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東方發(fā)白,，城外的樹林邊上躺著凱撒,。

　　他在這里已經(jīng)躺了五個多小時，腦子里浮現(xiàn)最多的就是淼咔那句話:“地球人喜歡說謊,?！?p>　　楊琳為什么要說謊？為什么非要自己去和異種族的人為敵,？

　　他想不通,。他能想通的，只有唐杰最后說的那句話,。

　　唐杰就是要刺激他,，他如果感恩，就應該去找解藥,。

　　唐杰知不知道楊琳在說謊,？唐杰很在乎楊琳，就像教官很在乎每一位護衛(wèi)隊隊員,。

　　在護衛(wèi)隊里,，每一個人都是親兄弟一樣，任何一個人有危難,，其他人都會全力以赴伸出援助之手,。

　　一個從機器培育出來的人，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身邊的人也都和自己一樣，這樣的環(huán)境里成長起來的凱撒,，又怎么能理解地球人復雜的感情,？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怕死，更不是不懂感恩的人,，他只有去找解藥,。

　　明知是謊話也要去，只有去了才能了解真相,。

　　黑夜里行動對他并沒有優(yōu)勢,，所以一直等到了天亮,。楊琳反正沒有中毒，多等又有何妨,？

　　二

　　樹林里鳥兒零零散散在鳴叫,，青青綠草上掛著水珠。

　　凱撒的褲腿已被打濕,，鞋子上還沾上了不少泥,。

　　禁區(qū)就在眼前，他停住了,，縱身上樹折下一根三指粗細,，一米多長的樹枝，修理掉枝葉,，握在手里作為武器,。

　　“有人嗎,？”

　　也許地球?qū)λ麃碚f有種特別的情感,，地球上的一切在他看來都是親切的，他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哪怕一只小動物,。

　　沒有人回答，他只能踏進禁區(qū)繼續(xù)呼喊:“有人嗎,？”

　　突然,，四周人影閃動，五個赤手空拳的人出現(xiàn)在眼前,。

　　說是人,，其實只有人的外形。五個只有人類外形的異種族人,，說他們是外星人也不會有人懷疑,。

　　凱撒第一次感覺到了惡心，恐懼,。

　　這五個人不能用強壯高大來形容,。因為他們的強壯并不均勻，有的是一只胳膊非常發(fā)達,，有的是一條腿,，還有的是腰，也有脖子和腦袋的,。不發(fā)達的其他部位則是扭扭曲曲,，有的像凱撒手里的棍，有的像糖葫蘆,，身體各部位以一種很難形容的姿態(tài)連接在一起,，五官更是扭曲不成人樣,。

　　五個人身上包著破布遮體，破布好像也緊缺,，遮蓋的部位并不多,。

　　“我是來拿解藥的?！眲P撒不由得說出了這句話,。這時候也確實沒有其他更好的理由。而他也確實是為了拿解藥而來,。

　　五個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個大腦袋說道:“解藥？你不怕死嗎,？好久沒有人敢闖我們的底盤了,。”

　　這些人會說話,？凱撒完全沒有想到,。

　　“你們這是有病嗎？”他的意思是,，你們長成這個樣子,，是不是得了病。

　　五個人則覺得是在罵他們,，五個人發(fā)出五種慎人的叫聲,，向著凱撒就撲過來。

　　凱撒靈巧地閃躲來襲,，同時揮起棍子準備還手,，胳膊舉到空中，卻把棍子扔了,，他不想傷了這些人,。

　　五個人卻毫不留情，揮舞著胳膊亂抓,，張著嘴露出滿嘴尖牙,，看樣子想一口就把凱撒腦袋咬下來。

　　凱撒動作敏捷,，身手靈活,，五腳踢倒了五人。

　　五人倒地,，凱撒站在一旁沒有再繼續(xù)攻擊,。

　　“你要解藥？跟我來,?！贝竽X袋爬起來,，轉(zhuǎn)身向林子深處走去。

　　“真有解藥,？難道我錯了,？楊琳沒有說謊？”凱撒疑惑著跟了上去,。

　　其他四個人則是向四周散開,，像是在警戒。

　　凱撒跟著大腦袋走了十幾分鐘,，來到一片更加茂密幽深的林子,。

　　這片林子幽靜而神秘，高聳入云的樹冠交織在一起,，阻擋了耀眼的陽光,，走在這里，涼爽得有些陰冷,。

　　凱撒沒有說話,，一路跟著。

　　大腦袋不緊不慢地走著,，頭也沒有回,，就像帶著一位很值得信任老朋友,。

　　不遠處站著兩個一米五六的異種人,，兩人光著膀子，露出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膿泡,。

