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科考放榜，新一屆的進士被選定，共計二十名,。其中的狀元林文更是進士第一人,，可謂春風得意,?；实厶嘏M士們大宴于曲江亭,，教坊司傾巢而出,，奉上歌舞。進士挾妓宴游,，恍如奉旨一般,。陳姐被探花選中，更是得到了他的賦詩褒獎,，臉上的營業(yè)式的笑容也多了幾分真誠,。舉舉和蘇蘇也被進士們摟在懷里，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不過蘭鈺自是沒人搭理。早前蘇易的寫詩戲謔讓她的營業(yè)情況收到了莫大的影響,。很少有人會看中她,。

　　筵席上不少官員也會列席，不過這曲江宴的主角可是進士們,。權(quán)貴們也樂得讓進士們出出風頭,，畢竟科考三年一次，一次才二十名進士,。這可是此時人類在學術(shù)上授予的最高頭銜,，相當于現(xiàn)代的博士，不過可比博士稀缺多了,。十余年的苦讀終究修成正果,，哪怕稍顯放浪也無人責怪。不過教坊司人人都沖著年輕的進士去,，難免官員處就顯得有些冷清了,。

　　“玉玉過來這邊當席糾可好？”蘇易的出聲讓蘭鈺稍有些意外,。

　　“她詩都寫的和狗爬似的,，還當席糾,？”一位賓客道,。

　　“蘇大人這是想出了新的樂子？我倒是覺得可以試試……”另一賓客說道,。

　　蘭鈺欣然應允,，把這段時間學習的東西盡量展示出來,。她早前背下了當前的韻書，也記下了當前的典故,。模仿著陳姐的言談,，也加入自己的特點。在眾多男性之間評判詩作的優(yōu)劣,，也算是撐起了一桌筵席,。

　　這對她來說就是一場期末考試，她需要對每一個題目作出盡可能完美的答卷,。她的性格本不善言談,，不過反復的訓練和長期與人接觸之下，她可以瞬間切換為開朗陽光的性格,。這層性格就像是一層衣服,，用來應對筵席場合再合適不過。雖然還稍顯笨拙,，不過她臉皮夠厚,，無論如何都不會生氣、即便被占些便宜也不介意,。眾人之間也并無什么齟齬,，氣氛還算不錯。

　　她的評判公正且合理,，力求符合當下的審美情趣,。幾輪斗詩過后大家也都接受了她的才學本事。特別是偶遇佳作的時候,，她的驚喜表情如吃到了嘴甜的櫻桃那般,，陶醉而享受。這讓作者極為受用,。

　　蘭鈺現(xiàn)在可以一眼看出別人的微表情,，揣測對方的情緒。她現(xiàn)在可以看出蘇易雖然努力在避免和自己眼神接觸,，不過他很在意自己,。這讓她有些心癢，她與蘇易的互動開始變得更具侵略性,，不留痕跡道：

　　“蘇大人覺得這個看法可有道理,？”

　　“蘇大人可喜歡這首詩？”

　　“這詩讓蘇大人都心里樂開花了,?！?p>　　雖然其他人并無所覺，但蘇易敏銳地注意到話題總是不一會兒就繞到了自己身上,。他只能尷尬地附和幾句,，然后用求饒的眼神偷偷示意蘭鈺,。蘭鈺也不好捉弄過頭，接續(xù)回到正常的筵席中,。

　　一個小時之后,，斗詩似乎有些乏了，蘭鈺適時說道：

　　“最近庭院的花開得正好,，奴去采一枝來,。”

　　然后緩緩離席,，踏著優(yōu)雅地步子離開了筵席,。一走到賓客視線之外，她便一路向廁所狂奔而去,，緊張地趕上之后趕緊飛流直下三千尺,。解決完后，她開始扣自己的喉嚨,，將喝下去的酒盡可能地吐出,。這是所有列席的妓者都會做的事情。在筵席上,，所有人都可以醉,，只有妓者不能。所以筵席前會吃避免喝醉的藥,，筵席中則會不時找機會出來催吐,。

