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開徐越卿后，長孫畏心中的隱憂一點點浮現(xiàn)在臉上,，李籌見她面色凝滯,，一手覆在她手上,，溫聲道：“卿卿留下來于我二人來說是不可多得的裨益,?！?p>　　“有所裨益不假,，不過,。,。,。,。。,。”

　　李籌自然明白她的擔憂：“她可不是能隨意擺弄的,。”徐越卿像一把沒有劍鞘的利刃,，握在手中稍有不慎便會傷到自己。

　　從種種跡象表明圣上除卻執(zhí)明府外還有一批人馬供他差遣以探聽官員之中秘辛傳聞,，孫明鏡的事只一夜便傳到圣上耳中更加佐證長孫畏的猜想,，圣上多疑,，就算李籌是他親封的太子也要遭受猜忌,，長孫畏就更不能免俗了,。

　　長孫畏翻覆自己的手背，掌心熨帖地和李籌的契合貼在一處就像是一個人,，堅定的暖意圍著二人,，這種感覺又與十幾歲時牽手時的情竇初開不同,。

　　“你我的主意是一樣的,。”

　　其父徐巍在士林之中聲名斐然,、在朝中卻并無實權更無那些繁復的黨系之爭,，徐越卿與家中素來不合又是單刀直入的性情，用這樣的人最是放心,，若是這人還得力那更好了,。

　　李籌悠悠道：“劉綏是個聰明人，只要父皇覺得合適,，那他也只會裝聾作啞?！?p>　　既要將徐越卿送到圣上面前,，那就要圣上看到她的得力之處，查辦孫家一案勢必要讓她出些風頭,。

　　徐越卿回到自己院中,，含著一勺枇杷膏生吞下去，濃厚的膏體頃刻間扒住口舌,、喉管,，齁得她眉頭直皺、半晌說不出話來,。

　　堆云看準了她要喝茶,，連忙將茶碗端得遠遠的：“過會兒再喝，不然方才受那一遭苦是為什么,？”轉(zhuǎn)頭叫來小丫頭,，叮囑這幾日但凡是辛辣刺激的一概別送來，晚膳多備道梨湯,。

　　晚間,，吳朝來了一趟只說了幾句話便又被徐越卿不輕不重地噎了回去,，剛要睡下,，長孫畏那邊又來人囑咐她明日早些起身一同去執(zhí)明府府衙,。

　　第二日天未亮,，徐越卿便同長孫畏一同坐上了馬車直奔執(zhí)明府去。

　　曹桑桑已在門前等候,，見并不相識的徐越卿跟在長孫畏身后也只稍凝滯一瞬,，徐步上前拜過：“長孫大人早,。”

　　“早,，陸行官呢,？”

　　“陸大人這幾夜都和幾位戶部的同僚在核算賬目，昨夜怕也是歇息在衙里的,，大人要見,，我現(xiàn)去請來?！?p>　　“不用了,，我去瞧一瞧,。”

　　建府兩百余年,，執(zhí)明府幾經(jīng)修繕,，一磚一瓦中都透著一種肅穆森嚴。徐越卿往日只聽聞這地方陰森,，今日一見也不過是故舊些的房屋,。

　　長孫畏一路去向陸非同辦公之所,，隨到之處介紹著府中各房屋所司,。

　　昨日從長孫畏府上回去之后，陸非同將龐家得來的證詞放下后又回衙中合了一宿的賬目,，為免困倦不時捻些茶葉嚼上幾下,。

　　“戶部的人手腳也真是干凈,，一點馬腳都沒露出來,。”

　　“這是自然,，能跟著孫少爺一起犯事兒的沒兩把刷子,？賬面上查不出什么，那就該是運輸與發(fā)放的事兒了,。”

　　“一路運到西南所經(jīng)多地州府，當?shù)亻L官對官銀有護佑之責,，若要買通必是一個都不能少，有些地方又是窮惡之地,，除了俸祿是半點油水撈不到,，難免有些人膽子肥、胃口大,。要是這樣,，到孫明鏡自己手里的可就少了?！?p>　　“哪個軍隊沒有吃空餉,？陣亡的、奔逃的人數(shù)不往上填報,，集腋成裘,，也是一筆大數(shù)目，更別說那些只填了空缺卻不做事的,?！?p>　　陸非同只睡了兩個時辰，又連日勞作了這些時日難免有些頭昏眼花,，手下所言句句屬實卻又是最難解的困局,，現(xiàn)下難題雖是查孫明鏡貪污可還需想辦法徹底拔除吃空餉的根源。

　　“這些始終是沉疴痼疾,，一時難以解決,，縱使是軍中主帥拿這些也是沒辦法的?！?p>　　長孫畏聽幾人說得熱鬧,，悄聲進了屋。

　　“尊首,！”眾人見長孫畏皆起身拜過,。

　　長孫畏進屋時本笑意滿滿，見眾人眼下烏青當即沉下臉來：“都坐下吧,，如何了,？”