　　膿泡里的膿液很飽滿,，撐得膿泡表皮反射著綠色亮光，看上去隨時都會爆開,。

　　一人正拿著鋒利的石片幫對方割破后背的膿泡,。

　　“砰”的一聲，一個膿泡在被劃破一個口子時突然爆開,，綠色的膿液四散而出,。

　　割膿泡的人頓時變成了綠臉，綠色膿液順著臉頰滴滴答答往下流,。他似已早就習慣了這種意外,，不慌不忙隨手一抹，繼續(xù)割其他的膿泡,。

　　凱撒胃里空空,，否則已經(jīng)吐了一地。

　　大腦袋好像根本沒有看到,，繼續(xù)往前走,。

　　前面也站著兩個異種人,，他們身后有一個新挖的大坑，面前則平躺著八個族人,。

　　八個人沒有死,，有的大口喘著氣，有的身體在扭曲掙扎,。有的喉嚨里發(fā)出痛苦而低沉的哀吼,。

　　站著的兩個人一動不動，目光呆滯,，就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面無表情。

　　即使有表情,，恐怕也看不出來,，他們的臉已不再是臉，更像是兩塊肉瘤,。

　　突然,，躺著的一個人肚子爆開，內(nèi)臟也跟著飛出來,，撒落一地,。剛剛看上去還像五百斤的胖子，瞬間變成了干柴一樣的瘦子,。

　　站著的兩個人走過去,，一人拉著一條胳膊，把尸體拖進了大坑,，然后繼續(xù)站在原位,，等待下一個變成尸體的人。

　　凱撒暗暗嘆了口氣,。他雖然不想傷害這些人,，但是這些人傷害城區(qū)里的人，他們在城區(qū)里的人眼里就是怪物,，有他們在,，城區(qū)的人就不能自由出城。為了城區(qū)里的人盡快獲得自由,，這些怪物盡快滅亡也是好事,。

　　大腦袋還在繼續(xù)往前走，走得已經(jīng)不是直線,。

　　繞過一個山丘,，十幾個族人正在地上挖著什么，時不時有人捏著什么東西往嘴里塞,。

　　凱撒望著這幫人,，這幫人也扭頭瞧了他一眼,，又瞧瞧走在前面的大腦袋，繼而又都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尋找他們的早餐,。

　　凱撒看到了,，看到他們吃的是一條條蟲子，各種蟲子,，還有剛挖出來的蚯蚓,。

　　凱撒對饑餓的感覺深有體會，美吶星的資源比起這里就是沙漠和綠洲,。

　　繁華的大街上,，你若看到一個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的乞丐，你肯定知道他餓了,。你若低頭看到一只螞蟻,，你是否能判斷它是在找食物還是在逛街？

　　面前的這些人就是螞蟻,。

　　他們也許太餓了,，也許只是找零食吃，因為從外貌已經(jīng)很難看出他們真實的狀態(tài),。

　　三

　　大腦袋停住了,，轉(zhuǎn)身說道:“你和他們不一樣，你從哪里來,？”聲音低沉又威嚴,。

　　“美吶星?！眲P撒回答得很老實,。

　　“美吶星？在哪里,？”

　　“不知道。很遠的地方,?！?p>　　大腦袋抬頭望著蔚藍的天空，天空上浮動著幾朵白云,，他目光隨著一朵白云游走,，“你是說你從天上來？天上有什么,？你能騰云還是能駕霧,？”話音落，威嚴的目光已盯向凱撒的雙眼,，似乎要穿透他的身體,，看到他心里去,。

　　“我從美吶星來，那是和地球一樣存在宇宙里的一顆星球,?！?p>　　“我知道你為什么和他們不一樣了，你敢一個人來這里,，說明你不正常,。”大腦袋停了一下,，突然道:“你從哪個精神病院逃出來的,？”

　　凱撒也不想多解釋，說道：“我知道很難讓人相信我說的話,。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來這里為了解藥。你不是要給我解藥嗎,？把解藥給我,，我要回去救人?！?p>　　大腦袋轉(zhuǎn)過身去,，瞧著那十幾個人，富含深意地說道:“解藥已經(jīng)給你了,。想救人,，就看你自己的了?！?p>　　凱撒不懂,，說道:“我從沒有看到什么解藥，你也從來沒有給過我什么,?！?p>　　大腦袋道:“這一路過來，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你們的族人,。”

　　“看到他們在干什么,？”

