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花鈿
玉蘭花就開在錯紅居的后院,七八月份,琳琳瑯瑯開了滿樹,,像熱鬧的雪,,香氣縈繞著錯紅居每一塊青磚。
燕留云正坐在樹底下,,算是忙里偷閑,。
他遠(yuǎn)比司漾漾那副活潑熱鬧的性子背負(fù)更多。
畢竟司漾漾自己不知道,,自從進(jìn)了這錯紅居,,她已經(jīng)足足睡了三天。
三天足夠發(fā)生很多事情,。
比如,,湘夫人看著司漾漾久病不醒,覺得她或許再也不會醒來了,,是個十足的賠錢貨,。想要將她直接扔到古苑河里頭,好及時止損,。
比如,,湘夫人想要直接把昏睡的司漾漾送到城北王員外府上沖喜,既沒害人性命,,也能賺回來已經(jīng)出去的二百兩銀子,。
再比如,這錯紅居里頭,,姑娘進(jìn)來三天就要洗干凈陪客的規(guī)矩,。
燕留云皺了皺眉,還有,,每日都守在錯紅居前堂里的那個,,河南道里頭貪墨軍餉的副將,劉儀。
他一個人,,天花亂墜地跟湘夫人講,,司漾漾是這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若是自此香魂玉隕古苑河,,是整個北央的惋惜,。
他又到處奔走,四處打探,,將那個老頭子的王員外的生平摸了個透徹,。只待那個夸張話多的媒婆一進(jìn)門,就看上了正巧路過門口的一個丫頭,。
說是要領(lǐng)回王員外府里做女兒——因為燕留云知道,,這老頭子早年喪女,是塊心病,。只記得女兒后頸上有塊胎記,,正好就把門口的丫頭香草領(lǐng)了回去。
還有那個三天就要陪客的規(guī)矩,,這自然還要仰仗他自己那點皮毛的醫(yī)術(shù),,以及確實病的很重的司漾漾。愣是編了一套說辭,,讓湘夫人這個頗有手段的女人多等上一個月,。
在他的印象里,司漾漾是個天真爛漫的姑娘,,月章胡鬧,,耽誤了人家,大理寺的案子,,冤枉了人家,。如今又是因為這一樁事,竟然讓一個小姑娘流落風(fēng)月場,。
她還什么都不懂,。
她還樂觀地給自己算命,說什么“千里萬里,,一言成之”,。燕留云笑了笑,估計是在那天圣女的敕封大典上聽來的說辭,。
抄句話來還被猜到了出處,。
到底是他沒有沈微那樣的身法,自六歲起沒了練武的前途,,如今碰上這樣的事,,還要苦著一個小丫頭跟自己受罪。
他一個大男人倒是沒什么,一個姑娘在這種地方待久了,,被傳出去不知道會讓人們給說成什么樣子,。
她的才華,她的機(jī)敏,,那些口誅筆伐的老古董怕是一點都看不到,。
燕留云大概是被這如霜如雪的玉蘭迷暈了心思。他覺得,,若是司漾漾出去,,遭受了什么名譽上的損失,他一定負(fù)責(zé),。
怎么負(fù)責(zé)呢,?
他想了想,他可以娶了人家,,給她一個名分,,給她一個自由。
她不是最想要自由了嗎,?
就算她的心沒有擱在自己這里也無所謂,,畢竟,這世上的婚姻嫁娶,,就沒有幾個是真的心心相印的。
他越想越遠(yuǎn),,越想越出神,。
樹上的玉蘭花俏皮地落下來一朵,就砸在他的眉骨上,。
他猛然驚醒,,這才發(fā)現(xiàn),眼前竟然就站著一個人,。
是司漾漾,,在錯紅居里該叫香蔻兒。
她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聯(lián)通前院的月亮門后邊,,被打扮的和往常很不一樣,。
樂府詩里說:“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p> 大概真就是從詩里頭走出來的姑娘,。
涂了鮮紅的口脂,畫了細(xì)細(xì)的柳眉,額心上還描了一朵花鈿,。
他不精于此道,,若是月章在這里,定然是連那朵花鈿的樣式都能說出來一二,。
仿佛看得愣了神,,能從美人額心的花鈿里,看見滿天霞,,看見了敦煌的仙,。
然后,司漾漾什么都沒說,,轉(zhuǎn)身就走了,。
他剛才那亂七八糟的心里頭,莫名就覺得不舒服,。
他燕留云那三天里邊,,沒日沒夜地折騰,都比不上這一下來的別扭,。
……
若魚在一旁催促:“蔻兒姐姐,,咱們?nèi)ツ沁叄ヒ娨娢覀冞@兒的花魁娘子,?!?p> 司漾漾被打扮成這樣出來,自然是有她的任務(wù),。
一邊走,,若魚一邊和她說:“今天算是姐姐進(jìn)錯紅居的第一天,一會兒若魚領(lǐng)著姐姐四處轉(zhuǎn)轉(zhuǎn),,也去見見鳶兒姐姐,。”她使了個眼色,,“鳶兒姐姐有些小脾氣,,還得讓您多讓著點才行?!?p> 司漾漾自然能懂她的意思,。
能當(dāng)上花魁的女子,沒有點脾氣那都是不正常的,。
若魚一路上給她介紹著周圍,,她也就記了一路的建筑。
錯紅居臨河,,匠人估計是想的造一座亭臺樓閣的雅致所在,,因而飛檐碧瓦都精致了不少,。
自然,還是比不上玉京城里頭的,。
樓宇共分了三層,。一樓是笙歌舞樂的歡樂場,二樓是當(dāng)紅姑娘的小廂房,,三樓多是住著她這種,,或是不得寵,或是不迎客的女子,。
錯紅居有個規(guī)模不算小的后院,,住著雜工護(hù)院烏泱泱的一伙子男人。有長得順眼的,,就能換上干凈衣服來前堂,,搬桌挪椅做些小丫頭們干不來的體力活。
燕留云大概就是這一類,。
她又想起燕留云來,。
想起來那個玉蘭樹底下的影子。
他們倆昨晚上說好了,,為了各自的身份,,在外人面前,還是少說話更好,。
可怎么看著他當(dāng)時的表情,,不樂意都寫了滿臉。
嫌她不說話嗎,?
不是說好了要少交流的嘛,。
又走了一會兒,就來到一間十分寬闊的房間,。
這大概是新來的姑娘練舞的房,上首的雕花美人榻上坐著一位姑娘,。
姑娘杏眼柳眉,,櫻桃小口。穿著火紅的紗裙,,金色的步搖墜在發(fā)髻上,,眉心畫的是并蒂蓮樣式的花鈿,手腕腳踝纏了帶著舌的鈴鐺,。
一步一響地,。
司漾漾過去,跟著其他兩個姑娘一塊行禮:“鳶兒姐姐,?!?p> 這就是那個花魁,。
香鳶兒沒有客氣地叫她們起來,反而徑直走到了司漾漾面前,。
“這位想必就是蔻兒妹妹了,?難為夫人特意把我身邊將若魚叫過去伺候,果然是一等一的美人,,怕是叫院里的玉蘭花都要羞得不敢開了呢,。”
若魚被她提到,,卻并不開心,,悄摸地翻了個白眼過去。
自然,,這小表情被司漾漾看在了眼中,。
回想當(dāng)時若魚對這個香鳶兒的評價,想來是在她手里犯了事,,才被湘夫人罰到自己身邊,。
“哪里能有鳶兒姐姐的千分之一。便是說眼界閱歷,,我等也是比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