　　陸非同將口中茶葉咽下，忍住喉中干澀：“回稟大人，近三年的已盡數(shù)核算過了,，并無出入,。”

　　“一點蛛絲馬跡也未留下,？”

　　“至少在數(shù)目上是看不出什么的,，只不過賬目之外倒是有些說頭了，六年前支度使傅逸文因貪污被處決,，原副使張久寧擢升至正位,。其間怕也是有孫家的助力?！?p>　　長孫畏道：“張久寧,，他與孫家有什么關系？”

　　“張久寧科考入榜之后,，府中對他的身家背景通查了一遍卻并未徹查干凈,。他生父母原是孫家旁系女與天成山一破落戶，他親母去世后,，父親又娶了一房續(xù)弦,，沒幾年生父也去了，繼母便帶著他嫁了個無子的富農(nóng),，自此他才改姓喚作張久寧,。”

　　“原來還有這層,?！?p>　　一人道：“張久寧在朝堂之上極力擁護錦王，可見孫家與......”

　　陸非同未等這人說完,，沉聲道：“賬目查驗雖是收效甚微,，但好歹能從經(jīng)手人中揪出幾個與孫明鏡有關的人，這些人還在京中,?！睆埦脤幖捌涑枷铝艑倥c孫家不同，只需隨意一個名頭便可召入府中問話,。

　　“孫侯回京在即,，若無十成的把握不能輕舉妄動?！?p>　　“下官明白,，幾人身邊已安排了暗探?！贝耸聽砍吨卮?，若是無憑無據(jù),，縱使將那些人請了進來，也會有人千方百計將這些人給撈回去,。

　　長孫畏聽聞,，沉聲道：“非同，你一向穩(wěn)重,，我是最放心的,。嵇霰帶著幾個身手好的出去了，你身邊卻無人照應,，我給你指派個人,，雖說幫不上什么忙但至少能護你周全。卿卿,，過來,?！?p>　　“見過陸大人,，各位大人?！毙煸角渖锨鞍菀?，形容舉止恪守規(guī)矩并無半點驕矜。

　　“卿卿你也見過了,，小孩子家的又是不諳世事的性情還需在多加歷練,，你可要幫我多教導教導?！遍L孫畏雖年輕但是擺起長輩的架子倒也似模似樣,。

　　陸非同知推脫不得，只得欣然應下,。

　　正事既已說完,，長孫畏半是威嚇半是體恤地趕也不知熬了幾宿的幾人回官舍休息，幾人莫有不從,，眾女官臨走之際,，她又是叫徐越卿隨陸非同而去，曹桑桑見狀快步悄聲退下,。

　　幾位女官看了看日頭,，合計著去集上喝完熱湯再回官舍休息，又聞身后腳步聲,，回顧是曹桑桑遂停頓候她一步,。

　　“桑桑，這位‘卿卿’姑娘可就是他們口中的長孫大人的侄女兒,？”

　　曹桑桑道：“應該不錯,。”

　　“聽聞是山上的高人，怎么到我們這府里來,？”

　　這話里似含著幾分酸,，曹桑桑問道：“難不成你害怕她占你的位子？”

　　那人心中隱憂為人道出,，也只是有些窘迫,。

　　執(zhí)明府入府條件嚴苛向來不錯，可也從來不缺官宦之女從天而降的例子,，若是長孫畏有意,，徐越卿取她們這些人而代之簡單不過。

　　“她可是徐巍之女,、天子姻親,，我們這些微末官職在人家眼中只怕是不入流?！鼻也徽撔煸角渖矸?，方才曹桑桑見其通身氣度從容大度也知這人并非俗品。

　　那女子自嘲一笑,，自己出身寒門,，路途已比鄉(xiāng)里其他女子、男子要通坦許多,，可多思多慮,、患得患失的習性終究是難以更改。

　　此事倒小,，曹桑桑只幾句便打消眾人的敵意,，只將一人叫到一旁單獨說些話，吩咐她們各自散去,。

　　陸非同比之長孫畏進執(zhí)明府還要早上兩年,，可論心計與手段卻是自愧不如，這些年她眼見著顯然在太子陣營的長孫斡旋于各方之中,，雖談不上與朝中諸位大人交好卻也是來去干凈并無太多人彈劾,、攻訐。

　　可長孫畏納徐越卿入麾下一舉,，在她眼中實在并非上選,。

　　因陸非同要出門辦事遂要換去身上官服，徐越卿便隨她去了官舍等候,。

　　因執(zhí)明府當中皆是未婚配的女子,，所以衙中在不遠處修葺了一所舍所供女官們居住，一些日常起居自有人照料,，不過也未能盡善盡美,，居所年久僅能遮風避雨,、擺設老陳不甚能入目。