　　“我看到的和你看到的一樣,。你想說什么？”

　　“他們就是解藥,?！?p>　　“他們是解藥？”

　　他們當然不是凱撒心里想得那種解藥，凱撒當然也無法明白其中的意思,。

　　大腦袋道:“看來你們外星人智力并不高,，知識也很有限。那你來到地球目的是什么,？”

　　“本來是拯救人類,，現(xiàn)在看來不需要我拯救了，人類過得很好,?！?p>　　“很好？哪里好,？你剛才看到他們在痛苦等死,，忍饑挨餓，你還說他們過得好,？”

　　在凱撒的心里,，他們并不是真正的人類，不是自己要拯救的地球人,，最多只是動物,。

　　他是不會說謊的人，也只能實話實說:“我說的是城區(qū)里的地球人,。沒有說你們,，你們?nèi)绻粋Τ菂^(qū)的人，他們肯定會幫助你們的,?！?p>　　大腦袋勃然大怒道:“那你說我們是什么？我們不是地球人是什么,？”

　　“我不知道,，那你告訴我，你們是什么,？”凱撒語氣很誠懇,。

　　誠懇的語氣，誠懇的求教,，在有時候看來就是故意挑釁,。

　　大腦袋氣得吼了起來:“我們也是地球人！你應該拯救的是我們,，而不是城里那些虛偽該死的人！”語氣突然降下,，問道:“你憑什么拯救人類,？你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做什么,。我本就是地球人,，地球有難，我回來能做的就是拯救人類,?！?p>　　“你一會是美吶星來的，一會又是地球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知道人種計劃嗎？我就是他們的后人?，F(xiàn)在人種計劃失敗了,，只剩下了我一個人?！?p>　　“人種計劃,。有人說它是人類最后的希望，有人說它是富人們的保命倉,。所以有人恨,，也有人愛。其實就是個笑話,，現(xiàn)在怎么樣,？不還是回來了？”大腦袋像是自言自語,。

　　凱撒聽著,，他只有聽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大腦袋嘆口氣,，“我叫鮑爾，人種計劃名單中本來有我的名字,，但最終我選擇了留下來,。”

　　鮑爾說得很平淡,，就像是看破紅塵的出家人,。

　　凱撒卻像是聽到了一聲驚雷，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你說你在人種計劃名單里,？”

　　“我本是一名研究宇宙星體的科學家，飛艇去往的方向是我設定的,?！?p>　　“人種計劃到現(xiàn)在一千六百年了，人類壽命不可能有這么長?！?p>　　“誰告訴你是一千六百年,？”

　　“楊琳。就是被你們昨天抓了的那個女人,?！?p>　　“她說什么你都信？”

　　“她一直幫我,?！?p>　　“因為幫你，所以你就信她,？”

　　“難道不是一千六百年嗎,？”

　　“人種計劃實施以后，留下的人為活下去想盡各種辦法,，其中就包括殺戮,。為了緊缺的資源能維持近百億的人口，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比例降下去,，而最快的方法就是戰(zhàn)爭,。”

　　“殺害無辜的人,？”

　　“又有誰該死,？那個時候留在地球上的人都是無辜的。該死的人已經(jīng)上天了,?！?p>　　凱撒當然知道他所說的該死的人指的是誰，反駁道:“他們都是英雄,。不是該死的人,。”

　　“在你看來是英雄,，在留下來的人眼里,，他們就是該死的人。他們不僅拋棄了大家,，欺騙了大家,，還帶走了大量物資，留下來的人當然會詛咒他們,?！?p>　　“如果能帶走所有人，他們肯定會把所有人都帶走的,?！?p>　　“你知道什么,！他們當時一艘飛艇上面就有萬人以上,。公開卻只說是十幾人,。”

　　“十幾人,？為什么那么說,？”

　　“為了不引起恐慌，為了給人們一個希望,，他們不僅說是十幾個人,，還說是去做探索，很快會回來的,。還要帶上所有人分批轉(zhuǎn)移,。”

　　凱撒對他這一說法是完全不信,，因為他相信教官是不會騙他的,。

　　“然后呢？”

　　“然后,？”鮑爾輕輕嘆口氣：“然后人們在等待中漸漸明白過來,，然后整個世界就亂了。最初的亂是各國之間的戰(zhàn)爭,。整個世界都在打仗,，用盡了所有先進武器，都想以最快的速度毀滅對方,。地球從那時就變成了一片廢墟,。最后存活下來的人發(fā)展成個體之間的殺戮。有的為了吃的,，有的為了報仇,，什么樣理由的都有?！?p>　　凱撒認真聽著,，不管信與不信，他都會認真聽下去,。

