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雨讓很多人家今年的收成都少了一兩成,，年輕人沒覺得什么,，但是對那些挨過餓老人來說,，這些糧食簡直要了他們半條命,。

　　幾天后的早上，茂林胳肢窩夾著一卷紅紙,，敲村長家的大門,。

　　茂林當(dāng)了十幾年會計了,，每年這時候,，都要忙活幾晚上,。村里五個大隊，每個大隊都有三十幾戶,，他要按照上面的文件要求,，每畝收公糧多少，每戶種糧的畝數(shù),，扒拉算盤珠子算出來每戶交公糧的指標(biāo),。然后寫到大紅紙上，和村長貼到每個隊里,。

　　“寫好咧,？”建民端著半臉盆糨糊出來了，盆里還放著一個小笤帚,。

　　“昨晚上都寫好了，你看么,?！泵职鸭t紙展開，上面密密麻麻寫著小楷字,。

　　“不看咧,，你辦事我放心，走么，先貼出去,?！?p>　　兩個人走到巷子中間，看了眼平時張貼公告的墻面上,，上次的紅紙已經(jīng)被小孩扯得剩幾塊碎渣渣了,。因為每次都在這一塊地方貼公告，燙面糨糊糊了一層一層,，墻面已經(jīng)凹凸不平,，沾了不少沙土，墻面非常難看,。

　　“菊娥,，把你屋高凳子搬一個出來么，再拿個笤帚,?！?p>　　“又貼啥通知么？”院里一個婆娘拎著一個條凳出來了,。

　　“收公糧么,。”

　　“每次都貼到我家門口,，你看著墻上都成啥樣子了,，你得給我家少點公糧么？”菊娥抱怨著,。

　　“問你當(dāng)家的么,，給你家占下巷子中間這好位置，你還埋怨啥哩,。笤帚咧,？”

　　“我給你取去?！?p>　　雖然抱怨,，但是村里的公事沒人敢耽誤。村里人代代相傳,，誤了公事要關(guān)監(jiān)獄哩,。

　　村長站在條凳上，用笤帚把墻面使勁掃了掃,，裂成塊的糨糊渣渣落了一地,。茂林把二隊的通知找出來，鋪在地上,，刷了厚厚一層燙面糨糊,，捏著兩角遞給建民。

　　“高不高？”建民拎著兩個角比劃,。

　　“差不多了,。”

　　建民對齊磚縫,，熟練地把紅紙貼上墻,，又用笤帚從上到下掃了幾下。

　　“走,，去一隊,。菊娥，把東西拿回去,?！?p>　　旁邊的女人把凳子拿回家，把剛才從墻上掃下來的東西掃成堆,，收拾干凈,。

　　五個隊的通知都貼完了，茂林拎著臉盆笤帚給建民送回家,。建民端直去村部,，打開喇叭，準(zhǔn)備廣播通知一下大家,。

　　廣播之前,，必先來一段莊稼人最愛的秦腔：“夫妻們分生死人世至痛，一月來把悲情積壓在心中,。今夜晚月朦朧四野寂靜,，冷凄凄荒郊外哭妻幾聲…”

　　戲段聽差不多了，建民關(guān)了錄音機(jī),，呼了兩下話筒試試音：“廣大村民同志們,，通知一下，下禮拜三到禮拜五,，三天時間交公糧,。各家指標(biāo)都在巷子里公布了，都看清自家的指標(biāo),。有問題趕緊尋我和茂林問清楚,，沒問題就趁這兩天天氣好，趕緊把糧食曬干,，把麥糠沙土都收拾一下,，都是莊稼活把式，都知道分寸,，嫑到時候退回來，你還得再跑一趟。再通知一遍……”

　　兩遍過后,，建民重新打開錄音機(jī),，把剩下的戲段放完。

　　巷子里熱鬧起來,，不少在地里干活的莊稼人都趕緊回家,，擠在公告下面。識字的,，看清楚了通知,，蹲在后面用樹枝地上劃道道，核對上面的數(shù)字,。會計年年算,，基本上沒有出過錯，但還是要自己算一下,，圖個心里安穩(wěn),。不識字的，趕緊打問身邊的人,。知道了數(shù)目,，沒問題了，都趕緊回去準(zhǔn)備了,。

　　楊老漢正在地里收拾地壟,，聽到通知就打發(fā)俊河回來，公事一刻都耽誤不得,。

　　俊河到對門墻上看了一眼自家的指標(biāo),，一千兩百多斤，跟去年比,，沒有多大變化,。回到家,，俊河把油布抱到后場里,，和會會兩個人鋪開鋪平，又在四個角壓了磚頭,。來來回回三次,，用架子車?yán)^來十二袋麥子，倒在油布上,，攤平,。

　　楊老漢回來，俊河已經(jīng)把麥子攤開了,，他到后場地問：“俊河,，公糧交多少么,？”

　　“一千二?！?p>　　“啊,，那你多曬兩袋么?！?p>　　“曬了十二袋哩,。”

　　“能成,，剛回來的時候碰到俊山了,，俊山說禮拜三他開老丈人家的三輪車，把咱幾家都裝上拉過去,?！?p>　　“那美么，省不少事,?！?p>　　麥子曬了兩天，楊老漢和俊河用篩子,，把曬干的糧食仔仔細(xì)細(xì)篩了一遍,，把里面的麥糠石子土塊都挑出來，裝好了,，壘在屋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