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是深夜了,,一片靜謐中,,紛紛揚揚的雪花緩緩自夜空飄落,輕盈的雪和
著夜的舞曲,,覆蓋了京城里的一切,。
永璂的書房里還亮著燈,小玉左手提著一個燈籠,,右手提著一個餐盒從后院的一個屋里出來,穿過月亮門,,向永璂的書房走去,。
永璂伏在書案上,看著第四十五回的文稿:蘅蕪苑的一個婆子,,也打著傘提著燈,,送了一大包上等燕窩來,還有一包子潔粉梅片雪花洋糖,。說:“這比買的強,。姑娘說了:姑娘先吃著,完了再送來,?!摈煊竦溃骸盎厝フf‘費心’?!泵忸^坐了吃茶,。婆子笑道:“不吃茶了,我還有事呢,?!摈煊裥Φ溃骸拔乙仓滥銈兠ΑH缃裉煊譀?,夜又長,,越發(fā)該會個夜局,痛賭兩場了,?!逼抛有Φ溃骸安徊m姑娘說,,今年我大沾光兒了。橫豎每夜各處有幾個上夜的人,,誤了更也不好,,不如會個夜局,又坐了更,,又解悶兒,。今兒又是我的頭家,如今園門關(guān)了,,就該上場了,。”
永璂看到“婆子”兩字,,微微一笑,,暗思:“‘婆子’?實乃太監(jiān)也,?!彼峁P在這段文字間批道:[幾句閑話將潭潭大宅夜間所有之事描寫一盡。雖諾大一園,,且值秋冬之夜,,豈不寥落哉?今用老嫗數(shù)語,,更寫得每夜深人定之后,,各處燈光燦爛、人煙簇集,,柳陌之上,、花巷之中,或提燈同酒,,或寒月烹茶者,,竟仍有絡(luò)繹人跡不絕,不但不見寥落,,且覺更勝于日間繁華矣,。此是大宅妙景,不可不寫出,,又伏下后文,,且又襯出后文之冷落。此閑話中寫出,,正是不寫之寫也,。脂硯齋評。]
小玉推門進來,,將餐盒放到桌上,,柔聲道:“十二爺,,福晉讓奴婢給您送夜宵來了?!?p> “好,,你放到桌上吧,一會兒我再吃,??瓤瓤龋庇拉D一陣猛烈的咳嗽,,小玉急忙過來給他捶背,。永璂用手帕捂住嘴,劇烈的咳著,,只覺得嗓子里一股熱流涌出,,噴在手帕上。他拿著手帕一看,,上面沾滿殷紅的鮮血,,
“啊,十二爺,,您,、您吐血了!”小玉的面色一剎時地變成了青灰色,。
永璂氣喘吁吁地說:“不礙事,不要告訴福晉,?!?p> “十二爺,”小玉的臉上滿是罪惡的愧疚神色:“您,、您不要再這樣熬夜了,,早點歇息吧?!?p> “好啦,,我知道了,你去吧,?!庇拉D揮揮手,小玉望著永璂蒼白的面孔,,心里在流血,。
小玉走到院子里,回頭看著永璂的窗戶,,聽著屋里一陣陣劇烈的咳嗽聲,,如
萬箭穿心,,她雙腿一軟,“撲通”一下,,跪倒在雪地里,,淚水滾滾而下。
“十二爺,,是奴婢害得你呀,。可是,,奴婢是萬般無奈呀,,如果我不這樣做,我的全家都會沒命的,。十二爺,,奴婢該死,來生為您做牛做馬來贖罪吧,?!毙∮癯拉D的房間,重重的磕了幾個頭,。
第二天早膳后,,小玉端著茶盤又來到茶房里。沏好茶后,,她從懷里掏出個小紙包展開,,里面是一小撮白色粉面。她剛想把粉末倒進茶壺里,,腦海中猛然閃出十二爺慘不忍睹的樣子,,她渾身打了個寒戰(zhàn),猛然縮回手,,在屋里痛苦地徘徊,、猶豫著。胡世杰陰冷的話在她耳邊回響:“記住,,每天都要往茶里放一點粉末,,你若敢中途停止,那你和全家人的死期就到了,?!?p> 小玉跪倒在地,仰望上空,,喃喃自語:“蒼天啊,,饒恕我的罪孽吧,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啊,?!毙∮衽榔鹕韥?,臉上掛滿淚珠。她哆哆嗦嗦的展開紙包,,一咬牙,,把粉末倒進茶壺里。
乾隆四十一年正月二十八日,,十二皇子的府邸里傳來陣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永璂那顆傷痕累累的心臟終于再也無法承受致命的傷害,永遠的停止了跳動,,時年二十四歲,。當(dāng)時,《紅樓夢》尚未全部完稿,,“書未成”永璂“淚盡而亡”,。
令皇貴妃魏氏去世的日子是乾隆四十年正月二十九日,永璂和魏氏去世的日子是那樣神秘,,只差一天,。魏氏,一個出生于九月九日這個最大數(shù)字的神秘女人,,終于在自己去世一周年的前一天,,永遠的除掉了自己兒子繼位途中的最大障礙。難道這一切都是上蒼安排的嗎,?
