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新鐵官?
“正方兄忙得很吶,?!眾涔缱叩絺}曹公房內(nèi),開口說道,。
這幾日正是一年中倉曹最忙碌的時候,,李嚴兩日沒來郡府,案牘都積成一堆小山了,。
因此,,李嚴只能在清點,、收放各縣錢糧的空隙中來處理前兩日差千的債。
若此時的郡守還是張咨,,李嚴就算差了些公事沒處理完也無事,,只要不出差錯,張咨是不會太苛責手下人的,。
倒也不是說何苗就苛責李嚴,,事實上何苗也還沒有插手各曹的公事,只是李嚴自知前兩日應家主要求做的事情著實折了何苗的面子,,李嚴不想再在這些細枝末節(jié)上給人尋到錯處,。
聽到婁圭的話后,李嚴合上公文,,抬起頭,,回答道:“這個時節(jié)就是倉曹忙的時候,不打緊,?!?p> 李嚴邀婁圭在待客的地方坐下,自己也坐到旁邊,,先是示意吏員看茶,,其后回應道。
“還未曾恭喜子伯兄得授功曹,?!?p> 作為南陽大族子,婁圭在郡內(nèi)還是有些名氣的,,他此前雖未得授官,,但與李嚴等早就相識。若李嚴沒有被李氏連宗,,李嚴的家世還差婁圭一等,。
“子伯兄來此何事?”李嚴雖是詢問,,卻沒有半分不忿的意思在內(nèi),,而是面露微笑。
這兩日開府庫納錢糧時,,婁圭一直跟在倉曹吏員左右,,李嚴倒是想知道婁圭為何來公房找自己。
各曹掾史與新郡守不對付是擺在臺面上的,,他們不僅沒有在何苗到任時外出相迎,,還聚集在李嚴府中,晾了何苗兩天。而且,,他們在回到郡府后,,誰也不愿做這個出頭椽,都未曾去拜見過何苗,。
這是他們要找何苗不快嗎,?
不是,要找何苗不快的是這些掾史身后的大族們,。
李嚴大概能猜到婁圭來此與新郡守有關(guān),,郡守是肯定不愿放低身位來聯(lián)系這些掾史的,由婁圭來做試探是情理之中,。
不過李嚴猜錯了一點,,婁圭來此還真不是何苗要與他們示好,而是有事詢問,。
“愚兄觀之,,這南陽西邊的幾個縣治還未將錢糧送來,不知正方可知道其中緣由,?”
“秋稅之期還未過,,子伯兄莫急,他們總不可能不交吧,?!?p> 回答完后,李嚴訕笑了兩聲,,恰逢吏員端茶上來,李嚴端起茶水吹了吹,,嘬了一口,。
“月前張醫(yī)官北上時,恰逢鄧士毅去涅陽,,順帶著捎帶了些茶葉來給我,。”
“愚兄不喜此物,,就不奪正方心頭好了,。”
婁圭此話雖另有深意,,但實際上,,他也的確不好張機所推崇的這種茶葉,他認為這種茶水就只有苦澀味,,不是富貴之家該喝的,。
“其他縣的稅收都已交的差不多,就剩下丹水、南鄉(xiāng)這幾縣,,愚兄也等著他們將錢糧交上來,,我好給正方兄手下人表功啊?!?p> 李嚴可以不在乎每年的課考,,但他手下這些人不可能視而不見,就是不能任官,,年底憑功勞多領(lǐng)些粟米臘肉也好,。
見屋內(nèi)的小吏們有意動,李嚴讓手下人把他桌上的案牘搬到從事公房里去,,才對婁圭說道,。
“正方兄有話直說?!?p> 李嚴以為自己已經(jīng)從婁圭之前的話語及表現(xiàn)中探知了新郡守的深淺,,一郡功曹追問幾縣不過數(shù)千石糧、數(shù)萬錢的秋稅,,就證明何苗對秋稅之事無甚把握,,且不想與各曹交惡,奪他們這些掾史的職權(quán),。
“愚兄想問問,,那幾縣這幾日是否遣人來分說過,要遲幾日上交錢糧,?”
西邊的那幾個縣對比南陽境內(nèi)的其他數(shù)十縣來說雖不富裕,,且戶少地少,但每年交秋稅時總是排在前頭,,生怕郡守府怪罪他們征稅不利,,要他們這幾個背景不深厚的縣令湊出多余的錢糧來。
“未有,,子伯兄若是怕我這幾日忙忘了,,可召倉曹其他吏員來詢問,公文案牘也在隔壁,,子伯兄可自行去查看,、翻閱?!?p> “正方嚴重了,。”
見到李嚴這不以為意的態(tài)度,,婁圭已信李嚴不知此事,,就算那幾縣真有什么詭計,,怕也與李氏等大族無關(guān)。
“會與那些宗親有關(guān)嗎,?”
婁圭離開了倉曹公房,,不由得想到這一點。
···
在婁圭走后,,李嚴喝完了杯中茶水后,,起身離開了郡府,馭馬去往李氏宗族,。
“正方是說那新郡守已計窮,?”
