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楠珂來河南邊的第二十五天，會會從醫(yī)院回來了。
李立新雇了車,，要把女兒拉過來住著,，可是到了村口就被村里人堵住了。因?yàn)榇謇锶硕悸犝f了她家的事情,，覺得晦氣,，排著隊(duì)堵在村口，幾個老太太干脆直接躺在車頭下面,。李立新懦弱,，不敢和別人爭吵啥，就讓車直接開去河北邊,。
會會被巷子里的人攙扶著,，走到門口，腿就嚇軟了,，身子一直往下墜,。剛進(jìn)門，尿從褲腿淌出來,。
“走,，到我屋去，我跟你嬸照看你,?！睏盍掷蠞h嘆著氣說。
秀秀和玲玲扶著會會,，楊林和俊江跟在后面,，滿臉愁容。
一星期后,，經(jīng)常村里的那個吆著驢車換醋的老孔又來了,，坐在楊林門口歇腳喝茶，聽說了會會的事,，心里有了想法,。
“叔，你侄媳婦你照看呢,？”
“我自家人么,，我不照看誰照看?！?p> “是么,，我就愛跟你河西人打交道,，人好，厚道,?！?p> “喝茶喝茶?！睏盍纸o老孔添了熱茶,。
“好是好，這不是長久之計(jì)么,?！?p> “沒事，只要我活著,，差不了她一口吃的,。”
“還有兩個娃娃呢,?！?p> “我就是把我這把骨頭賣了，都給我哥把娃娃養(yǎng)活大了,?！?p> “我這有個想法?！?p> “啥想法,？”
“會會才三十吧?！?p> “嗯,，今年剛剛?cè),！?p> “是這,，我把我的想法給你說一下，你別見怪,。永城我舅家有個弟弟,，比會會小一歲。前兩年媳婦生二胎,，在醫(yī)院大出血?dú){了,，一個人帶兩個娃娃，大的四歲,，小的兩歲,。日子倒是不難，人家在縣里開了館子，賣我們那的特色羊肉湯,，錢掙了不少,。就是屋里我舅和我舅媽死得早，兩個娃娃沒人照顧,，我表弟一個人做生意還照看兩個娃娃,，實(shí)在是忙不過來，一直想再尋個人,，我想著給他倆撮合一下?！?p> 俊山媽說：“兩個娃娃呢,，我們這也是兩個娃娃，過去不受待見么,?！?p> 楊林說：“是么，娃娃我也舍不得,，我得給我哥留個后,。”
“叔,，我倒是有個主意,，叫會會把女娃帶上，男娃留屋里,，往后娃吃的用的,，叫會會把錢送回來?！?p> 俊山媽生氣了,，說：“這事啥主意么，娃娃還小,，離不了他媽,，你這是害我娃娃呢?！?p> “嬸,，我就是有這個想法，你別見怪,?！?p> “你也是好心么?！?p> 喝完茶,，老孔趕著驢車走了。
會會自從回了家，老兩口天天愁得不知道怎么辦,。會會也吃得下喝得下,，就是天天躺在她奶奶的炕上，白天晚上都不敢出門,，上廁所都得人陪著,，白天讓她在院子里曬太陽都不敢。他們也問了醫(yī)生,，精神沒有多大問題,，換個地方生活就好了。但是他們生活的圈子就這么大,，靠得住的親戚都在村子里,。剛回來的時候，她娘家還想讓過去住一段時間,，結(jié)果還沒進(jìn)村,，就被趕出來了。聽了老孔的話,，他們又商量了一會,，心思動了。
晚上,，老兩口覺得這事應(yīng)該給會會說一下,。如果會會不想去河?xùn)|那邊，他老兩口沒二話,，砸鍋賣鐵也養(yǎng)著,。想再出門，他倆也沒意見,，畢竟還年輕,，路還長著呢。就是娃娃是個問題,，不管怎樣都得留一個,，他哥家不能沒后。
晚上,，俊山他奶摟著小楊柳睡了,，俊山媽把會會叫到院子里，想和她商量一下,。
“會會,，還睡不著么？”
“嬸,，我沒事了,，馬上睡,。”
“你出來一下,，嬸給你商量個事么,。”
會會披著衣服扶著門框,，沒敢踏出門檻：“啥事,？你說?！?p> “你回來那天,，你叔叔跟我，在巷子里人面前,，都起誓了,，我兩口子養(yǎng)你一輩子?！?p> “我能干活，你放心,，我還要養(yǎng)活兩個娃娃呢,。”
“是么,，你叔叔前天進(jìn)城了問了,，醫(yī)生說你啥事都沒有，換個地方過日子就沒事了,?！?p> “嬸，你啥意思,？”
“嬸有事給你說一下,，想給你說哈，你別見怪,?！?p> “你說么?！?p> “今兒河?xùn)|那邊換醋的老孔過來了,，說起來個事。永城他舅家的弟弟,，沒爹沒媽,，前兩年媳婦也歿了，想再尋個人,。比你小一歲,，就是屋里有兩個娃娃,，大的四歲，小的兩歲,。屋里情況好得很,，在縣城開了店，賣羊肉湯呢,?！?p> 會會低著頭不說話。
