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日初升,，仿若天之燭火，染紅泛泛天際,。日光映下,，海濤隨潮波卷，卷起明明金輝,。

　　一股勁風(fēng)自海面吹來,，卷卷波濤皆趨岸沿。由崖上看去,，一點(diǎn)輕舟緩浮岸邊海上,，舟上一人稍壓斗笠，靜靜地看著這朝陽海景,。

　　朱信正在等人,。

　　距離元旦已過數(shù)日。鐘余的諫言終究起了作用,，縣長暫緩了諸多祀禮,，優(yōu)先處理縣政、準(zhǔn)備人手?，F(xiàn)在可謂“萬事具備,，只差東風(fēng)?！本偷人巵砹?。

　　今日何謙尚早便出發(fā)前往臨海亭見田諸。如果不出意外,，不管談未談妥,，也已經(jīng)出了結(jié)果。朱信有些忐忑,，他期許何謙能帶來一個好消息,，因為購藥不單是治上虞鄉(xiāng)疫的不可或缺，亦變?yōu)榱俗约捍笥嫴豢扇鄙俚闹匾徊?。購藥成否將決定自己的下一步,。

　　不過朱信也未再等太久，因為一個肥胖的身影正縱馬由側(cè)道而來,。

　　“阿且,，再劃向岸邊些。對了,，把茶熱熱,。”

　　周且應(yīng)了聲是,，小舟不過多時便靠向岸邊,。朱信身手敏捷,，一躍從船翻下，笑著迎接何謙,。

　　何謙顫顫巍巍地從馬上下來,，稍僂著身子對朱信說道：“明征，下回你給把你家的馬車借給我,，這騎馬走一路顛一路,，坐的謙腰疼，這馬還時不時鬧脾氣的突然不走了,，氣得謙想抽它,，耽誤了不少時辰。哎呀,?！?p>　　“若是有下回就給你備上馬車了,。子讓,，快說這購藥是談未談妥?！?p>　　子讓,，是何謙的字。

　　何謙直起了身子,，說道：“妥了,，謙的三寸舌還不說得把田諸說得服氣。明征,，快遞些水來,，謙的三寸舌燥得不行?！?p>　　待到何謙上船,，喝上幾口熱茶后，有些惋惜的說道：“惜乎此時無酒,，不然飲酒而談豈不妙哉,。”

　　朱信說道：“子讓就別拖了,，田諸同意賣多少藥材,，又用了多少錢?！?p>　　何謙說道：“五十石的藥草,，談出這個價格?！?p>　　說完,，伸出兩個指頭,。

　　朱信猜道：“二十萬錢？壓下不少了,?！?p>　　“是十二萬錢?！?p>　　朱信真沒料到何謙只靠這么些錢就買到了這么多藥草,，田諸精明，怎會如此大方,？

　　何謙娓娓道來：“明征忘了我任縣中何職了嗎,？市掾，管的就是這些商賈和貨物的稅收,。謙對田諸這類外來商賈了解的很,，把握了他們的心思，交談中就占據(jù)了大勢,，一詞一句皆向我,。”

　　何謙潤了潤口舌,，笑著問道：“明征,，你說為什么田諸要跨海南下至?xí)俊?p>　　“因為商人逐利,，田諸是為買賣錢財而來,。”

　　“是,，亦非是,。會稽民、財皆不如渤海,、東萊等富庶之郡,，縱使田諸可在會稽無阻買賣亦不如北郡，又何必辛苦南下呢,。所以,，會稽的買賣不過是次要的，田諸另有所圖,?！?p>　　“謙管理的市井，多有北地商賈來買咱地上,、水里的貨物,，再回去抬高價格倒賣給當(dāng)?shù)厝耍瑘D的就是差價。田諸多半也是這般想法,，憑他的體量,，這倒賣的差價就是筆橫財。不過,，謙料定田諸的想法沒有實現(xiàn),，因為田諸的稅收不大，說明他買賣做的不多,，所以必有本地人從中作梗令其不得不妥協(xié),。”