“正是如此?!?p> 聽完李嚴的話后,,李準如此說道。
李準讓李嚴回郡府的目的主要是探查祥瑞之事的風聲,,據(jù)李嚴所言,,他的那數(shù)十位同僚與府內(nèi)的其他吏員書佐應該都不清楚祥瑞之事。
當然,,李嚴既然把有關(guān)于何苗的事情報上來,,李準也不可能責怪李嚴辦事不利,至少李嚴還出了些作用,,而李府內(nèi)的其他人呢,?找了數(shù)日,竟沒有那周裴與鄭矛的半分消息,。
祥瑞之事已在城內(nèi)傳得滿天飛,,就連在西鄂、博望等地為官的李氏族人也都聽到了風聲,,送信回來詢問此事,。
料理不請楚此事,找不到其中始末及黑手,,李準也不能再將此事壓下。對李氏來說,,相比于送出祥瑞引南陽宗室忌憚,,洛陽朝堂與袁氏的猜忌更為致命,難保那幕后黑手就在旁窺視,,想要找準時機從李氏身上剜下一塊肉來,。
瞬息之間,李準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
作為大族家主,,能在關(guān)鍵時刻及時地做出決斷是最重要的品質(zhì),,也正是因為李準有這一特質(zhì)才能擊敗幾位叔伯成為李氏的家主。
“正方,?”
“侄兒在,,端平公請說?!崩顕拦Ь吹卣f道,。
“孟舒去往京中應該已是定局,不管他是不是高升,,亦或是平級調(diào)動留在京中,,他這大鐵官之位是做到頭了。
你雖是掌倉曹倉谷事,,但不管是論能力,,還是論品性,都強于李奐太多,,我欲以你為鐵官,,你意下如何?”
南陽鐵官是李氏的禁臠,,李氏即便沒有族人在朝堂登高位,,也能以南陽鐵務在郡中掌握足夠的話語權(quán)。光農(nóng)具一事,,其他家族就不得不看李氏的臉色,,而南陽每年供應軍中的兵器、甲胄,,也是一個很大的數(shù)字,。
若又逢王莽代漢事,李氏亦可憑此,,迅速武裝數(shù)萬兵馬,。
但世上之事不是只有收獲、沒有付出的,。
李準自然可以隨意任命推舉大鐵官的人選,,且能保證他舉薦之人一定能占下這個位置。
但如今的問題是,,他的庶子李立入京即便不升官,,也會占一個大司農(nóng)或是少府千石上下的位子,李準在外為官的嫡子不能動,,那就只能舍去幾個族人的官位,,推李嚴上位了。
除了李嚴要舍了身上的倉曹掾史之位外,,在各縣金曹,、鐵官之位上的族人亦要撤下幾個來,,湊出千石以上的秩俸,才能不讓南陽其他大族妄議,。
官場之道,,重要的是交換,既然李氏要多一個九卿門下的千石佐官,,就要付出同等的代價,,只是這代價是并不是由李立付,而是李氏及其他李氏族人做出犧牲,。
莫要以為只有那些失了官身的李氏族人才遭此“災禍”,,李氏舍了那些官位,族中每年也會少很多進項,,至少能從鐵官衙門擠出來的鐵具,、農(nóng)具就會少許多。
相比于李嚴,,其實南陽郡守府內(nèi)的金曹掾史李奐更有資格當這一任鐵官,,因為李奐平日里的職事有大半都與鐵官有關(guān)。
只是李準能輕易插手鐵官之事,,卻不好在明面上插手郡府的人事安排,。舉薦李奐入鐵務容易,但若是想重新提拔一個郡金曹,,或是讓李嚴任金曹,,就勢必要侵占何苗的職權(quán)。在法理上,,何苗對手下這些掾史是有直接任免權(quán)的,。
再一個,李嚴的能力也超出李奐不少,,而眼下正有人在暗中對鐵場虎視眈眈,,李準也需要這新任的大鐵官有能力應對接下來的冷箭,李嚴就是他眼中最好的人選,。
但是,,李嚴并不想去任那大鐵官之位。
雖然僅以秩俸來論,,大鐵官是個六百石之位,,而李嚴眼下的秩俸只有百石。從此處來看,,李嚴若是能任大鐵官,算是破格拔擢,,但事情并不是這么算的,。
首先,,李嚴一旦成了大鐵官,那日后就很難再有拔擢的機會了,,他有沒有一個做公卿的爹,,誰會再提拔他為千石的九卿丞呢?
再者,,就算不提此事的危險,,李嚴也很難坐穩(wěn)這個位置。
為何,?
就看看前一任大鐵官是誰,?是李準的兒子,哪怕只是一個庶子,,那也不是李嚴這個與李氏主支血緣淡薄之人可比的,,李準會放心一直將這個職位交給一個族子嗎?
李準眼下就是說的再好聽,,李嚴對此也是心知肚明,,就不提別人,李準嫡親的叔伯兄弟,,哪一個沒有資格代替李嚴呢,?李準所想,無非就是讓李嚴來渡此劫難,,待此間事了,,李嚴就會被丟到一旁,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依舊留在鐵官衙門,,擔任新任大鐵官的副手,、官佐。
而且,,李嚴沾上了鐵務,,日后就只能與鐵務綁得死死的,哪怕他日后沒了官身,,也很難再有機會入一郡郡府擔任佐官,。
二千石不會傻到征辟一個曾任過六百石的白身去郡府內(nèi)當百石吏,就是李嚴不在乎旁人的說法,,郡守也不愿沾染上這個侮辱士人的惡名,。
而若是想讓郡守舉薦李嚴為三百石的功曹史,或是六百石的郡丞,,以引為心腹,,也沒有那個郡守會蠢到讓一個已經(jīng)深深印上李氏烙印之人入自己幕府。
難道讓李嚴自陳說與李氏沒有多深的牽連嗎,?有誰會信一個擔任過南陽郡大鐵官之人是傻白甜呢,?將這種人引為心腹,,不就是隨身攜帶著一把淬了金汁的銹刃嗎?
這銹刃不僅被人狠狠用過,,其惡臭更是隨時在散發(fā),,一不小心碰到,惡心自己不說,,還要擔心身體不被刀刃上的毒性害到,。
但李嚴有理由拒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