　　徐越卿正在房外廊下等候陸非同,，未多時便見一紅衣女子邁步而來,，見陸非同屋門關著便回顧駐足一旁的徐越卿，女子并不說話只上下仔細打量,，好似要將徐越卿內(nèi)里翻個干凈,。

　　“你是長孫派到陸行官身邊的人？我們比過,，瞧你到底有沒有那個本事,。”女子一身秋楓般紅艷艷的男裝,，干凈利落,、十分英氣，一手緊握著腰間螭虎劍的劍柄,，似要攻來,。

　　徐越卿并不想惹麻煩，連連后退躲開,。

　　陸非同換完衣裳,，開門便見徐越卿為女子逼得連連后退,，輕聲斥道：“趙昭,！”

　　女子聞言，收起眉眼中的戾氣,，頓時換上一副率性的笑容,，似怨似嗔：“先生，我只想試試她有沒有能力護住你,，誰知道她不肯出手,，好沒意思?！?p>　　“她在邊塞野慣了,，還請姑娘莫怪?！标懛峭⑽蠢聿撬?，直與徐越卿致歉。

　　女孩兒看起來不過十七八,，眉目生得英氣俊俏,，雖有些嬌嗔卻也并不討厭，更何況她方才也并未傷到自己,，徐越卿只搖頭：“無妨,?！?p>　　趙昭并無半點歉意，只是對著徐越卿揚起下巴：“她可是路明州的徒弟,，這些不過是小打小鬧,，她豈會真的動氣，對吧,？”

　　“你這話叫徐姑娘如何回答,？陌生人初見面便動了手腳，雖不至傷卻也叫人不快,，不計較是人家大度,，你這話偏是叫人覺得你是故意為之并不敞亮。更何況你圣上御賜寶劍在手,，不識你的人看見這劍也有幾分忌憚,。”

　　陸非同為人平和,，教訓起趙昭卻是十分嚴厲,，可徐越卿從她懇切言辭之中察覺出幾分親近。

　　縱使有些不情愿,，可趙昭仍按陸非同意思同徐越卿鄭重致歉,。她今日本就無事可做，并未詢問所為何事便要一同前去,。

　　外頭車馬已然備好,，陸非同再未推辭，路上只三言兩語帶過自己進執(zhí)明府之初曾做過趙昭的私塾先生,。

　　從方才種種皆可推斷這位趙昭姑娘家世不凡,，她二人未言明，徐越卿也不問,，安靜地坐在一旁聽師徒二人敘話,。

　　“先生留在執(zhí)明府中實在屈才，當年的俸祿養(yǎng)活自己捉襟見肘還需自己掙些銀子補貼生活,，如今也快十年了,，品階也升不上去，俸祿依舊是少得可憐,。我看先生這個官兒不做也罷,。”趙昭雖受陸非同教導多年可也常不解她縱使食不果腹還在執(zhí)明府中無悔忠君,、始終不肯另謀他路,，以她之才隨意做誰的幕僚何須愁那每月遲遲不肯發(fā)放二三兩銀子？

　　就算這些年艱苦都被趙昭擺在太陽底下晾曬,，陸非同也并未覺得不堪：“那你還進執(zhí)明府,？”

　　“學生正是因不懂先生到底為的是什么才要進府中體會體會,，到了如今依舊是覺得先生不大值當?！?p>　　陸非同辛苦經(jīng)營只為那幾兩碎銀也不必做這官一做就是近十年,，值不值當也須得她自己評判，無需他人多言,。徐越卿只見她不悅地擰眉隨后又舒展開來,，緩緩地別過頭去，裝作什么也沒看見,。

　　“那你呢,？你進執(zhí)明府又為了什么？”趙昭緊盯那張慘白的側(cè)臉,，探尋,、審視的目光如寒芒一般直刺徐越卿。

　　徐越卿只道：“長孫大人只叫我跟隨,、保護陸大人,。”

　　“你這話倒有些意思,，長孫是執(zhí)明府尊首,，你如果不想當執(zhí)明府的人何以要聽她的示下？還是說你遵從的不是尊首的命令而單是她長孫畏這個人的,？”

　　“既帶了趙姑娘同去,，陸大人不如現(xiàn)在就告知她此行的目的?！?p>　　陸非同斟酌著,，緩沉地將此行目的托出：“孫明鏡的事,，那時你尚未回到京中再加瞞得又緊,，無甚人曉得，他因看中一民婦強搶到府中,，民婦不受其辱將他高至京兆尹處,，可始終是被拒之門外最終自縊在府衙門前，其夫最后亦觸柱而亡,?！?p>　　“那今日要去見的是......”

　　“何氏的兄嫂?！?p>　　趙昭對幾日前徐越卿與孫明鏡之間的齟齬也略有耳聞,，那此番徐越卿是為了報私仇？如此想來也合理,，長孫畏藉由陸非同,、徐越卿的手給他找些不痛快,、添些堵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