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里希從小就知道自己與眾不同，因為“它”每次帶來的獸或靈獸都沒有一個能和它對話，它也聽不懂它們的叫喊,，只知道如果殺死或吃掉它們“它”就會笑,，還會同它玩些簡單的游戲,，帶來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只是每次追問它們之間的關(guān)系，“它”都會立馬冷著臉離開,。所以它管住了自已的嘴,，甚至不去問“它”的名字。有“它”陪伴的時刻都顯得彌足珍貴,，那份相處的喜悅至今沒有褪色,。它們長得如此相象，但“它”更加高大健壯,，聰明又神秘，在它眼里無所不能,，無所不知,。
所有的美好在風(fēng)里希第七次脫化后嘎然停止，“它”來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間隔時間越來越長,。那時它被關(guān)在一個如丘般高大的海螺里，經(jīng)年的風(fēng)吹日曬螺殼外已經(jīng)遍布草木，混在叢山峻嶺中難辨端倪,。在尖頂處有個不大的口子,，隔一段時間會扔進(jìn)來一個獸或是靈獸。風(fēng)里希又蛻化幾次后,，凸出的眼睛回縮了,，頭變圓變大，隨著鱷魚樣的嘴巴變短,，牙齒變小,，它的力量也逐漸減弱。這對它是致命的,，根本搞不懂問題出現(xiàn)在哪兒,？普通獸或蛻化初期的靈獸還可對付，如果是面對一個有翅膀,、有劍骨或金鐮這樣高級別的靈獸基本每次都死里逃生,。有一次逼得它只能裝死騙過那只四腳六翅的狐臉靈怪，屏氣忍著對方過來查看時才摸出事前埋在土里的一截骨刺狠狠地插入對方的臉,，最后狐臉靈怪疼痛難忍,，急不擇路，撞死當(dāng)場,。
風(fēng)里希真的受夠了,，它要去見“它”問明白為什么這樣對自己。夜里有時那只討厭的四眼鴟會來查看,，它只能白天一有空閑就挖掘,，從螺下打出一條地道逃了出來，但半途就被四眼鴟逮住,，扔到了“它”的面前,。那是最兇險也是它最不想回憶的一幕，日夜渴望見到的“它”竟然要用一把亮堂堂的匕首結(jié)果了它,。風(fēng)里希當(dāng)時流下了記事后的第一滴淚,，好在最后時刻“它”遲疑了，命令四眼巨鴟帶走它飛過昆侖山頂時摔死,。
昆侖山白雪皚皚的山頂近在眼前,，難不成真要死在這里嗎？還有那么多迷惑不知道答案,，我是誰,，“它”又是誰，風(fēng)里希不甘心啊,。四眼鴟的粗壯利爪抓地它皮肉生痛,，當(dāng)時真是又急又惱,，怎么能死在這個大鳥手里呢，死也要死在“它”面前,，并且得問清楚再死,。
風(fēng)里希拼命掙扎，換來了更緊更疼,，它叫囂著：“你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你變成和我一樣大，下來和我打一架??！”無來由的一趔趄，它們嗖地下墜了很多,，風(fēng)里希抬頭一望,，鴟竟然真的變小了，正驚慌失措地悲鳴中狂扇著翅膀,。風(fēng)里希大喜,，接著嚷“再變小,！再變小”只覺肩膀一松,，四眼巨鴟變成了四眼麻雀，霎時不知所蹤,。風(fēng)在兩耳旁呼嘯而過,，地面樹木河澤已經(jīng)清晰可見，要死了,！它蜷起尾巴抱緊雙臂,，腦中浮現(xiàn)狐臉靈怪的模樣，瞪開剛剛因恐懼閉合的雙眼,，大聲的喊道“變,！”背部火辣辣的撕痛中果真生出了一樣的水紋六翅。
