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薛曉彬,多日失眠的折磨,、對終南山的無感以及這次食物中毒的刺激,,讓莫徠也想下山了,她準備找合適的時機跟陸洲溝通,。幾天后,,陸洲從鎮(zhèn)上回到了凈業(yè)寺,莫徠隨口跟他聊起在鎮(zhèn)上看望朋友的情況,,他卻一言不發(fā),,莫拉看到他整個人心事重重、苦悶異常的樣子于是詢問原因,,但陸洲還是沒說什么,,他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去山上的茅蓬住些天,臨行前還將自己的手機留在了寺里——他想要絕對的清凈和不被打擾,。
莫徠本想跟陸洲溝通下山的事,,可見陸洲這樣的狀態(tài)非但沒說出口,還疑慮倍增,,她斷定陸洲在鎮(zhèn)上一定是碰上什么事受到了刺激,,才會連手機都不帶而去山上的茅蓬尋清凈。莫徠無法再與陸洲取得聯(lián)系,,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個茅蓬,,鎮(zhèn)上人生地不熟她又沒法去打聽到什么,對陸洲的擔憂讓她整日惶惶不安,。直到有一天,,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年男人出現(xiàn)在凈業(yè)寺。他一進門就四處尋找陸洲,,寺里的人都知曉陸洲與莫徠的關系,,自然將老者帶到了莫徠面前,一經詢問莫徠不禁大驚——老者竟是陸洲的父親,。
莫徠將老者帶到禪房內細細問明,,這才知道老者其實是陸洲的養(yǎng)父,陸洲七歲那年被他和妻子收養(yǎng),從小智商超群,、成績優(yōu)異,,十五歲便連跳數(shù)級考入知名高校,畢業(yè)后在互聯(lián)網行業(yè)創(chuàng)業(yè)短時間內又積累起不少財富,。然而三年前,,陸洲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賣掉了公司,、跟所有的朋友伙伴都中斷了來往,、甚至將自己全部的積蓄都給了養(yǎng)父養(yǎng)母跟他們劃清了界限,開始云游四方,。養(yǎng)父和養(yǎng)母這三年也都沒怎么跟他聯(lián)絡,,這次養(yǎng)父跟他聯(lián)絡并來找他是因為養(yǎng)母病危,臨終前想見陸洲一面,。熟料養(yǎng)父和陸洲在鎮(zhèn)上見面并說明情況后,,陸洲拒絕跟養(yǎng)母見面,并丟下養(yǎng)父獨自回到了山上,,養(yǎng)父再次找來就是想繼續(xù)說服陸洲跟自己回去……
莫徠瞠目結舌聽完這一切,,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陸洲其實知之甚少,看著滿臉愁容的養(yǎng)父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跟陸洲相處已久她也能明白追求避世自由的陸洲確實會做出這種在世俗價值觀里被認定為“不孝”的事情,,但不管怎么樣,莫徠還是向養(yǎng)父許諾自己會幫他找到陸洲,,并好好勸勸他,。安置好養(yǎng)父后,莫徠獨自上山了,,終于在一個他們曾經到過的茅蓬里找到了陸洲,。
“你怎么來了?……你干什么這樣看著我,?”陸洲見莫徠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自己,便問道,。
“我原來一直覺得你就像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一樣,,其實你也有你的出處和過去,只是我以前不知道罷了……”莫徠說道,。
“你都知道了,?他找到你了是吧?”陸洲問莫徠道,,他臉上閃過一絲羞愧的神情,,他一直營造的“來去無牽掛”的人設就這樣坍塌了。
莫徠點了點頭,繼續(xù)對陸洲道:“我們一起下山吧,,我陪你一起去看媽媽,。”
陸洲冷冷的回答道:“我是個孤兒,,無父無母,。”
莫徠沉默了片刻,,繼續(xù)勸陸洲道:“我知道我這樣勸你你可能會很反感,,可我還是得說……他們畢竟撫養(yǎng)了你這么多年,,現(xiàn)在病危了只是想見見你,,為什么你連這點小愿望都不滿足他們呢?我聽叔叔說了,,他們一直很尊重你的生活方式,,也沒阻攔你啊,?”