　　鮑爾繼續(xù)說道：“但是要生存下去,，就必須和平。后來的人們?yōu)榱松骈_始了和平相處,，再也沒有發(fā)生過戰(zhàn)爭,，就這樣一代代傳下去，就融為了一家,。大家聚在一起,，重新組建家庭,，采集資源。再也沒有人去浪費,，所有人也都和睦相處,。”

　　“這樣很好,。這種新的生活有多久了,。”

　　“兩千年,?！?p>　　“兩千年？”

　　“是的,，世界混亂互相殺戮的那段時間,，根本沒有人再去關心今天星期幾，幾月幾號,，后來人們也就忘記了,，所以有人就估算了一個日期重新開始計時?！?p>　　“所以實際上少計算了四百年,？戰(zhàn)爭持續(xù)了四百年？”

　　“確實少算了四百年,。但實際上戰(zhàn)爭持續(xù)了兩百年,。”

　　“你們是怎么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

　　“輻射,。像我們這樣的人很多。也可能因為變成了這樣,，所以壽命也變長了,。”

　　“那你們?yōu)槭裁匆统抢锏娜藶閿?？?p>　　“是他們想要殺了我們,。他們都是虛偽的，表面假裝同情我們,，背地里卻要滅了我們,！”

　　“你認識楊琳對吧？”

　　鮑爾或許沒有想到凱撒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遲疑了一下,，說道:“你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她本就沒有中毒,，本來我還不確定,，看到你特別的解藥我已經(jīng)確定了,。她讓我來就是為了和你見面，為了了解你們,?！?p>　　“我本來也要告訴你的，楊琳是我的孩子,。我們這么做也是為了拯救人類,。”

　　“她是你的孩子,？”

　　凱撒無法相信，隨便一個人都不可能相信,。

　　鮑爾眼神中顯出憂傷之色,，說道:“她是我養(yǎng)大的，我倒希望她是我親生的,。這是秘密,，請你保密?！?p>　　“那你為什么告訴我,？你認為我會為你保密？”

　　“因為你想拯救人類,。我們也是,，她也是！”

　　“還需要拯救嗎,？他們過得很好,。”

　　“他們都是虛偽的人,！地球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都是他們那些人造成的！他們自私自利,，每天都在說著假話,，這樣下去，還會爆發(fā)戰(zhàn)爭,，人類終將毀滅,。”

　　“你想怎么拯救,？”

　　“不是我,，是我們。我請你加入我們,，或者說我們加入你,?！?p>　　“然后呢？”

　　“占領每一個城區(qū),，我們來統(tǒng)治他們,。讓他們認識到現(xiàn)在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重新給他們制定規(guī)矩,，改變他們的心,，改變一切影響生存的壞習慣！”

　　“可我能做些什么,？”

　　“你要以外星人的身份出現(xiàn)在大眾面前,，告訴他們一些話?！?p>　　“你相信我是美吶星來的了,？”

　　“如果不相信，也不會讓你來這里,?！?p>　　“那你剛才……”

　　“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多的了解你?！?p>　　“唐杰呢,？也是你們的人？”

　　“不,！他是個好人,，所有的事他一無所知?！?p>　　“你想讓我在大眾面前說什么話,？”

　　“到時候楊琳會告訴你的。你現(xiàn)在可以回去了,?！?p>　　凱撒轉(zhuǎn)身就走。他不會客氣,，也不會道別,，他習慣了聽從命令。

　　鮑爾在后面喊道:“你可以回去告訴城里的所有人,，告訴他們你知道的一切,，揭穿楊琳臥底的身份，讓城里的人殺死她,?！?p>　　凱撒站住了，轉(zhuǎn)過身瞧著鮑爾,。

　　鮑爾繼續(xù)道:“你也可以當做什么也不知道,，楊琳還是你的姐姐,。你更可以找個地方躲起來茍且偷生，因為拯救人類是會有犧牲的,，最先死的就會是你,。”

　　“我不會出賣你們的,，也不會茍且偷生,。我的任務就是拯救人類！不過,，我需要先了解一下城區(qū)的人,。”

　　“是要了解,，也許他們正在談論我們這幫怪物,，正在用各種難聽的詞語往我們頭上扣，也可能在可憐我們,。更有可能說我們是惡魔。你需要了解,，也需要分辨是非,。”

　　鮑爾的意思很明白,，不要隨便相信別人,，別人有可能在說謊，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就要自己去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