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亡人
山呼萬歲聲中,,崇禎與城頭將士崇拜的目光相見,,面色不變,,臉皮卻微微脹紅,。
既是為勝利的轉(zhuǎn)折而感到激動,,也是因為現(xiàn)在頭腦冷靜下來,,崇禎意識到自己允許尤世威出兵,、要求增兵救援隊命令,,在軍事上其實并不可行。
如果滿桂沒有及時回援,,如果黃臺吉沒有突然撤兵......
城下這場苦戰(zhàn),,也許仍將以邊軍全軍覆沒收場,與歷史上的已巳之變中滿桂,、孫祖壽全軍覆滅毫無差別,。
崇禎心中暗暗警惕,正如戚繼光所言,,大戰(zhàn)之道有三,,有算定戰(zhàn),有舍命戰(zhàn),,有糊涂戰(zhàn),。
還剩一次模擬機會的自己,今后只能打算定戰(zhàn),,不能再打今天的舍命戰(zhàn),、糊涂戰(zhàn)了。
收拾好心情,崇禎便令左右擺駕,,自己要親自迎接城外作戰(zhàn)的軍丁,。
多次的模擬經(jīng)歷令崇禎明白了一個道理,要想鞏固屬下的忠誠,,就一定不能錯過共同分享勝利喜悅的機會,。
先進城的是孫祖壽帶領(lǐng)的義勇軍和京營部隊,雖然他們并未上陣肉搏,,但也未出現(xiàn)戰(zhàn)損,,反倒最為神氣活現(xiàn)。
然后是麻登云,、候世祿帶領(lǐng)的兩支邊軍部隊,,他們在建州沖鋒下頗有損失,但仍然建制齊全,,人人昂首挺胸,,比起德勝門慘敗后士氣高漲了不少。
其次是昌平兵,,這支原本城內(nèi)最強的勤王軍,,如今卻人人帶傷,能夠挺直腰板走進來的士兵也不足半數(shù),,完全被打殘了,。
更令崇禎震動的是,昌平總兵尤世威,,卻不在其中,。
最后進城的是滿桂,他面帶哀容,,半跪在崇禎面前,。
“陛下,昌平總兵尤世威,,已經(jīng)為國捐軀了,。”
崇禎不語,,只是將滿桂扶起,。
一些平民駕著驢馬車,跟著山西兵進城,。車上既有明軍的尸體,,也有建州兵的首級。
滿桂指著一駕馬拉板車道,,“那便是尤總兵的遺體了,。原本建奴的中軍已經(jīng)接令撤退,,不知那奴酋發(fā)什么瘋,硬是不顧自己身邊白甲親兵的損傷,,也要殺進來,,害了尤總兵性命?!?p> 崇禎走上前去,,只見尤世威雖然發(fā)髻散亂,面上臟污,,但音容笑貌仍宛在目前,。
他雖早已死去,右手仍然緊握著一把刃尖沾血的鐵槍,。
胸口有一道極長的刀傷,,直接劈進去了四五寸長。
崇禎回首,,向李守琦要來一頂總兵戴的大帽。
親手為尤世威理清頭發(fā)和儀容,,再為其戴上大帽,。
頓了頓,才對滿桂說道,,“君子正冠而死,。”
滿桂心頭聳動,,啞著嗓子為尤世威謝恩,,又指著那些駕著驢馬車,神情惶恐的平民道,,“這些都是京郊的百姓,。我觀望到建州同我鏖戰(zhàn),預(yù)料到城內(nèi)可戰(zhàn)之兵不多,?!?p> “于是我派斥候去了建州禍害過的縣城和村子,這些老鄉(xiāng)都明事理,,知道建州不敗走,,他們還得遭殃?!?p> “我便令他們駕馭自家的牲畜大車,,待我接戰(zhàn)后在遠處揚起塵土,仿佛后有大軍,。同時槍炮齊放,,聲勢喧天,這才將建州嚇退?!?p> 崇禎心下恍然,,原來黃臺吉突然撤退,是因為中了滿桂的疑兵之計,。
看來黃臺吉不太愛讀書,,至少建州的無上兵書《三國演義》,還沒下夠功夫,。
看著眾人,,崇禎點了點頭,像是要記下每個人的樣貌,。
“朕會著令戶部和兵部記下,,今天參戰(zhàn)之軍民,一概論功行賞,?!?p> 也許史書上不會記載這些義民的貢獻,但崇禎不會忘記這些普通人的付出,。
又溫言勉勵了在場眾將,,崇禎便讓城下征調(diào)的民夫趕緊準備造飯,待士卒飽餐后再抓緊準備守城,。
建州雖然退卻,,但黃臺吉不可能不留下斥候,偵查大明援軍的情況,。
為保萬全,,京師的守衛(wèi)仍然不能松懈。
崇禎嘴角微翹,,不知黃臺吉知曉自己也同曹孟德一般被這疑兵之計嚇退,,又是何反應(yīng)。
果不其然,,黃臺吉知曉自己上當(dāng)后,,更加惱羞成怒。
不僅加大對城墻攻勢,,而且派出小股騎兵,,佯裝向昌平方向機動,企圖調(diào)動城內(nèi)勤王軍保護陵寢,。
雖然文武百官高度緊張,,崇禎本人卻毫不在意。
反正那又不是我的祖宗,。
給我堅守不出,,拖上他一百天,!