陸洲繼續(xù)冷冷的說道:“三年前我離開他們的以后,,已經跟他們徹底沒關系了?!?p> 莫徠搶白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你為什么告訴他你在終南山,還跟他去鎮(zhèn)上見面,?”
陸洲仿佛被說中了軟肋,,有些不耐煩的告誡著莫徠:“你不要用你自己的價值體系來衡量我了!”
莫徠不理會陸洲,,繼續(xù)說道:“跟叔叔見完面以后,,你就躲到這里來了,我猜你沒有你看上去那么平靜吧,?我覺得你太在乎形式了,,其實只要心是自由的,在鬧市里照樣可以不被打擾,,你何苦這么折磨自己呢,?”
陸洲自嘲的笑了笑:“我看得出來,你早就想下山了,,我不會干涉你的,,但你也別拿干涉我的事當你的借口?!?p> 陸洲說著起身朝茅蓬里走去,,臨進門時停下來又給莫徠丟下一句話:“你要是還對我有一點點尊重的話,就別告訴他我在這”,說完便關門進了屋,。
莫徠被陸洲這一番冷血到不近人情甚至突破人倫的話氣得啞口無言,,陸洲最后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呢,分手嗎,?在他心里親情都不值一提,,那么自己跟他的愛情也是隨便一句話就可以收回、甚至當成不存在的了,?莫徠帶著滿腔的憤懣與失望下了山,。
回到凈業(yè)寺,莫徠雖很為難但還是對養(yǎng)父如實相告,,養(yǎng)父卻十分平靜的說他早已經想到了,,但養(yǎng)父最后還提出了一個請求:
“能帶我去見見他嗎?就當告?zhèn)€別……”
莫徠有些猶豫,,一方面陸洲跟她的交待過不要告訴養(yǎng)父,,這倒還好,她更擔心的是陸洲和養(yǎng)父見面要是大鬧一場,,養(yǎng)父的身體是否吃得消……但看養(yǎng)父十分平靜仿佛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的樣子,,還是答應了下來。莫徠帶著養(yǎng)父穿過崎嶇的山路來到陸洲居住的茅蓬時,,他正在茅蓬前的空地上靜坐,。莫徠正待上前叫陸洲,一直波瀾不驚的養(yǎng)父沖上前來狠狠的給了陸洲一個耳光,,莫徠被此情此景驚到無所適從,。
“你干什么!”陸洲憤怒的起身沖到了養(yǎng)父面前,,惡狠狠的瞪著他,。
“怎么,想跟我動手,?來?。 别B(yǎng)父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陸洲,,在汗水的浸泡下,,皺紋顯得更加深了。
陸洲不好對養(yǎng)父怎么樣,,扭頭對莫徠說道:“你不覺得你這樣做非常越界嗎,?”
“醫(yī)院打來電話了,你媽恐怕?lián)尾贿^這個月了……”養(yǎng)父這一句話讓陸洲和莫徠都安靜了下來,,老人家強忍悲傷,,繼續(xù)說道,,“這下合了你的意了吧?要不是為了你媽,,我根本就不會來找你,;等你媽走了,我跟你就更是一點關系都沒有了,,我就當從沒養(yǎng)過你……”
陸洲不動聲色的說道:“如果你真這樣想,,特地來找我一趟又有什么意義呢?”