風(fēng)里希停在空中,，不動了,。
驚喜哪兒有驚嚇來地猛烈來地持久？別人的東西即使持有也不會真正歸屬于你,。它只想了一下先扇哪對兒翅膀,，就翻滾著從上面掉落下來，砸進(jìn)了下面的黑沼澤里,。
等它爬出來時,，翅膀已然消失不見。此后它曾多次嘗試變小或變出東西,，都以失敗告終。最后只得放棄，歸結(jié)為這就屬于“它”口中所說的“幻覺”,。一切都是自己想象出來的,，當(dāng)時太緊張了，大嚷大叫,，鴟一松勁就掉了下來,，幸虧下面是沼澤，能活下來只能說明它命夠硬,，運氣夠好,。
風(fēng)里希也不止一次猜想自己與“它”的關(guān)系，有次它殺掉一只騶虞,，剖開肚皮后發(fā)現(xiàn)里面還有兩只蠕動的成胎,。一樣的白毛黑斑，一樣的長須長尾,?！八眮砗蟾嬖V它，那是騶虞的孩子,，出世為崽,，未出世為胎?！拔沂悄愕尼虇?？”這句話當(dāng)然不敢說出口，只低首喃喃道“恩,，那小的肉特別嫩,。”
在黑沼澤邊緣地區(qū)它也會發(fā)現(xiàn)些新奇玩兒意,，比如兩只五彩鳩領(lǐng)著一群小彩鳩劃過身旁,；比如一只大青蚨被一群小青蚨簇?fù)碇朴频嘏肋^木賊淡黃棕色的長桿和黑棕色的葉鞘。有一次它被香蒲中埋伏的蜮襲擊了,，那家伙嘴里的沙石擊中了它,。氣憤的風(fēng)里希把它的脖子從龜甲中直接扯出來撕成兩瓣，然后就發(fā)現(xiàn)草叢深處還躲著幾個小的,，擠成一堆瑟瑟發(fā)抖,。它呆呆地看了好一會兒，扔掉手里的蜮,，轉(zhuǎn)身離開了,。
聽到參太極說它是盤古的后代，那一瞬間又失望又不甘心,。
“你怎么知道,？”坐在青石墩上搖晃小肉腿的家伙看著可真來氣?。★L(fēng)里希質(zhì)疑“盤古都死多久了,，誰知道你說的話是真是假,？”
三頭烏中的一頭準(zhǔn)備幫腔，被另一頭適時咬住了嘴巴,。
“我問你我叫什么,？”
“參太極啊,！”
“那我是什么,？”
“......萬靈之祖?！?p> “對,！”氣泡又大了一圈“昆侖山為盤古身軀所化，草木河川千蟲百獸乃他血肉所化,，世間西白,、南朱、北黑,、東青,、中黃五色土為他巨斧碎成的齏粉所化。那他的眼睛呢,？盤古的眼睛在哪兒,？”
“這個......”風(fēng)里希語塞了，“它”從未講過這些,。
“嚶嚶,，當(dāng)然是天空中的太陽和月亮了！”那個烏頭終于抽出了自己的嘴巴,，生死事小,，講話最大。
“哈哈哈,！”氣泡張圓像個蛋“太陽和月亮先生下盤古,，盤古才創(chuàng)就天地。換句話說盤古是太陽和月亮的兒子,?！?p> “那他的眼睛去哪兒了？”風(fēng)里希來了興致,，它覺得非常有趣,。
參太極不緊不慢的起身，在四雙眼睛的注目下踱出洞口“呀,！天晴了,?！钡统恋穆曇袈燥@遺憾“我該走了啊,！”轉(zhuǎn)過大腦袋望著滿臉懵的一大一小“來日方長,，我們還會再見的，到時再說給你們聽吧,。山有林水有魚，此地?zé)o我莫悲戚,?！?p> 風(fēng)里希一把抓它回來，張嘴就啃,，我還不信了,，真就咬不死你嗎？
三頭烏呼拉拉圍著它們打轉(zhuǎn),，嘴也沒閑著“對,，咬死它，太可氣了,！”“嚶嚶,，你先讓它講完啊，盤古眼睛跑哪兒去了,？”“不對不對,，從下面咬，就從它腿縮進(jìn)去的地方咬,?！?p> 霎時，一道白光射出,，晃得它們睜不開眼,。參太極乘機滾落一旁，在蒲草上蹭去風(fēng)里希的唾液,。光不見了,，大腦袋恢復(fù)半透明狀。不知為什么,，風(fēng)里希覺得這次自己有些魯莽,，它惴惴地問“難道，難道你就是那個眼睛,？”
