來了?！?p>　　“這么早,？”此時還沒到午飯的時候，看來王銀昌又要出去幫人掌眼,。

　　“是的……不過他的面色不大好,，好像碰到了什么事情……”

　　周實明白阿貴的意思?！昂?，我去看看,。”

　　回到一樓,，他看見王銀昌獨自一人在桌邊喝酒,，但桌上只有一盤拍黃瓜，他最愛的黃金肉和熘肝尖卻不見蹤影,。不僅如此,，平日里穿著考究的他今天竟然穿著一件臟兮兮的襖子，手上的串珠,、腰間的腰帶都沒有戴在身上,。

　　“王先生！今天來得夠早??！”

　　然而王銀昌正對著酒盅發(fā)呆,，過了一陣才反應(yīng)過來是周實在招呼他,。

　　“啊，掌柜的……早,，早……”

　　這和平時中氣十足的他簡直判若兩人……周實開門見山：“看您臉色不大好,，昨晚沒睡踏實？”

　　一提起昨晚,，王銀昌的手明顯顫抖了一下,，眼里流露出傾訴的愿望。

　　“周掌柜,，我……唉,，我昨晚碰到了一樁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