清東陵西峰口外朱華山的端慧太子園寢里寒氣逼人,,一片肅然。這個陵寢是為乾隆第二子永璉而建,,他是孝賢純皇后富察氏的嫡子,,故稱作端慧皇太子園寢,富察皇后的另一個兒子悼敏皇子永琮也葬在這里,。永璂死后就葬在了端慧太子園寢里,三位多災(zāi)多難的皇后之子終于在地下團聚了,。永璂的園寢規(guī)制較小,,享殿覆筒子瓦,布瓦蓋頂,,與東側(cè)的太子陵相比大為遜色,。
永璂下葬的那日,無窮無盡的雪花從天穹深處飄落,,如同窈窕的仙女穿著白色的喪服,,用悲壯的舞姿向屈死的冤魂致哀。十五皇子永琰和圖誠,、圖敏等皇室宗親在永璂靈前垂首默立,,永琰望著十二哥的靈位,,心里發(fā)出陣陣悲鳴:“十二哥,我知道你是怎么死的,,恕小弟懦弱,,無力阻止那場陰謀。愿你來生不要再投胎于皇家,,這個家族是最無情,、最冷酷的。好哥哥,,弟愧對于你,,愿你的靈魂得以安息,在天堂里盡享太平日子吧,?!?p> 對于十二哥永璂的慘死,永琰一直心存罪惡感,。
當(dāng)年和十二哥在書房共同學(xué)習(xí)和一起玩耍的情誼,,永琰始終記在心頭。永璂去世十年之際,,永琰路過永璂陵墓時,,特地寫下一首悼亡詩:
《乾隆五十年皇十五子過十二兄園寢有感》
遠別人天已十年,夜臺終古鎖寒煙,。一生心血憑誰付,,手澤長留在斷篇。風(fēng)雨書窗憶舊情,,還思聽雨續(xù)三生,。弟兄十七蕭疏甚,忍見長天雁陣橫,。
在“一生心血憑誰付,,手澤長留在斷篇”這兩句旁邊,永琰還特意注釋:十二兄手抄清語一本八千余句,,乃生前日日晨玩之書,,今在予處敬謹(jǐn)收藏。并在這首詩后特地著明:“予弟兄十七人,,今存五人矣,!”
永璂的手抄《國語》,永琰也收藏起來,,并寫下一首《讀十二兄手錄國語本并題詩遺跡感而次韻》的悼亡詩:
手跡依然繕本傳,,星霜十載費磨研。雁行羽折同春夢,鴻爪痕留未遠年,。執(zhí)卷難忘強記讀,,聯(lián)床還憶用功專。錦囊什襲勤珍護,,心血留茲幸未捐,。
永琰繼位后,于嘉慶四年三月追封永璂為貝勒,,過繼十一皇子永瑆第四子綿偲為嗣,。本來,嘉慶想直接追封永璂為親王,,但在族兄的提醒下,,擔(dān)心對永璂追封過高,引起朝中大臣和皇室宗親的猜忌,,故頒旨追封其為貝勒,,了卻了心中的一份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