養(yǎng)父的雙手有些顫抖,,眼睛因為溢出了淚水顯得更加渾濁了,,連聲音都有些發(fā)顫的說道:“你媽的命對你也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陸洲沉默了一會,,似乎也有些傷感,,但很快便換上一副不耐煩的神情說道:“你回家消停待著吧,我以前給你們的錢夠你養(yǎng)老了,?!?p> 養(yǎng)父自嘲的笑了笑,,說道:“行,,你把我們當成一場買賣,我還能說什么呢……我走,、我這就走……”說罷,,眼淚卻涌了出來。
莫徠見養(yǎng)父步履蹣跚的向外走去,,轉眼看向陸洲,,二人短暫的對視,陸洲迅速的躲避了莫徠的眼神背過身去,,莫徠端詳著陸洲的背影,,突然覺得他是那么陌生,她從沒有如此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和陸洲原來是如此的不同,,她沒再說什么,,追上了養(yǎng)父,攙扶著他下山去了,。
而莫徠和養(yǎng)父都沒看到,,一直背對著他們的陸洲其實早已經淚如雨下……
薛曉彬在外游玩數(shù)周后回學校了,這天周末他接到爸爸媽媽的電話回了家,,一進門就看到爸爸媽媽張羅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原來爸爸媽媽也知道他們上次聊薛曉彬那個夭折的哥哥、并拿他跟薛曉彬對比,,都被薛曉彬聽到了,,薛曉彬當時摔門而去,、以及他獨自外出游玩也不跟家里聯(lián)系的種種舉動,終于讓爸爸媽媽開始意識到,,他們必須得做些什么來安撫薛曉彬,、彌合他們之間的親子關系了。席間,,爸爸媽媽鄭重其事的向薛曉彬道了歉,,并一再言明他不是哥哥的替代品……爸爸媽媽敞開心扉的那些安慰的話讓薛曉彬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放松和溫暖。深夜他一個人躺在床上,,收到了那個女孩的微信:
“高考分數(shù)出來了,,我過了重點線20分!我們連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可能以后也可能沒有機會再見面,,可我孤單的時候、開心的時候,,都會想起那個夜晚的……”
薛曉彬欣慰的笑了笑,,也沒回復什么,當天晚上他睡得非常踏實……
第二天清晨,,薛曉彬要回學校了,,小區(qū)里走著的時候,他突然看見一只白兔在小區(qū)草坪上來回蹦跳著,。薛曉彬駐足觀看,,哥哥是屬兔的,他突然覺得這次偶遇仿佛就是哥哥對自己的祝福和鼓勵……
陸洲養(yǎng)父下山后,,莫徠再也沒見過陸洲,,甚至已經沒有了去找他的理由,她根本都不知道怎么去定義自己和陸洲的關系,,情侶不像情侶,、朋友又不像朋友、現(xiàn)在連知己也談不上了……莫徠不知道自己繼續(xù)留在終南山還有什么意義,,可是下山離開的話,,她能去哪、她和陸洲的關系又會走向何方呢,?莫徠第一次感受到不知何去何從的滋味……
這一天,,天空中飄著濛濛細雨。莫徠獨自一人撐著傘坐在寺廟高處的臺階上看著雨中的山景,,滿腦子想的卻依然是自己的困惑,。此時,煙雨飄搖中,,一個模糊的身影由遠及近緩緩走來,,即使看不清此人的長相都能從他輕飄而緩慢的步履中看出他的虛弱與頹喪,。人影漸漸靠近,莫徠終于看清了他的臉——正是陸洲,。
在本能的趨勢下,,莫徠還是拿著傘就迎了上去,看著陸洲消瘦憔悴的面容,,莫徠不禁問道: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他回去了嗎?”陸洲問道,。
莫徠點了點頭,。
“回去之前跟你說什么了沒有?”陸洲又問道,。
這次莫徠搖了搖頭,。
陸洲突然流下淚,良久后才說道:“對不起……傷害了你們我很抱歉,,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自己又通透又自由,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個死結,,不知道怎樣才能解開,,真想找到答案啊……”
莫徠這是第一次見陸洲流淚,也是第一次看到陸洲脆弱的一面,,她突然覺得那個漸漸遠離自己的陸洲又回來了,、陸洲那張漸漸模糊的臉又變得清晰起來,,一時不知道怎樣安慰,,莫徠緊緊的抱住了陸洲,全然顧不得掉落在地的雨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