　　朱信有些奇怪,，問道：“若是出價可觀,，便是本地商販也不會拒絕田諸的吧？那縱使有人不愿田諸獨(dú)霸會稽買賣怕也無可奈何,?！?p>　　何謙搖頭道：“明征，此言大謬,。莫說出價可觀,，便是田諸給那些個小商小販送錢，他們也不敢接,?！?p>　　“因為他們都寄人籬下,，他們買賣的地盤早已被世家豪族買下,，他們想買賣只能交租，除了交租以外,，還得平白地向世家豪族交人頭費(fèi),。若是不交，輕則被趕走,，重則被痛打,。如此，本地豪族不愿田諸入會稽,，威脅商販不可與其交易,，商販們也不敢違背?！?p>　　朱信了然,，這些人頭費(fèi)形同后世黑社會向人收取保護(hù)費(fèi)，這些商販都在世家豪族的控制之下,，田諸確實不易在會稽打開局面,。

　　何謙又說道：“所以，田諸其實是很想改變眼下的局面的,，那么似明征這類有權(quán),、財?shù)娜吮闶菐椭蜷_局面的重要對象,。不只是我等有求于他，他亦有求于我等,，了解這點(diǎn)后,，謙就有底氣壓價了?！?p>　　朱信說道：“原來這講價間竟有這般多學(xué)問,。那田諸可說何時能將藥運(yùn)上？”

　　“其保證十日即可……明征,，我得提醒你,，這田諸跨海為商，財力比謙想的還雄厚,，‘緡令’所定商賈者,，自報錢財貨物，每二千錢征稅一算,。商人車輛,，加倍征稅，每輛二算,；船只五丈以上,，亦征一算。凡隱瞞不報或自報不實者,，戌邊一年,，沒收錢財。只說田諸那長約十丈的大船,，就要多征二算,、何況其他船只?！?p>　　“需繳之稅眾多,，手下眾口需養(yǎng)，只靠正經(jīng)的生意可養(yǎng)不起這么多人,。田諸怕是另有生錢之法,。”

　　何謙看了一眼一旁的周且,，手指蘸上茶水寫上一個字,。

　　“鹽”

　　朱信面色有些凝重，古往今來鹽鐵皆是國家要政,，兩漢以來鹽田官營,，由朝廷直接控制，田諸要是真涉及鹽政，那絕對不合律法,。若是被抓到,，罪責(zé)株連可不是說說的，何謙是在提醒自己要與田諸劃清距離,。

　　“我知矣,，多謝子讓?！?p>　　……

　　何謙下船后,，周且看到朱信在此負(fù)手賞景，不同的是這次朱信不復(fù)先前的忐忑,，而是面含微笑,。心想：看來朱君聽到好消息后心情尚佳啊。

　　的確,，田諸是否干涉鹽政并不重要,，只要自己不參不幫就不會有太大的影響，購藥之事大石落地,，自己的大計終于可展,。這般想到的朱信心情又怎會不佳？

　　朱信心中的激動難以言表,，許久,，自語道：“惜乎此時無酒?！?p>　　……

　　“阿桓,，我不在會稽的這段時間，就由你來主持太平道教化民眾,。會稽中有人對我太平道甚為排斥,，你要多加重視，莫要辜負(fù)了大賢良師厚望,。”

　　“是,?；副夭回?fù)大賢良師之命?！?p>　　平常一身黃裝的馬師此刻卻穿的樸素,，他的身邊簇?fù)碇蝗褐艺\信徒皆是備好行李，一副將要遠(yuǎn)行的姿態(tài),。

　　與馬師對話的人名叫吳桓,，他關(guān)切地問道：“馬師此行前去荊州，不知何時可歸？”

　　“少則一年,，多則兩年,，我等的黃天仍要等候許久才能到來，不過,，等待是值得的,，待到荊、揚(yáng)教眾為我糾集所驅(qū)之時,，就是我等北上為大賢良師立黃天之時,！”

　　馬師眼中透露出狂熱，吳桓與其他教眾也被其感染,，皆呼道：“立黃天,！立黃天！”

　　……

　　句余山,。

　　其名稱出自《山海經(jīng)》,，山脈橫亙以南的平原，分布于句余山兩側(cè)的句章縣和余姚縣這兩個縣名都是由句余山而起,，句章縣取“句“字,，余姚縣取“余“字。