“啊,，你真得好聰明啊,！”參太極語氣夸張,，聲調(diào)抑揚頓挫“你知道金山嗎,？烏鴉肯定知道，那里是世代靈獸界的寶地,，山上有片不盡林,，草枯榮十次，不盡林就會燃起大火,，從秋天第一片葉子掉落燃到下第一場大雪,，中途火焰不弱不滅。各地靈獸會負(fù)上它們辛苦采淘的五色泥土,，前往煉化金鋼武器,。那里，林子的下面,，你若能親自去,，從遠(yuǎn)處望那就是一只眼睛，盤古的眼睛,。
而另一顆,，幻化成為我，萬靈之祖,！你們怎么膽敢?guī)状稳胍业拿?？！你們有這個本事嗎,？”
“那和它又有什么關(guān)系,？”一只烏頭用嘴指了指風(fēng)里希。
“很多很多年前,，有一個叫華的蛇精,，有次它誤入昆侖山最深處，遇到一個比這香樟樹還大的足印,，它爬下去,，在那里面從左到右，從上到下轉(zhuǎn)了一大圈就回去了,?！?p> “嚶嚶，然后呢,？”不等風(fēng)里希動作,，另一個烏頭還是熟練地叼住了那個不安分的嘴巴。似是表達(dá)被打斷的氣惱,，氣泡消失了一下,，然后扁成細(xì)長型繼續(xù)道“沒多久，它生下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蟒尾鱷頭,，鹿角虎眼,，力大無窮?！比^烏齊齊回首去望風(fēng)里希,。“不是它,，閉嘴,！你們誰再張嘴我就不講了。嗯,，對,，就這樣，安靜地坐好,。”
參太極的聲音低沉溫煦“這個孩子自己給自己起名叫‘風(fēng)庖犧’,，聰明極了,，見羆殺羆，見象屠象,，還能利用不盡林火焰鍛造長斧,，砍殺飛龍。大了更是了不得,，馴養(yǎng)一批靈獸為它捕獵,，也有更多的靈獸依附在側(cè)，唯命是從,。好好,，別急，馬上就講到你了,。你想一下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風(fēng)里希?。 ?p> “這不就對了嗎,？風(fēng)庖犧,，風(fēng)里希，還不知道你們什么關(guān)系嗎,？”
如果能伸進(jìn)胸口,，它一定會緊緊攥住胸腔內(nèi)那個狂跳的東西，汗水順著有些凹凸的臉頰流了下來，它甚至能感到有水在眼框里打轉(zhuǎn),。欣喜蓋過了一切,，所有的一切。
“我真的是它的崽嗎,？”小了多一半的耳朵支棱地硬硬的,，它要聽到最肯定的回答。
“當(dāng)然,，它生下了你,，它是你的父親?！?p> “嚶嚶,，我插一句啊，就一句,，它是它的父親,，它生下了它，那不應(yīng)該喚作母親嗎,？”
“對啊,，你怎么知道不是別的什么靈獸生的它呢？”
“你怎么知道這些的,，它生它的時候你在身邊嗎,？”
大腦袋往樹干上靠一靠，似乎與這些無知的小獸們糾纏是件多么勞累的事,，氣泡也變成了水滴形狀“唉唉,，三頭烏，你見過你父親?你看看世間有哪個獸出生是見過自己父親的,，不都是母親哺育長大的嗎,？它剛才說話你們聽不見嗎？它原句是‘我真的是它的崽嗎’明白了吧,，和你們說話太累了,，信我就好，我是誰??？對，我是萬靈之祖,，世間一切為我所識,。”
“胡說八道,，我們鳥兒大部分都是父母共同哺育后代,。”