俊河沒了的這幾個月,，她一個人帶著兩個娃娃,，地里活黑天白天的不停干。白天天天曬得迷糊,，晚上困得受不了,，還要經(jīng)常帶著兩個娃娃跟著她在地里熬夜。之前朝北的事,，也讓她覺得害怕,，害怕自己也出了那樣的事。她天天乏得回家倒頭就睡,，經(jīng)常給娃娃好幾天做不了一頓正經(jīng)飯,。地里活干得太累了，胳膊疼得她面都揉不了,，天天跟別人借饃饃,，菜都沒炒過，大人娃娃啃涼饃喝涼水,，她受得了,，兩個娃娃受不了，這幾個月兩個娃娃輪著去醫(yī)院打針,，看得她實(shí)在心疼,。有幾次，她也動了再尋一個的心思,，但是兩個娃娃還小,，肯定也沒人愿意上門，就算來了,，娃娃會不會受委屈,，她也不能保證。
“你要是愿意,，你叔叔和我都沒說的,，把你當(dāng)自家女子嫁，往后這兒也是你娘家,?？『拥腻X你都拿走,，我們一分不要。你要不愿意,，你就留嬸這,，嬸養(yǎng)你一輩子，這是當(dāng)著巷子里人起了誓的,?！?p> “不是的，嬸,，我還有兩個娃娃哩,。”
“就是的么,，我跟你叔叔也舍不得娃娃,，想把娃娃留下?！?p> “不行不行,，我離不了娃娃?！?p> “嬸也知道,，這不是老孔說了么，我給你說一下,，叫你知道一下?！?p> “娃娃在哪我在哪,。”會會說的很堅(jiān)決,。
“嗯,，你就跟著嬸過活了，放心,，咱們都是一家人,，受不了委屈?！?p> 第二天中午,，老孔忽然騎了摩托車過來，帶過來了那邊的消息,。
“嬸,，我弟的意思是，叫會會把女娃帶上,，他一直想要個女娃的,?！?p> “那男娃咋辦么？”
“就是的,，這事叫你作難了,。”
“難啥呢,，咱都是為了會會好,。”
“哎,，那麻煩你了,，問一下會會的意思，行不行的,，我今兒回去給人回話,。”
俊山媽進(jìn)了屋,，征求會會的意見,。
“會會，那頭想叫你帶女娃娃過去,，人家想要個女娃,。”
“不行,，珂珂也得跟著我,。”
“就是說這事呢,，知道你離不了娃娃,，但是你往后日子還長，你得好好盤算一下,。你大跟我的意思是,，把珂珂給我倆留著，怎么也得給俊河留個后,?！?p> 會會還是說：“不行不行，我在哪娃在哪,?！?p> “你先聽我說，那邊已經(jīng)有兩個男娃娃了,，珂珂要過去,，免不了受委屈，還不如留到我這,，你放心,，珂珂想吃啥要啥,，我給買，受不了一點(diǎn)委屈,?！笨∩綃屧囂街f。
“主要是我想天天見我娃,?！?p> 俊山媽放開了說：“你看，你一個人,，帶兩個娃娃,，還得務(wù)弄莊稼，莊稼地里的活,，你一個人弄不了么,。再說，你性格弱,，屋里也沒個拿事的,，往后日子越來越難。你帶著柳柳過去,，能過就過,，不能過回來嬸子還養(yǎng)你。永城離得也不遠(yuǎn),，想見珂珂了,，你隨時回來都能見?！?p> 會會默不作聲,。
“你要是同意，我給回個話,，你要是不同意，咱現(xiàn)在就給人說了,。你嫑怪誰,，都是為了你好么?！?p> “我知道,。”
“你考慮一下,，我先招呼老孔去,。”
說完,，俊河?jì)屧谌ラT口和老孔聊天,。
“老孔,，你給你弟說會會的事了么？”
“說了,，我在咱這村里換了七八年醋了,，到這條巷子，在你門口喝茶歇腳,，你兩口熱茶給我倒上,，到那邊巷子，楊伯留我吃飯,，他們吃啥給我吃啥,，你一家都是好人。會會也勤快,，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干凈,，飯也可口，我都記著呢,。我昨晚都給我弟把情況說清楚了,，他說人好就行，其他的他不在乎,。我的想法是,，我那人也是非多，帶個男娃過去,，爛嘴子天天在他跟前挑撥,，免不了亂了他的心，往后咱會會日子不好過,?！?p> “嗯，不說這,，關(guān)鍵是我娃到那邊受不受委屈,。”
“這你放心,，我弟一直就想要個女娃,，到了那邊肯定心疼?！?p> “是么,。”