　　句余山地形山巒重疊,、橫布縱深且多出金玉,。多有不納王租、占山為王者,，此時他們有一個泛稱——“山越”,。

　　丁銅便是一個山越首領(lǐng)，靠著從山上挖出的鐵,、銅,，曾私自鑄甲、刃,。擁有著自己的武裝,，是句余山脈上唯二強(qiáng)大的勢力。

　　一條陡峭山路上,，十幾人押著一人徐徐上山,。

　　“走快些！”

　　一人揮鞭舞抓,，向被押的那人怒喝道,。此人便是先前被朱信設(shè)計擒下的一伙人之一，而被押的人,，正是左斗,。

　　此刻的左斗披頭散發(fā),，一言不發(fā)，身上多是傷痕淤血,，但一向狠辣的他并未反抗,，只是跟著他們上山。然后,，他看到了一個山塞,，塞門前有不少持弓警惕、穿著獸皮麻服的匪兵,。

　　在看管人的押送下,，左斗被帶到了一個營帳里，一進(jìn)帳,，看管那人一腳踢在左斗膝處,，強(qiáng)迫他跪下。左斗抬眼觀察四周,。

　　帳內(nèi)雖窄,，猶有二十身著甲衣、手持利刃的匪兵站于兩側(cè),，面目猙獰地盯著左斗,。帳深有一高座，一人虎背熊腰正坐其上,，由于火盆較遠(yuǎn),、帳內(nèi)昏暗，左斗看不真切他的容貌,，但想來他就是此地山主丁銅,。

　　“汝指名要見吾，現(xiàn)在吾便在汝眼前,，何事要談,。”

　　左斗雖然路上吃了不少苦頭,，一開口卻是硬氣,。

　　“我家主公想跟爾等合作，現(xiàn)在我只為主公不值,，連待客之道都不知的小山匪又何須合作,。

　　“大膽！”

　　“大膽,！大膽！大膽,！”

　　丁銅喊了一句,，下邊的匪兵接著大聲連喊,，皆橫刀注視著左斗，殺氣大起,。

　　左斗卻未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他滿不在乎地說道：“丁山主，剛過元旦,，縣鄉(xiāng)可是歡騰盡興,，酒食豐足，不知山主這邊過得如何,，可是飽食穿暖乎,？”

　　“哦，斗記得了,，山主的手下被抓住了,，還不知是誰幫著救出來的，哪里有空閑劫糧,?！?p>　　匪兵見到左斗仍是一副隨意的樣子，深覺被輕視,，可還不等他們動作,。座上傳來聲。

　　“松綁,?！?p>　　無人敢忤逆丁銅，看管人麻溜地給左斗松了綁,。左斗不緊不慢起身,，柔了柔手腕，然后說道：“丁山主,，山中多金,，有木、石之材,，筑塞固營自然無虞,，可是山中不易耕種，這糧食還給從山下取,?？墒青l(xiāng)人常常糾集為防爾等，劫糧亦非易事,。然,，斗的主公愿與山主合作，斗的主公為余姚鄉(xiāng)中王氏,，我等出策帶路,，山主遣人劫糧,，事成之后，我四爾六,，日后年年山上可豐衣足食,，豈不美哉。而這只需山主再幫我等做一件小事即可,?！?p>　　“愿與不愿，請山主答復(fù),?！?p>　　座上的丁銅沉默良久，最終說道：

　　“何事,？”

　　左斗知事畢,，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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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越的來源和族屬,，一直是各方爭論的焦點(diǎn),，其中兩種觀點(diǎn)較為主流。（1）一種觀點(diǎn)認(rèn)為“山越人是秦漢時期南方越人的后裔”,，其中又有：①山上土著說,、②吳越遺民說、③漢武帝遷閩越,、甌越逃亡說等,；（2）另外一種觀點(diǎn)則認(rèn)為“山越即山民、宗部“,，與普通漢人無異,，占山為匪，或是久居山中避亂的普通漢人后裔,，種種說法不一,。

　　但山越作為一個分布廣闊的分散武裝集團(tuán)，單一來源的可能性很小,，更多是兼而有之,，其中固有當(dāng)?shù)赝林瑫r也有上山為匪的普通漢人,，亦有外部遷入的百姓,。

　　歷史上大概是兩種觀點(diǎn)共有，然為行文需要,，之后出現(xiàn)的各種山越角色將主要是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