　　待腸胃里的東西吐得差不多了，蘭鈺重新收拾好自己,，換了一根發(fā)釵,，從庭院里隨手采了一枝花，之后整理好仔細的情緒,，緩緩向筵席走去,。

　　突然，一陣尖銳的尖叫聲從遠處傳來,。住住的頭上流了血,，地上是破碎的杯盞。眾人圍在四周,，場面一篇混亂,。

　　原來是狀元郎林文突然發(fā)難，將杯盞砸在了住住的頭上,。住住已經(jīng)完全嚇呆了,，抱著琴愣在原地。一些進士拉著林文，勸他消消氣,。

　　林文,，字竹里,，京城的書香門第出身,，自謂寒門清流，講文人風骨,。雖喜好教坊溫柔纏綿,，但卻是看不起妓者的。方才住住演唱傳統(tǒng)歌樂,，未曾注意避諱,，歌詞中有“翠竹里”字眼，恰巧和林文的字重合了,，于是便瞬間翻臉了,。

　　從住住的角度，這可算是無妄之災,，曲子是當下始興的,，詞也是從著名詩人的詩歌原樣填入的，自己是怎么學的就怎么演,，至今都未出過差錯,。避諱之類的只要避開天家，別的也不太需要留意,。近幾年來都未曾因此出過事,，哪怕偶然和別人的名字重合，大多也一笑而過,。

　　但是從新晉狀元林文的角度看,，聽到自己的名字確實會格外敏感。自己乃本次宴會的主賓,，被賤籍的歌妓放到靡靡之音中,，感到不快也不難理解。

　　然而,，這事的后果比蘭鈺想的要嚴重得多,。教坊使許大人匆匆趕來，再三向林文致歉之后,，一聲令下便將住住投入牢中,。

　　待再次見到住住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個月后了,。她本來私下里很是開朗,，筵席上則謹小慎微。和蘭鈺剛好相反,。兩人住在同一間臥室,，可以說是蘭鈺在這個世界最親密的朋友之一,。結(jié)果一個月的牢獄之災回來后，她仿佛變了一個人,。仿佛內(nèi)心的某些東西在常常的牢獄生活之中失去了,，再也找不回來了一般。

　　蘭鈺為她洗澡擦背,，拿來了坊里最好吃的食物,，和她不停地聊天，就好像自己第一天到教坊司時她為自己做的那般,。她拼命地和她講最近的趣事,，告訴她自己已經(jīng)擔任過幾次席糾了，和她說自己很想再一次聽她唱歌,。曾經(jīng)像太陽一樣的少女如今只是低著頭,，默默地吃著桂花糕。

　　兩天后,，她死了,。

　　穿著她曾經(jīng)最喜歡的衣服，抱著她彈了半生的琴,，擦著一直舍不得用的香粉,，跳入了后院里那口用來洗衣服的井里。另一口井地勢稍高一些,，是用來飲用的,。這或許是她為這個世界留下的最后的溫柔吧。

　　她的死沒有掀起一絲的波瀾,，似乎這樣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一般,，很快就專門的人過來收尸運走。蘭鈺跑去問陳姐,，她想知道住住會被葬在哪里,。陳姐告訴她，沒有名氣的妓者不會被安葬,。她的衣服和頭發(fā)會被扯下賣錢,，身體會被扔向懸崖之下。

　　這對蘭鈺來說太難接受了,。她想要把尸體要過來安葬,。她問陳姐借了兩千錢，請她幫忙要過來了尸身,，買了一副薄薄的棺材,，想把她葬在了一個偏僻的山崗里。陳姐可以相對自由地短暫離開教坊司，在蘭鈺的懇求下,，陳姐答應幫忙,，安排好了這一切。

　　或許陳姐也是想要體面地安葬住住的吧,。畢竟兔死狐悲,。輪到自己的時候不免也會期待著有人為自己安排后事，就當是做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