三日后。
多次攻城無果,,嘴角急出一兩個火泡的黃臺吉,,正跪倒在自己的心腹鑲紅旗小旗主岳托床前,緊握著對方的手,。
岳托的一條大腿墮馬骨折,,流出的鮮血和膿水始終止不住。
雖然有建州巫醫(yī)為其敷上傳統(tǒng)的搗爛草藥,,但顯然只是略盡人事,,無力回天。
“汗王,?!痹劳型蝗槐犻_雙眼,掙扎著說起話來,。
黃臺吉心中一悲,,他知道岳托已經(jīng)到了生命的最后關(guān)頭?!吧僬f話,,多保留點力氣,你會好起來的,。”
岳托盯著黃臺吉眼睛道,,“大汗,,不用誆我了,我知道自己已經(jīng)命不久矣,?!?p> 他苦笑道“我要死了,但我的阿瑪卻不在這里,?!?p> 黃臺吉悲從中來,“我去叫他去,!”
原來,,岳托雖然是大貝勒代善長子,但代善喪偶另娶之后聽信枕邊風(fēng),,對岳托和碩托這兩個自己親生的兒子怎么都看不順眼,,甚至百般虐待。
甚至鬧出了代善作為親爹,,謀奪兒子岳托家產(chǎn),,追殺碩托,,最后被努爾哈赤責(zé)罰永遠不得繼承大統(tǒng)的丑聞。
而這也讓代善對這兩個兒子更加不喜,,以至于傷重的岳托,,身邊竟只有黃臺吉這個叔叔。
另一方面,,黃臺吉上位以來一直對岳托噓寒問暖,,并對其保護有加。
岳托突然拽住黃臺吉的袖子,,“大汗,,別走!我有話對你說...”
“我聽著呢,!”
黃臺吉連忙湊過頭去,,只聽到一句氣息微弱的話?!拔艺嫦?..”
“你想什么,?我都去給你拿來!”
“我想,,你能當(dāng)我的阿瑪,。”
黃臺吉照顧岳托,,也是借機向兩紅旗勢力里面摻沙子,。
然而,縱使城府深重如黃臺吉,,聽到岳托的話,,也忍不住落下熱淚。
盡管有政治考慮,,但他其實也把這個苦命的侄子當(dāng)成了自己的半個兒子,。
只是當(dāng)他抹去眼淚,再看向岳托,,對方的面容早已僵冷,。
黃臺吉心中大慟,卻聽得帳外有人呼喚道,,“大汗,,二貝勒和三貝勒回來了,正與大貝勒一起待在您的帳內(nèi),,說是要找您議事,。”
找我議事,?黃臺吉心情頓時一沉,,這是來者不善啊,。
黃臺吉繼位建州大汗以來,為了繼續(xù)去大明搶劫,,首先發(fā)動了寧錦之戰(zhàn),,卻以失敗告終。
相比之下,,阿敏攻打朝鮮卻大獲全勝,,甚至聽同去的小貝勒岳托和杜度說,這小子還打著攻下朝鮮全國后自立的算盤,。
自己繼位兩年一直沒有大的成績,。此次入塞孤軍深入,其他三個貝勒都有微詞,,還是黃臺吉以大汗身份力排眾議,,才突破以往長期被困在寧錦防線以外的局面。
通過擄掠明朝的財富,、糧草,、駝馬牲畜分配給部眾,原本黃臺吉的大汗之位,,應(yīng)該隨著這次勝利坐的更穩(wěn),。
甚至如果能保住從喀喇沁往遵化這一路線,建州將把大明京畿地區(qū)變成來去自如的提款機,。
然而今天城下一敗,,一切都不一樣了。原本就同黃臺吉不睦的阿敏和莽古爾泰,,一定會想著法子揪自己的小辮子,。
面露哀色的黃臺吉放下岳托的手臂,又恢復(fù)了平日里那波瀾不驚,、春風(fēng)和煦的面容。
“那本汗便去會會他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