“嬸,，你進(jìn)來一下,。”會會在屋里喊。
“來咧來咧,?！笨『?jì)屭s緊起身去屋里。
“你咋想的,？”
“嬸,，你給人說，我過去能行,，柳柳還小,，必須跟著我。珂珂就在你這,，都是自家娃娃,，我也放心。但是往后我隨時想回來看娃娃,，他得讓我回來,，娃娃一年上學(xué)吃穿，我得給娃把錢拿回來,?！?p> 會會也想通了，現(xiàn)在的日子真不行,，地里她干不好不說,，娃娃跟著她受罪，吃不好睡不好,，天天病著,，她心疼得受不了。再說,，家里受了委屈有了事,，也沒人撐門面拿主意。再說了,，林東那些人做了牢受了氣,，弄不好還真敢偷偷把她和娃娃弄死了，想著都害怕,。
“那我跟他說一哈么,，行不行再說?！?p> 俊河?jì)尠褧囊馑颊f給老孔,。
“我估計(jì)沒問題,，主要不是他不想要男娃,，是我那人愛說是非，怕到時候出啥事,?！?p> “關(guān)鍵是咱大人娃娃過去會不會受委屈,？”
“這你放心，我弟那人踏實(shí),，能干,。之前有人給他介紹了一個，人家嫌他有兩個娃娃,，咱會會嫌不嫌,？”
“這你放心，咱會會也是過日子的人,，對咱自己娃娃都好著呢,。”
“對,，我趕緊回去給人回話了,，你們等我消息?！崩峡装巡璞锏牟杷韧炅?，起身就要走。
“那行,，你路上慢點(diǎn),。”
楊林老兩口把老孔一直送到村口,。
隔天,，老孔又來了，而且定好了過去的日子,。
后面幾天,，李立新過來了看會會，楊林把事情給他說了一下,。李立新摔了茶杯,，一句話沒說，返身回去了,。到家和老婆兒子商量了一下,，李養(yǎng)民就慫恿他爹狠狠地懲罰會會，把她家東西都拉回去,。
中秋節(jié)一大早,，河西來了一個滿身羊肉味的男人，把會會和楊柳抱上了一輛小車,。就這樣,，會會跟著一個見都沒見過的男人，去了渭水的盡頭，黃河的對岸,。
中午,，李立新帶著兒子和村里的本家親戚，開了三輛車過來,，砸了俊河家的門鎖,，把廚房里的鍋碗瓢盆、倉房的鐵锨木犁,、油鹽米面,、每個房間的高低柜子、炕上的厚薄被褥通通都裝上車,。最后還把幾個房門拆下來,，裝車?yán)摺Ｉ踔灵_始商量這幾天再過來把房拆了,，磚頭瓦片房梁木椽都能賣不少錢,。
楊林蹲在對門墻根，看著一群人亂搞,，他也沒有辦法,。
李立新站在門口，指著楊林喊：“我給你說,，往后珂珂跟我的姓了,，我養(yǎng)活，你把大人娃娃都賣咧,，賣多少錢我不管,，你把俊河剩下的賠償金給我，珂珂吃喝都得用,?！?p> 楊林地頭抽著煙，低頭不說話,。
李養(yǎng)民跑過去一拳砸到楊林臉上,，喊：“快點(diǎn)，錢咧,?！?p> 巷子里人趕緊過來，把楊林扶起來,。
“會會都拿過去了,。”
李養(yǎng)民又踢了楊林一腳：“你給她說,，往后死到外面,，嫑到我屋來,，這幾天就讓她把錢送過來?！?p> “鬧啥鬧，我報警咧,！”建民在地里得到消息,，趕緊騎車過來。
拉東西的一聽要報警,，趕緊捆了車上的東西,，把車開出門，飛快地逃出村子,。
“哥,，咋回事么？”建民把楊林扶起來,。
“你看么,，搶了絕戶了?！?p> “那我報警,。”
“算了,，珂珂還在人家屋里,，你一報警，娃要受委屈呢,?！?p> “那咋辦？”
“我給會會說下,，看一下她的意思,，畢竟這都是她的東西。哎,?！?p> 楊林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走到門口,，把門關(guān)好。背著手回,，滿臉愁容往巷子?xùn)|頭走,。
中午，“羊肉湯”把會會帶到他城里的房子,，拉著她參觀了每一個房間,。又讓會會坐在沙發(fā)上,，把房門鑰匙、存折和兩個娃娃都塞到會會手里,，承諾一輩子對她好,。當(dāng)晚，在酒店里擺了幾桌大席,，請了親朋好友,，鄰里街坊，甚至把他的兩個孩子的外公外婆都請來了,?！把蛉鉁北е盍吒吲d興對所有來賓介紹說是他的女兒,。老孔帶著所有人,，對這一對半路夫妻都說了最好聽的祝詞，小楊柳呆呆地看著一群人熱鬧,，會會卻露出了久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