“嚶嚶，不對不對,！從蛋里出來的才是,，直接生出來的我只看見由母親喂養(yǎng)長大。上次咱們偷靈果,，守衛(wèi)的那個長的像貓毛又特別多的靈獸,，就雌雄同體，它自己養(yǎng)了三只小獸,?！?p> “那就是叫母親叫父親都可以唄?！?p> 參太極突然想到了什么,，直起腦袋對著風(fēng)里希“小希啊,，盤古生風(fēng)庖犧,，風(fēng)庖犧生你，而我為盤古眼睛所化,，按這個推,，你應(yīng)該稱我一聲祖父啊?！?p> “嚶嚶，祖父又是什么,？”
“祖父當(dāng)然是父親的父親?。 眳⑻珮O慢慢向風(fēng)里?？拷笆郎夏倪€有比血親更親密的關(guān)系,？懂嗎孩子？比三頭烏分成三個烏鴉還要親密啊,?！?p> 風(fēng)里希內(nèi)心翻騰，不知道應(yīng)該激動還是應(yīng)該恐慌,，它推開靠過來的大腦袋,，遲疑地問道：“血親都會有殺死我的想法嗎？”它簡單講述了一下風(fēng)庖犧對它所做的事,。然后,，三頭烏嘰嘰喳喳的聲音逐漸飄渺遙遠(yuǎn)，而參太極的結(jié)論天雷一般在腦中炸裂回響——在它們這個世界,，往往母親會殺死自己最弱的孩子,。毋庸置疑，絕對正確，一定是連續(xù)蛻化失敗惹起了母親的殺心,。
如參太極所說,，倘若這次去不盡林也練就一身金剛甲片或威猛的武器，有能力殺掉更多的靈獸,，‘它’一定會重新接納自己,，以后永遠(yuǎn)都不會再分開了。正要詢問更多不盡林的事,，一旁的三頭烏突然暴怒了,。
“喂！你們祖孫聽不見我們說話嗎,？”
“嚶嚶,，對，憑什么你們一直叫我們?nèi)^烏,？”
“我們不是烏鴉,！不是！”
風(fēng)里希一時沒回過神來,，烏鴉不是烏鴉還能是什么,？它好好地打量了一下黑黢黢的三頭小鳥，明明很像它吃過的烏鴉模樣,。細(xì)糾差別的話,，有一個鳥頭嘴巴是彎鉤狀，另一個脖子上著幾根白羽,，還有它們尾巴比一般鳥稍長,，尾端呈藏青色
“那你們叫什么？不知道,？天生地養(yǎng)長大的,？風(fēng)庖犧說過，世上的一切都是它給起名字,，回頭再見面,，給你們討一個，不,，三個好名字,。”
參太極不易察覺地哼了一聲,，大氣泡從正圓改成了橢圓“孫子,，錯了！錯了,！不只它能起名字,，你我都可以,。誰先起就用誰的，因為不管叫什么它們自己也聽不懂,。當(dāng)然,，‘三頭——鳥’肯定懂的。不如這樣,，既然你們?nèi)绱似惹?，那我就現(xiàn)在給你們起三個名字好了?！?p> 接下來,，風(fēng)里希就一句話都插不上了。無論“萬靈之祖”說什么,，總有不同的聲音在抗議,，赤裸裸的嫌棄掛滿了六頰。參太極語氣一如既往地沉穩(wěn),、溫和,，溫和到最后，大氣泡縮縮成一個小點兒“那么,，很簡單——你們自己給自己起一個名字好了,。”本以為頭號難題就此解決,，事實上——火爆升級,。它們仨個開始互相拔對方脖子上的毛，因為中意的大家都中意,，正如嫌棄的大家都嫌棄一樣,。
“夠了！”忍無可忍無需再忍,，風(fēng)里希一甩尾巴將那只鳥掀翻在地，并結(jié)結(jié)實實的坐在了上面,。頓時,，樹洞內(nèi)清涼下來。少頃,，它去外面轉(zhuǎn)了一圈,，再次回來的時候，對著保持安靜齊齊等著的三個頭說：“我這有三根不同長度的草,，攥在手里誰也看不見,，分別代表你們都中意的三個名字。最長的為‘武’,，最短的為‘姬’,，剩下的為‘勞’,。你們只許叼一根，叼哪個叫哪個,，如果反悔或是再吵,，我就吞了你們仨！”
塵埃落定,。腦袋最小胸前有白色羽毛的抽到最長那根,，叫了“伯勞”，嘴巴彎鉤狀總嚶嚶叫兩句的叫了“嬰武”,，位居中間頭最大也最像烏鴉的取名“幺姬”